“阿爹,”鄭昭說道:“爲今之計,咱們家不過是暫借丁家的勢而已,您又何必太在乎丁煜這個人呢?”
“我去借丁家的勢?”鄭可冷哼一聲,“你想多了吧?”
鄭昭身子一顫,“是兒子......兒子說錯了。”
鄭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去把阿福叫來,我要更衣!”
“阿爹,您要去哪裏?”鄭昭心懷忐忑的問道。
“入宮,”鄭可轉過身來向門外走去,“他丁列在校場閱兵,我這個太尉得陪王上去巡視巡視。”
“那兒子護送阿爹。”鄭昭忙伸手抓起牆上挂的佩刀追了過去。
“嗯。”鄭可衣襟擺動,已到了院中。
......
守在鄭府一座内院宅屋外的鐵甲護衛看了看提着食盒的青衣婢女,推開房門說道:“進去吧!”
“謝謝軍爺。”婢女欠了欠身,邁着細碎的步子進了屋子。
“吱嘎——”一聲房門又合上了。
“阿洛——”坐在房内的鄭玉一見青衣婢女進來,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姐,你餓了吧?”阿洛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盒蓋,把裏面的飯菜一樣樣的擺了出來,“趕快趁熱吃,這可是你最喜歡吃的炸春卷和清蒸明蝦,還有炙魚脍和雞肉粉絲湯,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唔......我嘗嘗,”鄭玉深深吸了一口飯菜的香氣,拿起匙羹喝了一口湯,“嗯,不錯。”坐下來用筷子夾起一隻放入嘴裏細細咀嚼,眸子一轉,“我阿爹呢?現在還在府裏用餐嗎?”
“侯爺已經出去了。”阿洛答道。
“出去了?是去上朝嗎?”鄭玉眸子一亮。
“婢子不知,”阿洛用匙羹一邊往她的碗裏添湯,一邊說道:“大少爺護送侯爺一起出的府,至于去哪裏婢子就不知道了。”
“阿洛,”鄭玉眸子向她霎了霎,“那楊牧雲呢?他沒跟阿爹和阿昭一起嗎?”
阿洛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快說啊!”鄭玉催促道。
“小姐,”阿洛看了她一眼,“夫人吩咐過了,不準婢子在小姐面前提那個楊牧雲。”
“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鄭玉俏臉一沉,“啪——”的把一雙筷子扔在了地上。
“小姐......”阿洛連忙俯身将地上的筷子拾起,“您莫再耍性子了,要不是看你一天兩夜沒有吃飯,婢子苦苦哀求的份上,夫人是不會讓我來給小姐送飯的。”
“你不說,我就不吃。”鄭玉扭過了身子不去看她。
“我的好小姐,您就别再難爲我了,”阿洛央求她道:“您要再不吃的話,可就真把自己給餓壞了。”
“餓壞也比氣壞的好。”鄭玉紅唇微微翹起,“我問你一件事情,你就推三阻四的,那你還過來幹什麽?”
“可是......可是小姐爲什麽非要問他呢?”阿洛嗫嚅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爺和夫人因爲你跟楊......楊公子的事生多大的氣,婢子又怎敢多口?”
“這裏又沒旁人,”鄭玉沒好氣的乜了她一
眼,“說出來又有什麽關系?要知道,你是伺候我的丫頭,你不聽我的話,我還要你做什麽?”
“小姐......”阿洛咬了一下嘴唇,心一橫說道:“那阿洛就說了,昨兒一早,宮裏就派人來傳旨,除侯爺被封爲太尉外,楊公子也被封了個神武衛都統制的官兒。”
“神武衛都統制?”鄭玉秀眉一蹙,“那不是東京衛軍的編制麽?阿爹是想讓牧雲在他的麾下當官,怎麽會是這個結果?你莫不是聽錯了?”
“宮裏的公公宣讀诏書時,婢子就在不遠處,決不會聽錯的,”阿洛說道:“而且诏書一宣讀完,楊公子就随宮裏的公公一起出府去大都督府了,連停都沒有停。”
“東京衛軍是王上的親軍,”鄭玉皺着眉頭說道:“怎麽會讓楊牧雲一個明人來當衛軍裏的都統制?”擡眼看了看阿洛,“阿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姐您......您想讓我做什麽?”阿洛一臉怯怯的道。
“咱們兩個人換換衣服,”鄭玉向她眨眨眼,“你替我待在這裏......”
“不行啊,小姐,”阿洛大驚道:“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會重重責罰阿洛的。”
“你怕什麽?”鄭玉瞪了她一眼,“我阿娘對待下人再厚道不過,是不會要人性命的。再者說了,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決不會被人發現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可是......”阿洛一陣緊張,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沒什麽可是,”鄭玉打斷她的話道:“我的本事你還不知道麽?要不是顧忌阿爹他在府裏,你覺得守在外面的那些人能看得住我?”
阿洛手指搓着衣角,默然半晌問道:“小姐出去要幹什麽,是去見那楊公子嗎?”
