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祖兒馬鞭一揮,目光掃過天際處,緩緩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們想要穿過我大明廣闊的疆土回國,簡直做夢。還是乖乖告訴我你們王太妃的去處,跟我一起回京,還能在皇上面前請求個從輕發落。”
那漢子站在那裏直如泥雕木塑,死活也不開口。
“拉一邊去,砍了,”甯祖兒冷冷的說了一句,“屍體也不必掩埋,扔到野地裏喂狗便是。”
“是!”幾名錦衣校尉應聲去拉那漢子。
那漢子蓦然睜開眼來,嘴裏疾呼,“别殺我,我說!”
“我還當是個什麽硬漢子,”甯祖兒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原來也隻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徒。”揮揮手,“放開他。”
幾名錦衣校尉退至一邊。
那漢子上前幾步,躬身說道:“我們太妃和公主從此路一直向南,按時辰應該已經過了良鄉了。”
“哦?”甯祖兒的目光霎了一霎,“那你爲何耽于此處?”
“小人的馬傷了,”那人說道:“沒能跟上,便在附近躲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刀斯朗。”
“唔,”甯祖兒盯了他一會兒,對左右說道:“帶上他,讓他指路,若是敢騙我,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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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驗證了那漢子說的不錯,地上的馬蹄印一直向南延伸而去,甯祖兒下令加速追趕,一路上衆人馬不停蹄。
“前方有人,”幾名一直趨前的錦衣校尉大喊,“站住!”
甯祖兒和楊牧雲展目看去,隐隐看見十餘騎護着一輛馬車在前方疾馳。
“一定是她們。”甯祖兒精神大振,打馬揚鞭加快速度追去。
前邊的騎士見有人追來,拼了命的護着馬車狂奔。
幾番呼喊見對方置若罔聞,甯祖兒當機立斷,“放箭——”
馬上的錦衣校尉們紛紛端起了硬弩,但聞弩機聲響,弩箭如飛蝗般向前潑灑而去。
“啊——”“哎唷——”慘呼聲接連不斷的響起,前方騎士紛紛中箭墜馬。
......
将那輛馬車逼停之後,幾名錦衣校尉下馬上前,持刀挑開車簾向裏看去,車廂裏空空如也,哪兒有半個人影?
“大人,裏面沒人。”一名錦衣校尉向甯祖兒禀道。
“沒人?”甯祖兒眉宇間微微一皺,看向刀斯朗,“怎麽回事?”
“小......小人不知,”刀斯朗目光閃爍,“主母和小公主卻是乘的此車呀!”不安的向東看了一眼。
這一細節讓楊牧雲捕捉到了。
“可車上并沒有人,”甯祖兒“刷”的拔出腰中劍架在他的脖頸上,“再不說實話我就殺了你。”
“小人真的不知道呀!”刀斯朗哀求道:“求大人饒了小人性命!”
“她們往東去了,是麽?”楊牧雲突然問了一句。
刀斯朗身子一震,愣怔了片刻說道:“不,不,我大卯龍國在南面,主母和公主怎會往東走呢?”
“沿着陸路走一直往南,卻是不錯,”楊牧雲的目光逼視着他,“但是走海路呢?不往東去又能往哪個方向?”
刀斯朗更慌亂了,雙手連擺,“不,不,你胡說,我大卯龍國遠在天南的群山裏,海路如何能到?”
