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爲帳内就剩下我和大汗了,便覺得可以爲所欲爲了,是麽?”娜仁托娅的秀眉一挑,臉上似笑非笑。
被她戳破了心事,楊牧雲臉一熱,垂下首不去看她。
“這女人看起來嬌滴滴的,卻是一個深藏不漏的高手。”楊牧雲暗暗心驚。
“你難道就沒想過爲何我會一直在大汗身邊麽?”娜仁托娅眸波流轉,嬌聲笑道:“小兄弟,把女人看得太輕的話會吃虧的。”倩影一動,笑着坐回脫脫不花的懷裏。
“大汗,”娜仁托娅朝着脫脫不花輕輕吹了口氣,“你說我若不在你身邊的話,你會不會成爲賽因孛羅第二呢?”
脫脫不花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乜了楊牧雲一眼,搖搖頭說道:“不會,本汗會将他五花大綁過來,讓後帶一百名護衛在身邊,然後再見他。”
娜仁托娅“噗哧”一笑,眼神說不出的妩媚,“大汗這麽誇獎臣妾,臣妾可不敢當呐!”睨向楊牧雲道:“小兄弟......應該叫你楊大人,嘻嘻,明人朝廷裏你這個年紀的大人可真是少見得很,你知道大汗爲何叫你過來這裏麽?”
“你們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楊牧雲目光閃爍,“難道是想殺了我?”
娜仁托娅格格一陣嬌笑,“殺了你的話不如把你交給那位紅教的大喇嘛就行了,我想他恨不得要将你大卸八塊吧?”眸波如秋水橫了楊牧雲一眼,“把你帶到這兒來其實是我的主意,因爲我想看一看能将紅教高手一死兩傷的男人究竟是什麽樣子?”
“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楊牧雲淡然道。
“有那麽一點點......”娜仁托娅笑着說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能相信一個比我還小的男人居然會有這麽俊的身手,”斜了脫脫不花一眼,“大汗,你說呢?”
“本汗也是沒有想到,”脫脫不花手指撫了撫颔下的髭須,“不過也沒太意外,能讓齊齊克心儀的男人應該不會太差。”
一提到元琪兒,楊牧雲的身子一震。
“大汗的意思是這位楊大人把阿噶多爾濟給比下去了,是麽?”娜仁托娅笑道。
“他若長進的話,又怎會爲楊大人所擒?”脫脫不花目光看向楊牧雲時眉毛一挑,“楊大人覺得本汗的話對嗎?”
他的面相看不出喜怒,楊牧雲又不得不答,“大汗太看得起在下了,若不是阿噶多爾濟輕率冒進,又如何爲人所執?”
“說的好,”脫脫不花面色不變,目光炯炯,“他不該太相信那些明人,能夠出賣自己朝廷的人,也是能夠出賣他的。”說着睇了娜仁托娅一眼。
“明人不可信,可有些心懷叵測的人也不可信,”娜仁托娅面帶笑容的看向楊牧雲,“楊......我還是叫你小兄弟吧,叫你一聲大人還是挺拗口的......小兄弟你追到這裏來意欲如何呀?”
“我突然發現我的人不見了,便一路追蹤了過來,”楊牧雲苦笑一聲,“沒想到他......”搖搖頭,歎息不語。
“沒想到他又回到了大汗身邊,是麽?”娜仁托娅唇角微微一翹,“小兄弟這麽聰明的人,竟然栽在一個俄羅斯奴隸手裏,啧啧啧......”
“看來我沒有姊姊你想像得那樣聰明。”楊牧雲不自然的笑笑。
“你叫我什麽?”娜仁托娅轉向脫脫不花,“大汗,你聽見了麽?他叫我姊姊。”
“你一直管他叫小兄弟,”脫脫不花微微一笑,“他自然叫你一聲姊姊了。”
“小兄弟你的嘴可真甜,”娜仁托娅伸手在楊牧雲臉上擰了一把,“難怪齊齊克會喜歡你。”
“琪兒她在這裏麽?”楊牧雲一臉欣喜的向她問道。
“你很想見她?”娜仁托娅眨眨眼,“想見他也不難。你隻要把所知道的事情告訴給大汗就成。”
“什麽事情?”楊牧雲的眼珠子轉了轉。
“賽因孛羅現在哪裏,是否已被你們給拿回去了?”娜仁托娅笑容一斂。
“沒有,”楊牧雲的眼皮眨也不眨,“他應該還在觀音教的手中,觀音教的人和你們的人都在馬崇韬的府内,你讓大汗去問他們或許會知道得更詳細一些。”
“油嘴滑舌,連大汗你都敢取笑,”娜仁托娅的眸子露出一抹寒意,“别以爲你叫我一聲姊姊我就不忍心動你了。”她纖長的手指扣住楊牧雲的肩頭,微一使勁......