“嗯,我想看看他現在怎麽樣了?”鄭玉道:“還想跟他說幾句話......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不會讓你替我的事被人發現的。”
“那......小姐你一定要早些回來。”阿洛擡起頭說道。
......
“吱嘎——”一聲房門開了,一位青衣婢女低着頭提着空空的食盒從裏面走了出來。
守在外面的鐵甲護衛并沒有多看她一眼,而是關上了房門。
青衣婢女徑直朝院門走去,一出了院門,腳下的步子立刻快了起來......
“嘔——”丁煜暈暈乎乎的從床上爬起身來,腳步踉跄的走出門外,目光向四下裏一撒掃,不由一怔,“這是哪裏,自己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由于鄭昭吩咐府裏的下人不得過來打攪沉睡中的丁大公子,所以丁煜從房内走出門外也沒碰見一個人。
他用手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腦門,想起昨日在金鳳樓依夢姑娘那裏喝酒,喝着喝着就喝多了,起身出去方便,方便完就認不清回去的路了,不知怎麽從一扇小門尋摸到了外面的街巷上,然後一陣風吹來,他渾身一軟,眼前一黑,便撲倒在地上。
“這還是在金鳳樓嗎?”丁煜眯着眼又向四周看了看,“不對,這裏的景象和房屋布局與金鳳樓大相徑庭......”撓了撓頭,正想找人問一問,忽見右前方一位青衣婢女垂首快步走來。
“喂——”丁煜剛叫了一聲,就見那青衣婢女擡頭看了自己一眼,飛快的轉過一個屋角失去了蹤影。
丁煜一愣,揉了揉眼睛,“是她麽?她怎會會在這裏,而且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我這是在做夢嗎?”把手指放入嘴裏一咬,
“唔,好痛!”看了一眼青衣婢女消失的地方,縱身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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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杆大槍矯若遊龍,夾雜着呼嘯的勁風捅至一位馬上騎士的胸口,那名騎士登時身子飛起,重重的摔在地上連打了幾個滾兒。要不是那杆大槍去了槍頭,這一搠準紮他一個透心涼。
黑虎旗下的一衆官兵歡聲雷動,“鍾統制威武——”
鍾鎮國得意洋洋的一甩手中的那杆大槍,挑釁似的看了點将台上楊牧雲一眼。
自阮晟升爲副都督後,神武衛的官兵們就改了口,鍾副統制直接叫爲鍾統制。
鍾鎮國也不以爲忤,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在他看來,神武衛都統制一職舍我其誰。誰知天上突然掉下個姓楊的少年,把這一職位給搶了去,讓他生生夢碎。自丁列親口宣布楊牧雲爲神武衛都統制後,他就深深的恨上了這個少年。就算楊牧雲展露了一箭雙鹫的神技,這位鍾副統制仍舊很不服氣,在東京十二衛中,他的武藝可是首屈一指,近身搏殺的功夫在軍中少有人敵。當年的大都督阮隻特地把他調到阮晟的麾下以充實力的,屈于阮晟之下,他不說什麽,可憑什麽把這個毛頭小子安插到他的頭上?鍾鎮國的目光掃過黑虎旗下一張張對自己萬分崇拜的臉,心中升起稍許安慰,在這些部下們的心中,我就是他們的都統制,誰會認得那個坐在點将台上的小子?
“看來最後的勝者應該還是這位鍾副統制了,”丁列看了身旁的楊牧雲一眼,“今日你們神武衛連拔了兩個頭籌,真是可喜可賀啊!”
楊牧雲微笑不語,他已經深深感受到了鍾副統制的敵意,在鍾鎮國的眼裏,最想較量的人應該就是他這位都統制。
“要是各衛将士中真無人能敵鍾副統制的話,”蔡弘羿這時又來湊趣了,他睇了楊牧雲一眼,“楊統制不妨下去跟他較量較量,壓一壓他的傲氣也好,不然的話,神武衛這一班驕兵悍将可不好帶呀!”
“這家夥又來挑唆了,”楊牧雲暗道:“看來之前那一箭搶了他的風頭,讓他大失顔面,他就千方百計的來尋我晦氣。”
“楊統制,”丁列也道:“看來鍾副統制有向你叫闆的意思,你意如何?要不要下去跟他較量一場?”
“大都督,”楊牧雲淡淡說了一句,“将不在勇,而在謀,下官剛剛到任,又何必爲了一時意氣去跟自己的屬下争風呢?”
“看來楊統制頗有大将風度啊!”丁列笑道:“不過有勇有謀豈不更是爲将之道?你......”正欲再說些什麽,忽然一名将官匆匆來到他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丁列登時一臉肅然,兩眼環視了一圈衆将,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諸位,王上的禦駕到了,趕快随本督去迎接王上。”
楊牧雲和衆将跟在丁列身後下了點将台,快步向南走去。
一陣莊嚴的鼓号聲自南邊遙遙傳了過來,楊牧雲擡頭極目遠眺,前方旌旗飛揚,一隊隊盔明甲亮的騎兵簇擁着一頭大象向校閱場緩緩移來,大象背上的紅羅傘蓋下端坐一人,颔下三绺長須,目光炯炯,正是安南王黎元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