“話是不錯,”楊牧雲緊盯着他的目光繼續道:“如果你們的船在安南登岸的話,是可以從那裏自陸路回到麓川的。”
“你......”像是被楊牧雲識破了心事,刀斯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嚓——”血光迸現,在刀斯朗凄厲的慘呼聲中,一條手臂被卸了下來。
“我再問你一句,她們在哪裏?”甯祖兒沉聲說道:“你還不說,掉的便是你的腦袋了。”
豆大的汗珠
自刀斯朗的額頭滾落下來,看着甯祖兒陰冷的目光,他心一寒,咬着牙說道:“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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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衛碼頭,一艘三桅大船靠在岸邊,上面懸挂的是呂宋的旗幟。能與大明直接通貢的海外國家不多,呂宋便是一個,因爲呂宋多華人,因此與大明海上往來做買賣的多是呂宋華人。
“主母和公主就在這艘船上。”刀斯朗用僅餘的一條手臂指向那艘海船。
甯祖兒和楊牧雲方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又放回到了肚子裏。他們一直擔心麓川使節一行人會乘船外逃,那樣的話大海茫茫,再要拿人就不啻于在大海撈針。因此憋足了勁一路飛奔,光馬都跑死了三匹,終于在傍晚的時候趕到了天津衛碼頭。
“趕快通知天津衛指揮,”甯祖兒對身邊的莫不言說道:“讓他帶兵到碼頭來。”
“是!”莫不言起身應道。
“大哥,俺跟你一塊兒去吧?”莫不語說道。
“不,你留下來,”莫不言看了一眼楊牧雲,“一切聽大人的吩咐便是。”
待莫不言走後,甯祖兒看着那艘海船蹙了下眉頭,由于一路趕得甚急,他、楊牧雲隻帶着二十餘名手下趕到了這裏,大部分人落在了後面。而天津衛的官兵不知何時才能趕到,萬一此時這艘大船開了呢?心中正遊移不定是否先行帶人過去。
“甯公子,”楊牧雲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我先過去看看,必要的話盡量拖住他們,爲你争取時間。”
“楊兄......”甯祖兒一驚,趕緊說道:“不行,這太危險了。”
“可我們不能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楊牧雲說道:“一旦大船離岸,那就什麽都晚了。”
“可是......”
“放心,”楊牧雲說道:“我的身手你還不清楚麽?萬一有什麽危險,脫身是不難的。”
甯祖兒思索了片刻,遞給他一支炮仗說道:“這是錦衣衛特制的煙花,你拿上它,一有危急情況,便點火爲号。”
“嗯,”楊牧雲點了下頭,将炮仗放進了懷裏。
“大人。”
“小舅舅。”
莫不語和胡文廣齊聲說道:“我給你一塊去!”說罷互相對視了一眼。
“不行,這太危險了,”楊牧雲繃着臉斥道:“上面情況未明,你們跟着我隻會礙手礙腳。”
......
楊牧雲悄悄摸近了船邊,聞聽船上腳步聲橐橐,話語聲不斷,便不敢走舷梯,貼着船身走了一段,見上面垂下一條攬繩,握在手中掙了掙,船上那一頭頗爲結實,便握緊了攀援而上。
他輕功甚好,提氣一點地面,便輕飄飄的向上躍起丈餘,中間絲毫沒有停歇,雙足在船身上蹬了幾下,便抓着攬繩幾個起躍便來到了船甲闆的邊緣,他不急着上去,側耳傾聽了一會兒,便躍身而上,整個人穩穩的落在了甲闆上。
這一下把船上正在搬東西的一個水手吓了一跳,他剛要張口呼喊,楊牧雲眼疾手快,上前按住了他嘴,在他耳邊低喝了一聲,“你若敢喊叫,便殺了你。”
那水手眼珠子轉了轉,便不再掙紮了。
楊牧雲把他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處,松開捂在他嘴上的手問道:“麓川太妃人在何處?”
“她......她在底下的一個船艙裏。”那水手戰戰兢兢的說道。
“快帶我去!”楊牧雲抽出一把短刀抵在了他腰間,加重了語氣,“不然的話我便殺了你。”
......
