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到他們陣前不到三四丈的距離時,查波昂目光一閃,大聲喝道:“你不是上次跟着越使陶方晉一起來的黎玉黎侍衛嗎?”
“我并不姓黎,”鄭玉的腳下不停,邊走邊朗聲說道:“我叫鄭玉,我阿爹就是統領大軍的鄭可。”
此言一出,衆人發出一片驚疑聲。
“你來幹什麽?”查波昂喝問。
鄭玉來到他身前丈許處站定,深深的看着被他用刀架着的楊牧雲,擡高嗓音,“放開他!”
查波昂哼了一聲,他曾親眼見識過鄭玉的身手,握緊了刀柄并沒有要撤下的意思。
“放開他,我留在你們這裏,”鄭玉澄澈的眸子閃過一抹譏诮,“你們不是擔心嗎?我留下你們應該就安心了吧?”
“我憑什麽相信你......”查波昂話還未說完便被索朗打斷,“她确實是鄭可的女兒,我曾親眼見她和鄭可一起。”
“唔......”查波昂随即撤下了架在楊牧雲頸下的刀,指向鄭玉。
“你不該這麽快便帶兵過來的......”楊牧雲望着鄭玉輕輕歎息一聲。
鄭玉抿了抿嘴唇,凝視着他的目光,“自你走後,我一直心神不甯,怕......怕你會出事!”
“你就這樣一個人來,就不怕我擔心你嗎?”楊牧雲搖搖頭歎道。
“我願意,我高興!”鄭玉的心裏登時感覺甜甜的。
劍拔弩張的軍陣之前兩人的話語就好像打情罵俏一般,讓人聽了都覺得有些異樣。
與存盆人對峙的安南軍隊緩緩向後退去,但約摸退了十餘丈遠,便即停住,再不後退。
“索朗大少主,”鄭玉目光看向索朗,“整個存盆谷地都被我們占領了,你阿爹還要領着人繼續負隅頑抗下去嗎?”
索朗躲避着她的目光沒有說話。
“大小姐,現在索朗大少主已經是存盆之主了。”楊牧雲提醒道。
“哦?”鄭玉秀眉一挑,“那我在這裏恭賀索朗大人了。”
一群身材魁偉的漢子圍了過來,看裝束神态應該都是存盆人中的将領。他們的目光緊緊盯着鄭玉。其中一人開口道:“鄭大小姐,你此來準備要做什麽?”
“當然是來請維納蘇瓦大人放了楊公子,”鄭玉臉上絲毫沒有懼色,“順便想和他約談一下,不要再繼續與我們對抗下去了。”此言一出,就見周圍所有的存盆将士臉上現出悲憤之色。
“我說錯了嗎?”鄭玉一愕。
楊牧雲在她耳邊低聲道:“維納蘇瓦已經自焚了,現在索朗繼承了他的位置。”
鄭玉聽了一震。趕緊向着索朗深深一躬,“索朗大人,維納蘇瓦大人的事我心裏也是萬分悲痛。但爲了您和您手下的出路,還望您接受我們的要求,不要再打下去了。”
“老大人已經升天,”一名存盆将領悲聲喊道:“我們誓要與越人血戰到底!”
“對,血戰到底......”其他人也紛紛喊道,一時群情激憤。
鄭玉秀眉一蹙,正待再說,卻被楊牧雲擺手止住。
“現在什
麽都不要說了,”楊牧雲微微搖頭,小聲說道:“你現在還是想辦法發個訊息,要随你來的隊伍先撤下去吧!”
“我不回去,他們是不會撤的,”鄭玉皺眉道:“要是我阿爹知道我陷在這裏,恐怕會帶更多的人攻上來......索朗現在不是成了他們的首領嗎?難道不能命令他們投降?”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的大小姐,”楊牧雲苦笑,“維納蘇瓦剛死,他隻是新立,怎會立即便能令行禁止?再說打了這麽多場仗,山上的人早殺紅了眼,豈是一位新主幾句話就能讓他們放棄抵抗的?你總得給他點兒時間。”
鄭玉吸了口冷氣,眸子禁不住霎了霎,“那我阿爹會有那個耐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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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可這裏正大發雷霆,對着申李二人一陣破口大罵,“是誰命你們讓阿玉她領兵上去的?”
“大小姐說是您讓她帶人上去接應楊公子的,”李将軍大着膽子說道:“她還拿來了大帥您的令符,我和申将軍不敢不調撥兵馬給她啊!”說着從袖口中取出一面銅制的雲紋令符遞了上去。
“是啊,大帥,”申将軍也跟着訴苦,“要不是見了令符,我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行事啊!”
鄭可氣得臉色漲紅,但又不好發作,遂問:“現在上面情況如何?”
