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阿娘不過是個充媛,”大孩子一臉蔑視的說道:“怎會有如此貴重的東西,定是偷來的。”
“不是的,不是的,”小孩子帶着哭腔說道:“這是阿爺傳給我阿娘,阿娘又送給我的。”
“你還想騙我麽?”大孩子怒道:“你阿爺吳徐隻是清化路煙汀縣董榜社的一個社長,從哪兒來的名貴玉器?”
面對大孩子蠻不講理的呵斥,小孩子隻有苦苦哀求,幾個小内侍站在一旁,視如無睹。
“這大孩子真霸道,”楊牧雲心中暗道:“搶人東西都這麽理直氣壯。”
面對小孩子的一再哀求,大孩子有些不耐煩了,一把推了過去,小孩子“啊呀”一聲,連退幾步靠在橋欄上。
“你再過來我就把你推下去。”大孩子威脅道。
小孩子充耳不聞,隻是留着淚連聲喊道:“把東西還我,還我!”
大孩子臉色一沉,上前抓住他的衣領使勁一推。小孩子站立不穩,身子向後一仰,從橋上墜落了下去。
“四殿下......”幾個小内侍急忙喊着沖上前,可還是晚了,小孩子“噗通——”一聲掉落水中。
“不好!”楊牧雲想也不想,一個箭步上前,縱身躍入水中。
“救命......”小孩子不會水性,小小的身子在水中撲騰了幾下,便沉了下去。
楊牧雲看得真切,一個猛子紮進水下,向着小孩子下沉的地方疾沖過去。
水面下,小孩子嘴裏吐着氣泡,掙紮得越來越無力。楊牧雲遊到他身邊,伸手抄住他的腰,身子猛地一蹬,浮向水面。
“呼——”楊牧雲抱着小孩子浮出水面,長長吐出一口氣,展目看去,隻見橋上、河岸邊跑來了許多宮女内侍以及宮中禁衛。
大孩子似乎也害怕了,沖着那些人呼喊:“快、快把他撈上來。”
衆人面面相觑,有幾名禁衛眼見楊牧雲抱着小孩子朝岸邊遊來,便跳下水去張開雙臂去接。
楊牧雲剛把小孩子抱上岸,就聽有人驚呼道:“王上來了。”
衆人“呼喇”一聲散了開來,紛紛在道路兩旁跪下,齊聲高呼:“恭迎王上!”
楊牧雲擡眼一看,就見黎元龍陰沉着臉,帶着幾名禁衛在一名宮中太監的引領下走了過來。
“父王......”大孩子怯生生的走上前叫了一聲。
黎元龍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來到楊牧雲和小孩子面前。
“微臣參見王上!”楊牧雲顧不得已經渾身濕透,上前躬身一禮。
“嗯。”黎元龍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小孩子。
“咳......”小孩子咳出幾口水,全身濕漉漉的還滴着水,牙齒打着顫向黎元龍一躬,“孩兒......孩兒參見父王。”
“怎麽回事?”黎元龍眉頭一皺,“你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回父王......”小孩子的目光看向大孩子,“三哥哥他......”話未說完就聽一個女子的聲音朗聲道:“王上——”
“是王後。”黎元龍身邊的那個太監低聲說道。
這位安南王像是沒聽見一般,站在那裏
巋然不動。
楊牧雲偷眼看去,隻見一位身穿赭黃緞服的貴婦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下走了過來。她約摸二十七八歲年紀,相貌端麗,頭戴鑲嵌金銀珠玉的鳳冠緞帽,舉手擡足間都有一股凜然而不可犯的貴氣。
“母後——”大孩子一見她就像見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拉住了貴婦的袖口。
“這就是鄭侯爺所說的安南王後阮氏英麽?”楊牧雲心道:“這個大孩子想必就是她的兒子了,怪不得人如此霸道,原來仗着自己的親生母親是王後,就肆無忌憚的欺負人。”
“你又怎麽惹你父王生氣了?”阮氏英黛眉一皺問道。
“我沒有,”大孩子辯道:“是思誠他誣賴我搶他東西,又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水裏,這才驚動父王前來......”
“哦?”阮氏英一雙秀目向黎元龍和小孩子這邊看來。
小孩子登時氣得漲紅了臉,剛想出言争辯,忽然睜大了眼,叫了一聲,“阿娘——”
楊牧雲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一名年約二十四五的少婦匆匆走了過來,身後跟着兩名宮女。
她面容姣好,一雙眸子如秋泓一般,頭上用一條紫绫盤了一個圓圓的發髻,素衣緞裙,身子纖細,不像阮氏英那樣富态,讓人一看我見猶憐。
她快步來到近前,向着黎元龍和阮氏英分别福了一福,“臣妾見過王上王後。”禮畢趕緊抱住了小孩子,“思誠,你怎麽了?怎麽弄成了這副樣子?”說着眼角擠出了幾滴眼淚。
“阿娘你别哭,”小孩子伸出小手揩了下她眼角的淚水,轉向大孩子,“三哥哥把阿娘你給我的那個白玉象吊墜搶去了,還說這是他的,我要他還我,他就把我推到水裏......”看向楊牧雲,“若不是這位大哥哥救我,孩兒恐怕就......咳......”他說話急了些,嗆着了嗓子,又劇烈咳嗽起來。
少婦憐愛的拍拍小孩子的脊背,“不急,慢慢說。”目光看向楊牧雲,見他年紀不大,一身文人裝束,略微一怔,欠了欠身說道:“多謝先生你救了我的孩兒!”
