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祖兒和娜仁托娅臉上都現出極爲驚異的神色,對彼此的武功深爲震撼。
“看這小子白淨俊俏的模樣,不成想卻是個硬爪子。”娜仁托娅的眸子變得銳利起來,看到脫脫不花逃出了關城,她逐漸放下心來專心面對對方。
“沒想到脫脫不花身邊的一個妃子竟然有這樣的身手,”甯祖兒心中暗暗納罕,臉上卻不動聲色,向着她眨眨眼笑道:“你的大汗把你丢下自己跑了,你還要跟我打下去麽?”
“你若不糾纏我,我也不想尋你晦氣,”娜仁托娅眯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道:“别以爲你生的俊俏,我便不會痛下殺手,再不讓開,我就真的對你不客氣了。”
“像你這樣的美人兒,我怎舍得放手?”甯祖兒嘻嘻一笑,“我倒想試試,你對我是怎麽個不客氣法,”作出一副色眯眯的樣子,目光在她身上不住掃來掃去,“要知道,不是誰都能嘗到蒙古大汗女人的滋味......”
“你找死!”娜仁托娅柳眉一豎,身形已經飚起,手中刀挑出一道耀眼的光弧如流星一般向着甯祖兒劃了過去。
“美人兒好兇!”甯祖兒好整以暇的挺劍揮去,蓦然一道金光閃來,後發先至,眨眼間已到面前。他心中一驚,閃躲已然不及,回劍一封......
“嘡——”的一聲,甯祖兒手臂一麻,身子疾向後退去。還未立穩,娜仁托娅的刀已到了,“嗤——”胸前的衣襟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還好他身形收縮得快,不然立時便得開腸破肚。
娜仁托娅還欲上前,将輕薄自己的這個小子大卸八塊,眼前紅影一閃,諾布丹增一臉焦急的向她說道:“娘娘,不能再糾纏下去了,趕快跟随我走!”
甯祖兒見一名紅衣老喇嘛扯走了娜仁托娅,正待去追。卻見迎面沖上前一群蒙古騎兵,二話不說,張起弓箭就朝甯祖兒射去,他趕緊遠遠躲開,一支支利箭“嗖嗖——”在他身邊穿過,他不敢有絲毫停頓,幾個縱越便來到城牆根邊,後面蹄聲嘚嘚,那群蒙古騎兵也緊随而來。
甯祖兒後背緊貼着城牆,已無路可走,那群蒙古騎兵頃刻散開,呈半月形向他圍了過來。
箭镞閃着寒芒再次對準了他,甯祖兒攥緊手心,腦中急思對策。忽然,“咻咻——”之聲從頭頂傳來,一片箭雨潑灑而下,登時有幾名蒙古騎兵中箭落馬,其他的蒙古騎兵慌忙擡起手肘,将箭镞瞄準了上面......
甯祖兒眼見蒙古騎兵與城牆上開始展開對射,已無暇顧及到他,正要趁機脫身離開,突見一條繩索從上面垂了下來,他擡頭看去,隻見朱骥正指揮幾名錦衣衛扯着繩子的另一端。
“趕快上來呀!”朱骥急向甯祖兒招手。
甯祖兒再不遲疑,抓住繩索垂下的一端縱身一躍,身子沿着城牆輕飄飄的擡高了一丈有餘。衆蒙古騎兵一驚,扯開弓箭紛紛朝他射去,甯祖兒在上躍之際早已防到此着,扯下衣袍,右手拉索,左手将袍子在身前舞得猶如一塊大盾牌,勁力貫袍,将羽箭盡皆擋開。城牆上的人一齊用力,将他越拉越高。
瞅見離城頭隻剩六七尺了,甯祖兒腳尖在城牆上一蹭,整個人如大鵬展翅般飛躍至城頭。
“甯大人好功夫。”幾名錦衣衛贊道。
“朱兄,”甯祖兒腳一落地便向朱骥說道:“下面的人裏面有一個是脫脫不花的妃子......”
“甯賢弟稍安勿躁,”朱骥笑着向城下看了一眼,“這些人一個也跑不掉。”
......
