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讓我把裏面的東西幫你取出來,是麽?”楊牧雲問道。
巨虎碩大的下巴微微點了一下。
看着它那滿嘴尖大的利齒,楊牧雲猶豫了片刻說道:“喏,我開始取了,你可不能咬我!”
巨虎幹脆閉上了眼睛。
“我這手臂一伸進去,它的大嘴要是一合,我這半邊身子都得被它咬掉了,”利齒泛着寒光,楊牧雲心裏一直交戰不已,“可現在被困在這裏又出不去,隻能賭一把了。”他咬着嘴唇捋起袖子把手探到巨虎的血盆大口裏。
巨虎的嗓子裏濕濕的、黏黏的,楊牧雲的腦門就頂在巨虎的利齒下,他不敢多加耽擱,在裏面一陣掏摸,忽然觸碰到一根硬硬的東西。
“在這裏了......”楊牧雲心中一喜,剛一使勁,突聽一陣悶吼,巨虎龐大的身軀一顫,張開的大口合攏了些。
楊牧雲吓了一跳,手一縮,離它遠了些,連忙說道:“虎兄,有一根尖刺紮在你喉嚨裏了,要取出話恐怕你得忍着些疼,不然我就沒法幫你了。”
巨虎緩緩點了點頭,又搖了下尾巴,重新阖上雙目,把嘴巴又張大了些。
楊牧雲再一次湊上前,把手伸到巨虎的嘴裏,摸到那根硬硬的東西後緊緊握住,閉上眼一咬牙,使勁一拔......
一聲狂吼響徹整個山洞,洞頂上的灰塵簌簌下落,楊牧雲的身子如彈簧般竄出老遠,左臂的箭筒對準了那頭巨虎,以防它暴起傷害自己。
巨虎站了起來,一對幽藍的大眼緊緊瞪視着楊牧雲。
楊牧雲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見巨虎緩緩的來到他面前,竟然緊張得忘了扣動袖箭的機括。
巨虎并沒有張開它的大口咬他,而是伸出舌頭舔了舔楊牧雲的手臂。
一陣麻酥酥的感覺順着手臂傳遍全身,楊牧雲見它目光柔和,态度和藹親昵,像是在感謝自己,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巨虎轉過身,向洞口走去,走了幾步,回過頭看了一眼楊牧雲,又搖了搖尾巴,意思是讓他跟着自己。
“它一定是這裏的虎王,”楊牧雲心中暗道:“這裏所有的老虎一定都聽它的号令,它感念我治好了它的喉嚨,一定不會再讓别的老虎傷害我。”整了整衣衫,跟在巨虎的後面出了山洞。
......
十餘頭猛虎在洞外圍成一圈,一見巨虎出來,便全部匍匐在地上,斂去目中的兇光作臣服狀。
日光下,楊牧雲得以看清楚這頭碩大的巨虎,他驚訝的發現,這是一頭白虎,白色順滑的皮毛像是被水洗過一般充滿光澤,入墨般的黑色花紋橫亘在白色的毛皮之上,與周圍黑黃相間花紋的猛虎炯然相異。它的體形比那些猛虎大一倍有餘,在那裏一站,充滿了睥睨四方的王者氣概。
“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白虎......”楊牧雲不禁啧啧稱奇,他一直認爲白虎是上古傳說中的神獸,并不存在人間。這下親眼見到,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凹地之上,所有的人都看直了眼。
“白虎王......”一個蠻兵驚叫道:“白虎王出來了。”
“大少主,”馴狗的那個領頭漢子也吃驚的說道:“那個明人......竟然跟白虎王一起出來了,他是上天派來的神靈嗎?”
“胡說!”索朗少主冷着臉呵斥道:“再敢危言聳聽,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大少主,”陶呂猜也說道:“還是趕快把楊欽使救上來吧,要是被維納蘇瓦大人知道了,事情可就大了。”
“好啊!”索朗少主乜
着眼冷笑一聲,“陶先生既如此說,就請你下去救他吧!”
“我......”陶呂猜氣得爲之語塞。
“大少主——”幾個蠻兵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混蛋,慌什麽,”索朗少主氣得破口大罵,“連你們也要幫着那個明人說話嗎?”
“不是,大少主,”一個蠻兵一臉驚懼的說道:“大人......維納蘇瓦大人他來了。”
“什麽?”索朗少主差點兒沒從象背上栽下來,“阿爹......阿爹他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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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納蘇瓦在神師的陪同下乘着一頭大象,領着一隊蠻兵到了。
他一下象背,便鐵青着臉走了過來。
“阿爹......”索朗少主剛陪着笑臉上前,便被維納蘇瓦推至一邊。
“楊欽使呢?”維納蘇瓦冷冷的說了一句。
“他、他......”索朗少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維納蘇瓦哼了一聲,大步來到青石牆邊,向下面望去。蓦然瞪大了雙眼,吃驚的說道:“那是楊欽使嗎?”
下面,楊牧雲和那頭巨大的白虎一起,接受群虎的等禮膜拜。
“是的,大人。”陶呂猜在旁說道。
“陶先生也在啊,”維納蘇瓦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白虎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洞了,怎麽卻出來了,又跟楊欽使一起?”
“這個嘛,”陶呂猜看看索朗少主,“得把楊欽使救上來問問才能知道。”
“他還用救嗎?”索朗少主插口道:“他和白虎王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如何還用去救?”
維納蘇瓦上去便是一腳,把兒子踹了個趔趄,“你做的好事,”他吼道:“你現在就給我親自下去,把楊欽使請上來。”
“阿爹,”索朗少主大驚,“是楊欽使自己要下去的,可不關孩兒的事啊!”看了一眼那群被綁縛的桑吞寨人,“阿爹要孩兒處死他們,楊欽使硬要替他們出頭,這才......”
