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對方頗爲欣賞的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一句,“不錯。”身形瞬間移至楊牧雲身側,左手豎掌如刀,若鬼魅般探了出去,在他脖頸上一劃,然後倏地立于一旁。
楊牧雲隻覺頸側被人觸碰了一下,不禁一呆,收住刀勢,怔怔的看着那人,“你,你是......”
那人雙眉微揚,摘下了臉上的蒙巾。
“師父——”楊牧雲瞳孔一縮,失聲叫了出來。
那人微笑颔首,“這麽多日子不見,沒想到你的功夫又進步了。”
“弟子拜見師父,”楊牧雲向着那人一揖,臉色黯然道:“弟子的這點兒功夫,比之師父還是差得有些太遠了。”
“能認識到這點,孺子可教也,”那人一笑,“你的武功比爲師雖然差距尚遠,可也不緻于這麽快被爲師所趁......”面容一肅,緩緩道:“遇見高手,更應該平複心緒,以不變應萬變,似你方才那般,失了先着心便亂了,大砍大殺一氣,看上去威勢洶洶,可在真正的高手眼裏不值一哂。若是剛才在你脖頸上劃過的是不是爲師的手,而是一把刀的話,你現在還有命麽?”
“師父說的是,”楊牧雲垂首赧顔道:“弟子有負您的教誨。”
“也罷,”師父輕歎一聲,“這段日子你一直在行軍打仗,功夫能不落下就很不易了。”
“師父,”楊牧雲聲音有些激動的說道:“那日在開平衛堡的鞑子大營外與你一别,弟子真一直擔心你呢!”
“擔心我什麽?”師父淡淡一笑,“怕我被鞑子擄了去麽,你師父我又豈會如此不濟?”
“師父,你把弟子引到這兒來,是有什麽事麽?”
“難道有事爲師才能見你麽?”師父的目光甚是柔和,“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最近可好?”
“師父......”楊牧雲鼻子一酸,淚水差點兒奪眶而出。
“看來你心裏很是委屈啊!”師父輕聲歎息了一聲說道。
“沒有啊,師父過慮了,”楊牧雲佯裝笑容道:“弟子此次出征歸來,恐要在家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了,這樣就能跟師父在一起,日日聆聽您的教誨,豈不是好?”
“這是你的心裏話麽?”師父盯着他的眼睛說道:“爲師聽聞你所立的功勞不小,怎麽,朝廷不會重用你麽?”
“此次天子幼軍出征幾近全殁,”楊牧雲苦笑一聲,“皇上不下旨降罪就不錯了,至于重用,弟子更不敢奢望。”
“不用這麽悲觀吧?”師父笑了笑,“不過在
天子幼軍中擔任軍官的都是勳臣子弟,你一人表現太過耀眼的話,的确太掃他人顔面了。”
楊牧雲默然不語。
“皇上把你安插在這支出征的隊伍中,一則是要你在軍旅之中多加磨煉,二則是要你結交這些勳臣子弟,”師父悠悠道:“看來第一個目的你是達到了,第二個目的麽......”搖了搖頭。
“弟子得罪了成國公世子朱儀,”楊牧雲道:“他父親成國公朱能現在是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旁人避我還來不及,至于結交,弟子可是高攀不上。”
“你呀,”師父指着他笑道:“就是放不下你清高的架子,也難怪,比起你一刀一槍拼殺賺來的功勞,那些襲爵封蔭的勳貴子弟的确不大讓你看得起......”面容一肅,續道:“可你既然想打入這個圈子,就得放低身段,好好高攀一下他們,就是高攀不上,也得擺出一副謙遜的低姿态來......官場可不比江湖,不能隻顧自己的一時快意而觸怒他人。”
“師父教誨的是,”楊牧雲眉峰微擰說道:“可弟子一開始便觸怒了世子朱儀,北征時不願與他們一起屠戮草原部落冒功又惹了衆怒。這個圈子弟子看來不好再待下去了。”
“怎麽,就遇見這麽一點點難處便打退堂鼓了?”師父睨了一眼楊牧雲道:“你知道當時我爲什麽要收你爲弟子麽?”見楊牧雲不答,面帶有追憶的神情說道:“爲師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十二歲,别看年紀不大,說話卻帶着沖天的豪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常以國之幹梁著稱......”