楊牧雲知道這少婦是黎元龍的嫔妃,如何敢受她的禮,何況安南王就在自己身邊,連忙還禮道:“不敢不敢,娘娘言重了。”
大孩子見父王一雙嚴厲的目光向自己掃射過來,不由打了個激靈,忙大喊道:“父王别聽他胡說,這白玉象分明就是孩兒的,思誠他見了眼紅,便向我讨要,我不給他,他就......”
“東西呢?拿來!”黎元龍伸出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他聲音不高,但卻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氣勢。
大孩子一哆嗦,向自己的母親阮氏英看去。
“你看我幹什麽?”阮氏英寒着臉叱道:“還不快把東西交給你父王。”
“呃。”大孩子這才把手裏攥着的物事交到父親手裏。
楊牧雲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的一頭小象,樣子憨态可掬,眼睛是由紅寶石鑲嵌,從打磨的工藝看确是上品,難怪大孩子見了生出搶奪之心。
黎元龍将白玉小象遞至少婦母子面前,沉聲道:“玉瑤,誠兒,你們仔細看看,此物可是你們的?”
“嗯,是......”小孩子話還未說完便被少婦捂住了嘴。
“你胡說什麽,阿娘哪裏給過你這東西?”少婦叱道,擡起螓首看着黎元龍,“王上,這并不是臣妾給誠兒的東西。”
“你可看好了,當真不是?”黎元龍又問
了一遍。
少婦剛欲開口,便被小孩子掰開了捂着嘴的手。
“阿娘......”小孩子一臉委屈的說道:“你爲什麽這麽說呢?阿娘......你忘了阿爺來看我們,送了這小象玉墜給你,你見孩兒喜歡,就又給了我,你難道忘了嗎?”
阮氏英和大孩子的臉色俱各一變。
“誠兒,你看錯了,”少婦輕撫着小孩子濕漉漉的頭發,柔聲道:“你外公給你阿娘的根本不是這個......”
“怎麽不是?”小孩子急道:“這上面還有阿爺的印戳呢......”
“住口——”少婦正待訓叱,卻聽楊牧雲對黎元龍說道:“王上,小殿下剛才落了水,寒氣入體,還是讓太醫看一下的好,以免落下了什麽病根就不妙了。”
黎元龍點點頭,“楊卿家言之有理。”對少婦說道:“玉瑤,你趕快帶着誠兒去看太醫吧,這件事以後再說。”
“是,王上。”少婦如蒙大赦,拉起小孩子向黎元龍告退。
黎元龍看着她們母子遠去的背影,将那頭白玉小象攥在了手心裏,目光一掃衆人,“你們都退下吧!”
楊牧雲也趁機告退。
待衆人都離遠後,黎元龍方慢慢踱至阮氏英的身側,緩緩說了一句,“你該好好管管你的兒子了,孤能廢了楊氏贲母子,你可不能再逼着孤做出大義滅親的事。”
阮氏英的身子一震。
黎元龍走遠後,大孩子大着膽子叫了聲,“母後......”
“啪——”阮氏英狠狠抽了兒子一個耳光,大聲叱罵:“沒出息的東西,搶個東西就想要你兄弟的性命嗎?要知道你父王還在,他眼裏可不揉沙子,沒看到黎宜民是什麽下場嗎?你當真要像他一樣被貶出東京城才遂了自己的心願,是嗎?”
大孩子一錯愕間,便嚎啕大哭起來。
阮氏英沒有理他,寒着臉對身邊的太監道:“你們把殿下給我關起來,讓他好好面壁思過,沒我的吩咐不許放他出來。”
“是。”立時有幾名太監上來拖拽大孩子。
大孩子哭得更厲害了。
見太監們有些躊躇,阮氏英喝道:“你們聾了嗎?再畏手畏腳,都亂棍打出去。”
太監們這才大着膽子上前,連拖帶拽,把大孩子給弄走了。
她身邊的一位中年宮裝女子有些不忍,上前低聲說道:“王後,王上也沒說一定要責罰殿下,殿下年紀還小,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阿嬷你不知道,”阮氏英歎了口氣,“王上心思深沉,他是想看我如何處置這件事,我要是有絲毫偏袒的話,就會落得跟楊氏贲一樣的下場......”頓了頓恨恨的說道:“吳氏玉瑤那小賤人,就是把握住了王上的脈,裝出一副柔弱、受盡委屈的樣子。我要是再咄咄逼人的話,豈不就入了她的圈套?”哼了一聲,“要是我兒子登上了王位,看我怎麽收拾他們母子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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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大的是三殿下黎邦基,小的被你從水裏救上來的是四殿下黎思誠,”領楊牧雲朝宮外走的那位老太監說道:“三殿下是王後所生,而四殿下是充媛吳氏玉瑤所生。”
“這麽說三殿下便是世子了?”楊牧雲問道。
“王上并沒有立世子,”老太監搖搖頭,“相比起王後和三殿下,王上更喜歡四殿下母子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