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非得大半夜的過來找我?”紫蘇臉色不悅的看着一臉驚惶的姚媽媽問道:“是出人命了?還是有人來這裏鬧事了?”
“都不是,”姚媽媽頭搖得像撥浪鼓,吞吞吐吐說道:“前院來了一個客人,我把院子裏的姑娘都給他介紹了個遍,他一個都看不上,指名點姓的要姑娘你過去。”
“我?”紫蘇蹙眉道:“他難道不知道我是誰麽?”
姚媽媽忐忑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你管這個院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麽點子事就來找我?”紫蘇叱道:“這個人分明就是來搗亂的,找人把他打出去便是,還用過來跟我說麽?”
“打不得,打不得......”姚媽媽連連搖頭。
“有什麽打不得的?”紫蘇不以爲然的道:“來我們這裏的公侯公子多了去了,什麽人沒見過?隻管找人打發了去便是。”
“哎呀!姑娘......”姚媽媽跺了跺腳,貼近前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聲。
“有這等事?”紫蘇吃驚的瞪大了雙眸,側目往屋内看了一眼。
“如果要是讓人知道他在咱們麽院子裏......”姚媽媽話還未說完便被紫蘇打斷,“我明白了,你先去吧,好好招呼他,千萬不可怠慢了,一會兒我便過去。”
“是,姑娘。”姚媽媽欠身一禮,退了下去。
紫蘇關上門,回到房中,點燃了蠟燭,開始穿衣服。
“你要是出去麽?”楊牧雲奇怪的坐起來問道。
紫蘇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是啊,我要去見一位客人,不好好打扮一番怎麽成?”
“什麽?”楊牧雲騰的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雙眼瞪着她道:“你把我丢在這兒,大半夜的去見客人?”
“很奇怪麽?”紫蘇沒有看他,“客人指名點姓的要我去,我能不過去麽?”
“可......可你不是這裏的老闆麽?而且還是教坊司的女官,怎麽還需要你去見客人?”楊牧雲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這還不是拜你所賜......”紫蘇剛說到這兒話音一轉,“好了,你也别想太多,我去去就來,你若覺得寂寞,我便叫人來陪你......绮晴、憐依、芷雪她們三個如何?”
“不......不用,”楊牧雲連連擺手,“我一個人在這裏等你好了。”
紫蘇一笑,高聲說道:“茗兒、韻兒,快過來幫我梳頭更衣。”
......
?蘿院的醉香閣裏,坐着一位少年,隻見他身着一件湖藍色繡銀絲點素團紋的交領長衣,腰束一條淺藍色綴玉腰帶,腰帶上别了個滾藍邊月白色心形荷包,上面綴着一顆閃亮的青藍色碧玺珠子做飾扣,腳蹬粉底長靴。他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二三歲,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一頭鴉羽般的烏發用玉冠松松扣住,手握折扇,神态很是潇灑。他旁邊站着一位青衣小厮,神情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公......公子,”青衣小厮說道:“都這麽晚了,我們不如回去吧?要是被人發現了......”
“既來之,則安之,你慌什麽?”少年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不說,我不說,又怎會被發現?”
“可......可要是皇上或太後......”
“好了,好了,”少年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皇兄他忙得很,這幾天通宵達旦的在謹身殿召集大臣議事,何曾回過後宮?至于太後,她正忙着拜祖禮佛,把官眷們召來宮中叙話,哪兒有工夫理會我的事?你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是,公主,”見少年的眼一瞪,忙結結巴巴的改口,“啊不,公......公子。”
“哼,真朽木不可雕也,”少年呵叱一聲,“如果在人
前說漏了嘴,當心我把你的舌頭割了。”
“婢子不敢,”青衣小厮見少年的目光又兇了起來,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忙道:“不,是小的不敢。”
少年細長的眉毛皺了皺,正待再訓斥他幾句,忽聽環佩叮當,香風拂面,一位豔絕人寰的佳人走了進來。
紫蘇精心妝扮了一番,上着銀紅色遍地散金缂絲對襟長綢襖,下配淺粉色百褶妝花裙,烏黑的秀發绾成個溫婉的彎月鬟,用點翠嵌寶赤金大發钗定住,鬓邊再戴一支小巧的累絲含珠金雀钗,钗形雙翅平展,微顫抖動,十分靈俏。
“自打來京還是第一次有客人點我的名字,”紫蘇看着那椅中端坐的少年,俏臉似笑非笑,“請問你可是朱公子?”