甕城中能夠戰鬥的蒙古騎兵越來越少,明軍将士甚至都不用下到甕城,站在城頭發射弓弩就行了,反正城下的目标都是一個個移動的活靶。
可沒有人願意坐以待斃,
蒙古騎兵們依然鎮定的彎弓搭箭,瞄準城牆上的目标将一支支箭射了出去,控弦聲響過,城牆上也有不少明軍将士倒下。這是一支曾橫掃過歐亞大陸的隊伍,雖然輝煌不再,但卻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輕辱的,因此他們雖居劣勢,卻并沒有呈現出一邊倒的屠殺場面。要消滅他們,明軍将士必須要付出比剿滅觀音教亂黨大得多的代價。
關門已完全被抛下的亂石堵塞住了,想從這裏沖出去根本不可能。娜仁托娅根本也沒想着要從這裏沖出去,城門和關門處明軍定然嚴防死守,硬要從這裏沖的話,不過多填人命罷了。
“娘娘......”沙布丹一身一臉的鮮血,騎馬領着還剩爲數不多的騎兵聚了過來。
“看來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娜仁托娅目光瞪視着他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怕嗎?”
“能爲了大汗和娘娘而死,是我沙布丹的榮幸。”沙布丹迎着她的目光,眼中沒有一點兒懼色,他身邊的部下也俱都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那好,我拜托你一件事。”娜仁托娅的目光仍然緊盯着他說道。
“娘娘請盡管吩咐,我沙布丹再所不辭。”沙布丹昂然道。
“你要緊跟在我身邊,”娜仁托娅的臉色嚴肅得吓人,“一旦我力竭不能再戰的話,你就一刀殺了我......”
“娘娘......”沙布丹吃驚得睜大了眼。
“我是不能被俘的,”娜仁托娅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能丟大汗的臉。”
沙布丹的額頭沁出了汗水,明白她話中的含意,是不想被俘後遭受侮辱。
“娘娘,”諾布丹增在一旁沉聲說道:“您切不可如此想,我就是豁出了這條性命,也要護得您的周全。”
“多謝大師,”娜仁托娅身子微欠了欠,凄然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不是她萬念俱灰,此地已成死局,萬難有一人能夠逃出生天。
“将士們,”娜仁托娅的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圈,見所有能夠站着的人幾乎人人帶傷,眸子一潮,聲音有些哽咽,“你們是大汗帳下最英勇的勇士,能夠跟你們在一起戰鬥,我感到無比的驕傲,現在大汗脫離了險境,我們盡可以放手一搏,長生天将爲我們做個見證,我們沒有給大汗丢臉,大汗會記得我們并爲我們複仇的。”
娜仁托娅的聲音并不甚高,但說得每個人身上都熱血澎湃,連大汗的妃子都拿起刀和他們一起戰鬥了,他們還能不勇往直前,讓女人看笑話嗎?
一番鼓動之後,每個人都卯足了勁,嗷嗷叫着要跟明軍決一死戰,既然沖不出去,也打不赢,那就幹脆多拉幾個墊背的,這樣就是死了也夠本了。
娜仁托娅、沙布丹和諾布丹增三人一合計,關門那裏的防禦力最強(因爲大部分都是錦衣衛),内城門那裏就薄弱多了,連射出的弓箭都綿軟無力得多,且失準頭(因絕大部分都是戰鬥力不強的衛所兵)。這樣的布置是出于思維慣性,鞑子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沖擊關門,打内城門做什麽,是想闖入居庸關城再陷入另一個地方?這怎麽可能,别逗了。
經過一番分析之後,娜仁托娅大膽決定,集中手裏現有的數百騎兵,全力攻擊昌平衛兵馬把守的内城門。
沙布丹愕然,有些不解的問道:“内城内背後就是居庸關城,娘娘你還是出不去呀!”
娜仁托娅眸中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左右是突不出去了,不如鬧騰得更厲害一些......”
諾布丹增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擊節贊歎道:“娘娘是想借城内的街巷民居來跟明人周旋,是麽?”
“這甕城無遮無擋,明人不用攻,困也困死我們了,”娜仁托娅很欣賞的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翹,“城内就不一樣,有房屋樓宅做掩護,我們就算是死,也能狠狠的重創明人。”
......