楊牧雲讓他找了一身船上水手的常服換上,借着夜色的掩護在人來人往的甲闆上很鎮定的押着那水手下了船艙,走過長長的甬道,走到最裏面的一個艙門處。那水手伸手指了指,沒有說話。
楊牧雲一掌擊在他腦後,那水手一聲沒吭便暈了過去。
“看來那位麓川太妃便在這間艙房裏了,”楊牧雲心中猶豫着要不要推門而入,“那個女人武功不低,自己未必能制得她住。一旦打草驚蛇,讓他們提前起錨開船,
那可就糟了,甯公子那邊還沒有接應上來......”他躊躇了一會兒,心想還是等甯祖兒帶人上來把船控制住了再說,反正人在船上,又跑不了。正待轉身離去,突聽艙房裏傳出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說道:“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
楊牧雲心中一驚,“好厲害的女人,竟然已被她發覺了。”不好再避而不見,隻得硬着頭皮推門進去。
艙房内,一個女子正教導一個小女孩練字。正是那麓川太妃母女倆。
女子擡頭看着楊牧雲微微一笑,臉上絲毫沒有吃驚的樣子,“你總算來了,沒有讓我在這裏白等。”
“你早知道我要來麽?”楊牧雲吃驚的問。
“你不覺得你我之間很有緣麽?在南都時你我便有交集,到了京城又遇見了你,我離開京城你又摸到了這裏......”女子的秀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我既已在船上,爲何不啓程呢?”
“是呀,她爲何不啓程呢?”楊牧雲的思緒一下子亂了。
“阿娘,”小女孩擡起頭看向那女子,“這漢人的字好難寫,我不想再寫了。”
“喃香,”女子笑着對她說道:“你已經寫得很不錯了,再練幾遍,就會寫得更加好看了。”
“可是我爲什麽要練習寫漢人的字呢?”那個叫喃香的小女孩忽閃着一對大大的眼睛問道。
“因爲我們可以從學寫漢人的字中學到他們的長處,”女子語音輕緩的對女兒說道:“要想打敗一個強勁的敵人,就要學到他的長處,這樣就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懂麽?”
喃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看了楊牧雲一眼,“阿娘能夠打敗他麽?”
“要打敗他,不需要阿娘出手的,”女子笑了笑說道:“自有人會來收拾他。”
“是誰?”喃香眨眨眼又問。
“别說話,快練字,”女子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隻說了一句,“等你練完了字,娘再告訴你。”
喃香顯然對這樣的回答很不滿意,撅了撅小嘴,但還是很順從的練起字來。
“還有其他高手在這裏麽?”楊牧雲驚疑不定的向四下裏掃視了一圈,艙房内除了她們母女二人再無其他人。“她說這話究竟有什麽用意?”楊牧雲看向那女子,可那女子不再理他,目光專心盯着她女兒練起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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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莫不言回返了來,身邊還跟着一位頂盔貫甲的将官,老遠便向甯祖兒招呼道。
“怎麽這麽快他就回來了?”甯祖兒微覺詫異。
“大人,這位是天津衛的百戶賈榮。”莫不言介紹道:“這是我們錦衣衛副千戶甯大人。”
“下官見過甯大人。”賈榮向甯祖兒抱拳行了個标準的軍禮。
“唔,原來是賈百戶。”甯祖兒拱手還禮,目光看向莫不言,“你是怎麽碰見賈百戶的?”
“說來也巧,”莫不言興奮的道,“屬下在去天津衛的路上,正好遇見賈百戶帶兵在附近巡視。屬下便把情況對他一講,他二話不說便帶着隊伍來了。”
“哦?不知賈百戶帶了多少人來?”甯祖兒問道。
“總共一百二十人,”賈榮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那艘海船,“賊子都在那艘船上麽?”
“嗯......”甯祖兒沉吟着點了下頭。
“那還等什麽?”賈榮手握刀柄說道:“我們趕快殺過去,盡快擒了那些賊人。”
甯祖兒沒有應聲,自己手下現在共有不到二十人,其餘人還在路上沒有趕過來。加上這位賈百戶帶來的生力軍,也不過才一百多人。楊牧雲還未回來,船上情況未明,現在發起攻擊......他不禁有些遲疑。
“甯大人,”胡文廣說道:“我小舅舅還在船上......”
“是啊,”莫不語也道:“大人他在船上孤立無援,兇險萬分,我們得趕快過去接應他呀!”
“不過就這一艘船而已,”賈榮乜着眼說道:“上面能有他們多少人,我手下這麽多人還不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