少年兩眼盯着她沒有說話,半晌方驚歎一聲,“久聞紫蘇姑娘乃南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見,真名不虛傳。”
“朱公子,”紫蘇嘴角含笑,來到少年身邊盈盈坐了下來,手搖團扇,“有話請明說,我破例出來見你,贽金可要比這裏的頭牌高十倍。”
“紫蘇姑娘快人快語,這要價爲免太兇了些,”少年笑道:“不過爲了南都第一美人,值了。”向身邊的青衣小厮遞了個眼色。
青衣小厮恭恭敬敬的端上一個紅絨錦盒放在兩人中間的小幾上,一按彈扣,打開了盒蓋,裏面登時現出璀璨的光芒。
“這是由極品西域紫晶玉打造的頭鏈,”少年介紹道:“與紫蘇姑娘的人間絕色正好相配。”
紫蘇凝目看去,這條打造的極爲精緻的黃金頭鏈的正中嵌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紫色玉石,通體濃豔純正,亮色逼人,一看便知是世間罕見的極品。
“如何?”少年笑道:“這可是昔日西域帖木兒皇宮珍藏之物,跟姑娘的名字同樣帶一個紫字,可見跟姑娘極爲有緣。”
“朱公子真大手筆,”紫蘇嫣然一笑,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将盒蓋合上,“初次見面便送如此貴重之物,我可是不敢當呢!”
“首飾贈佳人,寶劍贈英雄,”少年看着她笑道:“本公子既然送給了姑娘,便沒有收回的道理,紫蘇姑娘你就不要推辭了。”
“如此我便卻之不恭了,”紫蘇秀眉一挑,明眸如水,“不知朱公子喜歡什麽呢?琴藝?對弈還是字畫?”
“紫蘇姑娘多才多藝,本公子素有耳聞,”少年笑道:“琴棋書畫本公子均涉獵粗淺,就不在姑娘面前獻醜了......”略爲沉吟了一下說道:“其實本公子此來是想找一個人。”
“朱公子所說的這個人難道不是我麽?”紫蘇笑道:“不知朱公子想要找的是誰?”
“他姓楊......”
“哦,”紫蘇打斷了他的話道:“原來朱公子想要找的人是楊芊芊姑娘,真是好眼力。芊芊姑娘才貌雙全,尤其是月下吹箫,讓人聽之如癡如醉。我這就讓人把她叫過來......”
“不是她。”少年擺擺手。
“唔,那就是楊菲菲姑娘,菲菲姑娘的舞跳得很是不錯,朱公子想欣賞的話......”
“她們統統不是,”少年有些着急的說道:“我說的那個姓楊的,其實是一個男人。”
“男人?”紫蘇吃驚的眨眨眼,“我這?蘿院裏都是姑娘家,朱公子要找男人,莫不是來錯地方了吧?”
“夠了,”少年氣鼓鼓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他就在你這裏,你别想瞞我。”
“朱公子若是無理取鬧的話,”紫蘇的俏臉沉了下來,“我便叫人把你給請出去了。”
“你敢?”少年騰的站了起來,雙目瞪視着她道:“你當真不知我是誰麽?南都的貢院門外,京城的皇宮大内,我們見過兩次面的,你都忘了嗎?”