“你還敢再說,”維納蘇瓦截住了他的話頭揮鞭欲打,“楊欽使要是有什麽損傷,我現在就把你親手丢下去喂虎。”
“維納蘇瓦大人,”神師上前拉住了他,“現在當務之急是把楊欽使趕快救......不,請上來。”
......
青石牆頭放下了一條藤蔓編成的軟梯,陶呂猜在上面大聲喊道:“楊欽使,維納蘇瓦大人來了,請您上來一叙。”
“虎兄,”楊牧雲拍拍白虎的頭,“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白虎點點頭,突然仰天長嘯,其它的猛虎也擡起頭,跟着長嘯起來,似乎是在爲楊牧雲送行。聲震雲霄,上面的人聽了無不動容。
楊牧雲朝它們拱了拱手,這才轉身而去。他來到牆根下,雙手抓住軟梯攀援而上,不一會兒便到了牆頭,幾名蠻兵扶他下來,把他帶到維納蘇瓦面前。
“楊欽使,”那位被稱爲神師的老人用漢話對他說道:“你受驚了,維納蘇瓦大人一聽說大少主胡鬧,便趕了過來,還好你安然無恙,那白虎王沒有傷着你吧?”
楊牧雲不想把洞内爲白虎治傷的事說出來,便道:“沒有沒有,不知爲什麽,那白虎王一見了我便親近得很,不但沒傷我,還不讓别的猛虎碰我。”
神師将他的話用蠻語說給了維納蘇瓦聽,周圍衆人盡皆驚歎。
“楊欽使一定有神靈護佑,”神師用一種驚異的眼光打量着他道:“連傷人無數的白虎王都不敢動你。”
楊牧雲微微一笑,向着維納蘇瓦一拱手說道:“在下想求大人一件事,”目光瞥向一旁阿香被綁縛的父親
和弟弟還有其他人,“他們雖曾忤逆大人,但罪不至死,還請大人饒了他們。”
神師将楊牧雲的話轉述給維納蘇瓦聽了,他點點頭,對神師說了一通話。
“大人說看在楊欽使的面子上,便饒了這些人的性命,”神師對楊牧雲說道:“不過得罰他們去做一些苦力活。”
“如此多謝大人了。”楊牧雲高興的伸手指了指阿香的父親和弟弟,“他們兩個能不能跟着我,我身邊缺幾個做雜役的人。”
“楊欽使既然有意,就把他們兩個領走吧!”神師淡淡道。
阿香在旁聽了發出一聲歡呼,忙上前去解父親和弟弟身上的綁縛。
“楊欽使,”神師又對他說了一句,“昨晚我已跟你說過,不要到處走動,要是再有下一次的話,你就不會那麽幸運了。”
“多謝神師,”楊牧雲向他恭恭敬敬一禮,“在下決不會再給神師和大人惹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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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自己院内的房中,阿香自和父親弟弟在一旁叙話。
“阿媽呢?”阿香問。
“她被派到夫人那裏做活去了,”阿香的父親說道:“她并沒有受到牽連,你不用擔心......對了,你不是被選爲聖女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我被神師派到楊大人這兒,”阿香羞嗒嗒的說道:“不用再去聖殿了,專門侍候楊大人。”
“唔,”阿香的父親轉身向楊牧雲雙手抱腹躬身用安南話說道:“侬康感謝楊大人救了我們性命,”向男孩一招手,“阿旺,快過來拜謝楊大人。”
那個叫阿旺的男孩向楊牧雲眨眨眼,“這個楊大人,之前我是見過的。”
“胡說,你在哪裏見過?”侬康呵斥道。
“昨日我被大少主家的惡狗追趕,”阿旺說道:“就是楊大人救了我,打倒了那群惡犬。”
“哦?”楊牧雲看着阿旺,依稀認了出來昨日被猛犬追逐的男孩子便是眼前的阿旺,“還真是你,我還以爲你脫身了呢!”
“還真是楊大人救了你,”侬康又驚又喜,“大人如此大恩,我們一家真不知該如何以報了?”
“說這些幹什麽?”楊牧雲笑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既然見了,就斷無袖手之理。”轉向阿香,“你們一家難得相聚,隻管說話去吧,不用在我身邊。”
“嗯,”阿香颔首一禮,“阿香告退。”自拉着父親和弟弟到外面說話去了。
......
楊牧雲來到床邊坐下,從袖口中摸出一物,放在手裏細細觀看,這是一支金簪,純金打造,放在手裏燦然生光。它是從白虎喉嚨裏取出的,楊牧雲一開始認爲是一根刺,不想拔出來是一支女人用的金簪,尤其讓他感到驚異的是,金簪的花樣不是花鳥蟲魚,而是一個女子,波浪般的長發,流線型的身段,雖小但卻五官雕刻分明,眼睛是米粒般大小的黑寶石鑲嵌上去的,而嘴唇嵌以稍大一些的紅寶石,下颌尖尖,使雕刻的人顯得栩栩如生。這簪子絕非中原之物,因爲大明的工匠不會以人做花樣打造金簪的。
“這簪子真是打造的巧奪天工。”楊牧雲歎道。随即又有些黯然,簪子既然卡在白虎的喉嚨裏,說明簪子的主人已被白虎吃掉了。
正在端詳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阿香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個木盤,木盤子上放着幾盆熱氣騰騰的飯菜。
“大人,”阿香說道:“該用飯了。”
“哦,”楊牧雲道:“你阿爸和阿弟呢?”
“他們在外面,”阿香說道:“就不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