申李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還是李将軍說道:“那些存盆人還是對我們嚴陣以待,與之前并無什麽不同。”
“再探!”鄭可沉聲道。
“是,大帥!”申李二人齊聲應道。
正在此時,大帳的簾幕一掀,鄭昭爹爹撞撞的沖了進來。
“阿爹,”鄭昭嘶聲道:“讓我帶着鐵突軍上吧,我一定要把阿玉救出來。”
“你是昏了頭嗎?”鄭可呵斥道:“通向班隆洞的坡度那麽高,你帶着騎兵仰攻,是給人當靶子嗎?”
“可阿玉她......”
“我自有計較,你不必操心!”鄭可沉着臉說道:“總之你要是敢擅自行事,我就真斬了你。”
......
楊牧雲和鄭玉被關進了一棟石屋中,周圍有數十名蠻兵看守。
楊牧雲在石屋内背負着雙手來回踱着步子,忽然仰起頭,輕輕歎息一聲。
“怎麽,你後悔跟他來了?”鄭玉的神色倒是坦然得多。
楊牧雲搖頭道:“我隻是覺得自己陷在這裏也就罷了,還連累了你,這可要我向侯爺怎麽交代?”
“誰讓你交代了?”鄭玉白了他一眼,“我自己行的事自己擔待,哪兒用得着你操心?”
“可你現在與我都陷在這裏又有何益?”楊牧雲道:“要是他們一意孤行,豈不是我們兩個都要人頭落地?”
“難道你就甘心引頸就戮?”鄭玉唇角一翹,“你那麽高的武功,怎麽會讓一個蠻子把刀架在脖子上?”
“我是随索朗來勸降的,不是來打架的,”楊牧雲解釋道:“隻要我一動手,就會壞了大事。”
鄭玉啧啧連聲,“索朗現在可是存盆之主了,你認爲他還會去勸降那群蠻子嗎?”
“會的,”楊牧雲很肯定的說道:“現在整個存盆谷地都已平
定,隻剩下班隆洞上的幾千殘兵,侯爺率領數萬大軍團團圍住了這裏,他應該知道繼續頑抗下去會是什麽後果。”
“可他的話下面的人要是不聽呢?”鄭玉道:“你也都聽到了,那群蠻人要與我們誓死血戰到底呢!”
楊牧雲面色凝重起來,鄭玉所說的确是讓人感覺事情棘手得很。
“這裏面的死硬分子可是不少,”鄭玉繼續說道:“要是裹挾了這位索朗大少......不,是索朗大人硬抗到底,你又有何辦法?”
楊牧雲沉思了一會兒,問道:“你有什麽法子?”
“你都想不出,我就更沒什麽好法子了,”鄭玉道:“我阿爹很快就會再派兵攻上來,我們還是好好想想怎生從這裏脫身的好。”說着目光不斷在石屋的四下裏掃視。
“最好還是不要打仗,”楊牧雲歎息道:“就算把班隆洞硬攻下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鄭玉雙手一攤,“阿爹總不能領着數萬大軍在這裏一直耗下去。”
忽然牆邊響起了一絲窸窸窣窣的聲音。
楊牧雲順着聲音看去,忽然一處牆角一陣松動,露出了一個洞,然後探進來一顆小腦袋,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向他這邊掃視過來。
“阿旺?”楊牧雲怔了一怔。連忙上前伸手把他從牆角的洞裏拉了出來。
“大人......”阿旺剛要拜倒,便被楊牧雲扶住,“不必多禮,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是來救大人的,”阿旺說道:“現在外面的守衛大都去睡覺了,趁這個機會我把洞再掏大些,這樣大人就可以跟我出去了。”
“侬康和阿香現在也都在山上嗎?”楊牧雲問道。
阿旺搖搖頭,“我阿爸阿媽還有阿姐早就趁亂離開了,她們聽說大人跟大少主上了山,怕你有什麽閃失,就讓我偷偷來了。”
“沒人發現你嗎?”楊牧雲輕輕撫摸着他的頭問道。
“沒有,”阿旺眨眨眼說道:“這裏都是大人,怎會有人注意到我一個小孩子?”
“怕是你阿姐擔心他,才讓你來的吧?”鄭玉笑着瞥了楊牧雲一眼。
楊牧雲假裝沒聽見,對阿旺說道:“事不宜遲,我跟你一起把這洞掏大些,盡快離開這裏。”
“對,還有盡快見到你的阿香姑娘!”鄭玉笑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說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話,”楊牧雲有些不悅,“阿香好心讓他弟弟來救我,這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沒有什麽不對,”鄭玉眸波一轉,“楊公子生氣了嗎?我在這裏向你賠不是了。”
楊牧雲哼了一聲,俯下身過去和阿旺一起掏挖牆角的洞。
“現在山下怎麽樣了,其他地方還打不打仗了?”楊牧雲問道。
“除了這裏,其他地方都被越人平定了,”阿旺晃着頭說道:“其中有個地方的存盆人還想抵抗一下,接果被他們的家人一喊,就乖乖出來投降了。”
楊牧雲聽得目光一亮,轉向鄭玉,“有個法子或許會管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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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安南軍隊又向山上開了過來,存盆人抓起刀矛弓箭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