“請恕我眼拙,”紫蘇闆着俏臉站起身來,轉過了身去,“朱公子要是沒有别的事,就請回吧!若是撕破了臉面,大家面上可都不好看了。”
“你......”少年戟指怒道。
“嘩啦——”門簾一掀,一個人走了進來,屋裏的人立時呆住了。
紫蘇緊走幾步,來到那人身邊,埋怨道:“你怎麽過來了,這裏事我都可以幫你解決好,不用你出面的。”
“我知道,”來人正是楊牧雲,他看了一眼紫蘇默默說道:“我自己種下的因,理應我出面解決,否則你替我擋得了今天,也擋不了明天。”
“可是......”
“沒有可是,”楊牧雲對她說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話要跟朱公子說。”
“嗯。”紫蘇回頭看了少年一眼,娉娉婷婷的走了出去。
“你去門外等我,”少年一臉激動,吩咐那個青衣小厮,“我不叫你就不要進來。”
“是。”
......
屋裏就剩了楊牧雲跟那少年兩人。
少年咬着嘴唇睇了他一眼,率先打破了兩人間的沉寂,“你沒想到我能尋到這裏來吧?”
“你真好本事,居然能出得宮來。”楊牧雲歎了口氣。站在他面前的少年是永清公主朱熙媛。
“你是不是不想再見到我?”朱熙媛的眼眶變得濕潤起來。
“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楊牧雲默默看着她:“你在宮裏,還好麽?”
“我......”朱熙媛再也忍不住,抽泣起來。
“好了,不要哭了,”楊牧雲勸慰她道:“這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要是讓人知道你不在宮裏,那可就糟了。”
“我不要......”朱熙媛淚眼婆娑的望着他,“我好不容易才出來的,就是爲了看你一眼,你卻要轟人家走......你知不知道,我一聽說北征的兵馬幾乎在塞外全軍覆沒,就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覺,天天在三清真君面前祈禱你能夠安然歸來。聽說你回京了,我說不出的高興,想方設法出宮來見你一面......”
“你已見到了,便回去吧,”楊牧雲說道:“我沒事,很好,讓公主殿下你操心了。”
“你就沒什麽要跟我說的麽?”朱熙媛眸中帶着一抹失望。
“我要說什麽,又能給公主殿下你說什麽?”楊牧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那一次帶公主殿下你出宮,我便被皇上貶黜了禦前,而公主你也被禁锢在宮中勒令帶發修行......”
“是我影響了你的仕途,是麽?”朱熙媛的嘴唇幾乎被咬出血來,怆然一笑,“好,楊牧雲,算是我朱熙媛連累了你,你不願見我,我這就走。”說罷轉身向門外走去。
“公主......”楊牧雲一閃身,攔在了朱熙媛面前。
“你攔着我幹什麽?”朱熙媛怒道:“你不是希望我走麽?”
“公主您能聽我說幾句話麽?”楊牧雲神色淡然的說道。
“你還有什麽好說的?”朱熙媛伸手去推他,“我隻會給你帶來噩運,你還是離我遠一些的好。”
這一推楊牧雲卻紋絲不動。
“你要欺負我麽?”朱熙媛擡起螓首怒視着他,一對粉拳在他胸口擂了起來。
楊牧雲默然不語,任她在自己身上捶打。
“你欺負我......嗚嗚......”在他胸口打了幾下,朱熙媛終于忍不住,倒在他懷裏嘤嘤哭了起來。
楊牧雲靜靜的看着她在自己懷裏哭泣,一言不發。待她情緒穩定了一些,方開口道:“公主,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們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見她止住了哭泣,兩眼看着自己,續道:“我出身寒微,而你是金枝玉葉,況且我已有了妻子......你對我好,隻會害了我,還害了你自己。”
“我隻想問你一句,”朱熙媛盯着他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看着她灼熱的目光,楊牧雲沉默片刻說道:“臣内心一直尊敬公主,從不敢越雷池半步,還請公主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