困在甕城裏剩下的數百蒙古騎兵向着内城門迅速移動過去,他們散開長長的一線在距離内城門還有三百步的時候便拉滿了弓,“歘——”漫天的箭雨向着城頭傾灑了過去。
城門上守衛的昌平衛官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近百名官兵中箭倒地。
“指揮使大人,鞑子向咱們這兒打過來了。”一名總旗官向着鄧祖鵬驚喊道。
“慌什麽?”鄧祖鵬呵斥道:“鞑子的馬還能插上翅膀飛上城頭不成,都給我老老實實的......”話未說完一支利箭自他頭頂飛過,“笃——”的一聲深深嵌入身後的立柱上,尾羽兀自顫動不已。
鄧祖鵬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喊道:“快,快發訊号,讓那些錦衣衛馬上過來支援。”他帶兵沖出來奪回内城門的時候,蒙古騎兵都收縮至甕城保護他們的大汗去了,沒打什麽硬仗。爾後蒙古騎兵沖擊的主要方向也一直放在關門一線,他也樂得看他們與那幫錦衣衛死磕,現在蒙古騎兵全部掉轉了頭來攻擊自己這裏,不但他,手下人也全部慌了神。
一些兵掉頭就跑,鄧祖鵬急了,揮起手中的大刀片子砍下了一名逃兵的腦袋,大吼道:“都給老子回去,鞑子都還在下面呢,你們跑什麽跑?再跑我就把你們一個個都砍喽,還不快滾回去。”
“大......大人,”一名百戶結結巴巴的說道:“鞑子的箭射得太準了,弟兄們不敢冒頭啊!”
“笨蛋,他們的箭都快射完了,”鄧祖鵬用刀背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那些鞑子方才跟守衛關門那裏的錦衣衛打了那麽久,還能有多少箭剩下?告訴弟兄們不要慌,準備好滾木礌石還有火油罐子,等他們一貼到城牆下就給我狠狠砸他丫的。”
在必殺令的威懾下,官兵一個個又回轉到城牆垛口邊,戰戰兢兢的瞄着城下的動靜。
鄧指揮使這回猜的不錯,每名蒙古騎兵箭壺裏的箭隻剩下了三四支,三波箭雨射過去,多數人的箭壺都空了,但他們依然毫不畏懼,疾沖至城牆下,掄起胳膊向上一甩,一個個連着繩索的撓鈎飛上了城頭。
“鞑子要攻上來了,弟兄們,拼了!”鄧祖鵬揮刀大喊一聲。
官兵們見沒有箭矢再射上來,便大着膽子站起身,搬起石頭砸了下去,還有的抖抖索索撐起弓箭,對着下面,還沒瞄準,箭就“哧溜”一聲滑脫了下去。
蒙古騎兵冒死頂着上面不斷射下來或砸下來的矢石貼近至城牆根下,拉緊繩索蹭蹭攀援而上。在向上爬的過程中不斷有人中箭(這麽近力道再小的箭也不可能沒有殺傷力)或被石頭砸中摔下城牆,可其他人仍悍不畏死,口中銜着刀一步步的接近城頭。
......
這一幕被關門這邊的人遠遠看見。
于謙臉上變色,“鞑子想要幹什麽,怎麽死命攻向内城門那裏了?”
“他們這是想要突進城内。”朱骥看出了他們的意圖。
“不錯,”甯祖兒接口道:“他們一旦突進了城内,就有衆多的房屋街道做掩護,還有百姓可以脅迫,再剿滅他們可就難了。”
“那還等什麽?”于謙看着他們急道:“你們還不趕快帶人過去增援。”對衛所兵的戰鬥力他很不放心,怕他們頂不住壓力會瞬間潰散。
“可關門這裏......”
沒等朱骥說完于謙便打斷了他的話,“外面的鞑子都已經撤了,這裏暫時沒什麽危險,你們趕快帶人過去,一旦讓被困的鞑子沖到城裏,那百姓們可就遭殃了。”見朱骥向甯祖兒看去,明白了他的意思,态度決然的說道:“甯公子也過去,他們裏面有武功高強的人,萬不可掉以輕心。”
“是,”朱骥無奈的拱手說道:“卑職這就和甯副千戶帶三百人過去......”
“三百人怎夠?”于謙說道:“再多加兩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