“弟子當年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楊牧雲的面容有些尴尬。
“若果是如此,爲師當年就不傳授你武功了,”師父定定的看着他,“爲師收你爲徒,便是認定你爲一可造之人,你也沒讓爲師失望,不到一年時間便由一介白丁升爲五品官銜,還受到當今皇上青睐,做了禦前的五品帶刀官。”
“可現在皇上已不信任我了,”楊牧雲慨歎,“我也早不在皇上身邊當差了。”
“那皇上爲何不把你的官銜一并拿掉呢?”師父說道:“這禦前五品帶刀官和錦衣衛千戶的官印和腰牌還在你身上帶着吧?就連那俸祿,也仍舊是雙倍照發,你以爲皇上是真的忘了讓人收回你的官憑麽?”
“那師父您是說......”楊牧雲的臉色變得激動起來。
“皇上并沒有忘記你,”師父淡然道:“把你擱置在一邊冷落冷落也是爲了你好。不然的話,你是很容易成爲朝廷内外的衆矢之的的,”瞥了他一眼續道:“你是不該招惹公主的,否則的話又怎會招來這麽多眼睛盯在你身上?”
“這個......這個卻非弟子故意爲之。”楊牧雲雙手一攤,有些無奈的說道。
“這個爲師知道,”師父笑了一笑,“說實話,你也挺不容易的了。”說着話音一轉,“爲師聽說你在南都時結交了幾位勳臣子
弟,可是真的?”
“師父你是說他們......”楊牧雲擡起頭,眼前浮現出宋平、陳成鋒、蔣文英和張天合幾人來,除了宋平跟國色館的紅姑娘蝶雨私奔隐姓埋名在居庸關安家落戶外,其他幾人都來了京城,尤其是陳成鋒,出征時還在這支天子幼軍中當了一名千戶。可能是出于被人告誡,出塞期間他與楊牧雲從未說過一句話,很多時候他像是在躲避自己,對此楊牧雲也并未太過意外。後來在無名山谷一戰,這支府軍前衛的兵馬被鞑子切爲兩段,楊牧雲最終将指揮使沈榮,千戶朱儀、郭聰、徐永甯給救了出來,陳成鋒和另一千戶鄭宏卻陷在了谷中生死不知。
“聽說你跟甯陽侯陳懋的孫女陳思羽的關系倒是非同一般呐!”師父似笑非笑的說道。
“師父......”楊牧雲臉一紅說道:“思羽她已嫁入成國公府,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你不提人家便會忘記麽?”師父說道:“你出征的這張總旗官憑還是她幫你弄來的吧?”
“思羽她不忍我一直賦閑在家,因此想幫我一把,”楊牧雲面色一正說道:“我和她之間并無别的意思。”
“她爲你創造了這個機會,而你又把握好了這個機會,”師父輕笑一聲,“在校閱過後,皇上并未反對你出征,看來這個甯陽侯陳家對你是有大助的。”
“可弟子與陳成鋒交情泛泛,跟甯陽侯府的其他人也從未謀過面,”楊牧雲不解道:“他們又怎會助我?”
師父沖他神秘的一笑,“你救了甯陽侯陳懋的長孫陳成鋒回來,賣了這麽大一個交情給甯陽侯府,他們又怎會不好好的助你?”
“師父怎麽說得我越來越糊塗了?”楊牧雲奇道:“陳成鋒陷在塞外,生死不知,我又怎會救他回來?”
“沒有麽?不見得,”師父微微一笑,“待會兒我讓你見一個人,等你見着了他,便知爲師所言非虛了。”
“是誰?”楊牧雲忍不住問道。
“跟我來。”師父轉過身,向庭院中的一條幽徑走去。
楊牧雲随他過了庭院,穿過一道角門,來到一座清幽的小院内,院内隻種了幾棵松柏,掩映住了一間不大的小屋。
“到了。”師父側過臉對着楊牧雲一笑,伸手推開了屋門。
屋裏面陳設比較簡單,隻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油燈下站立一人,背對着他們,看不清相貌。
“這便是爲師想讓你見的人,”師父臉上的笑意越發的神秘,朝立在那裏的人說道:“你轉過身來吧!”
“是,師父!”立在那裏的人爽朗的應了一聲。
“這也是師父收的徒弟麽?”楊牧雲心中陡然升騰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師父爲何要帶我來見他呢?”待對方完全轉過身來,借着朦胧的燈光看清他的面容後,楊牧雲大吃一驚,這人的相貌居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