“啊——”一股痛徹心肺的感覺襲上心頭,楊牧雲額頭冷汗直冒,忍不住叫出聲來。
“看來小兄弟的骨頭并沒有姊姊想像中的硬,”娜仁托娅哂笑道:“還沒開始你便受不了了麽?”
“姊姊想問什麽我如實說就是了,”楊牧雲的額角一抖一抖,“我絕不敢有所隐瞞。”
“那好,”娜仁托娅松開了手,盯着他的眼睛說道:“現在居庸關城除了延慶衛的兵馬外,還有何處的兵馬?”
“昨日就來了一支昌平衛的兵馬,此外再無别處的兵馬了。”楊牧雲揉了揉肩頭,心說反正此事也隐瞞不住,索性照直說了。
“大汗在這裏的事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娜仁托娅繼續問道。
楊牧雲搖搖頭,“我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你們大汗在這裏?”目光一動不動,“于大人讓我們盯緊了馬府的一舉一動,我見馬夫人出府,便帶了莫不語和阿列克賽在後面悄悄綴着,看她會跟什麽人接觸,誰知......誰知阿列克賽和馬府的車夫一同失蹤,害得我和莫不語一路追蹤至此,跟幾個喇嘛無緣無故的交手,又莫名其妙的被帶到了這裏。”關于林媚兒告訴他脫脫不花就在關城外一事,他隻禀報給了于謙,連莫不語都沒有說。
“看來小兄弟的話不盡不實呀,”娜仁托娅嬌笑着伸手又搭在了楊牧雲肩頭,“你不是問阿列克賽有沒有見過大汗麽?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楊牧雲一愕,突然想起确實讓莫不語問過阿列克賽這話。
看他目光一閃,娜仁托娅的手加了些勁道,“還有,你在得知大汗的身份時臉上并沒有顯露出太過異樣的表情,顯然是已知道大汗就在居庸關外,隻不過不能确定大汗的具體方位而已,你跟蹤馬夫人,是不是就想找到大汗?”
楊牧雲隻覺肩頭的骨節咔吧作響,對方如花的笑靥之下竟能使出如此辣手,心中倒吸一口涼氣。
“姊姊住手,哎喲......”
“你不老實回答,就别怪姊姊我把你的骨頭給捏碎了,”娜仁托娅眼露寒芒,嬌叱一聲,“還不快說實話!”
“我說,我說......”楊牧雲喘了口氣,“我不過隻是猜測,做不得準......”
“你還想狡辯麽?”娜仁托娅輕笑一聲,“你以爲阿列克賽他真聽不懂你們說的漢話麽?”
“......”楊牧雲驚呆了,這個他倒真的沒有想到,賽因孛羅舍棄這位看起來極爲忠誠的俄羅斯護衛,不是沒有原因,或許已經覺得他有些不對了。
“你沒話說了,是麽?”娜仁托娅眼神一挑,“在姊姊面前撒謊,你還嫩了些。”面向脫脫不花,“大汗,看來于謙已知道你在關城外的消息,所以派人出關打探你的所在。”
“嗯......”脫脫不花一臉凝重,目光變得深邃起來。
“除了你們,于謙還派了誰
出關打探消息?”
“沒有了,”楊牧雲連擺雙手,“于大人身邊人手緊缺,還得防備馬崇韬的一幹延慶衛人馬,哪兒能大張旗鼓的派人出關探察?”
看楊牧雲的臉色不似作僞,娜仁托娅對脫脫不花說道:“大汗,知道你在關城外的事情隻有博日都一人知道,此事既然洩露了,那博日都會不會......”
“于謙不是還沒動手去抄馬崇韬的府邸麽?”脫脫不花說道:“消息應該是博日都無意間透露出來的,那家夥,見了酒和女人嘴就不會把門了。”
“大汗,”娜仁托娅俏臉微微變色道:“明人既已知道了大汗您就在關城外,如果派大隊人馬搜索的話,您豈不是很危險了?”
“事情還沒到這種地步,”脫脫不花看起來很沉得住氣,“于謙手裏隻有一衛人馬可用,我若是他,定會趕緊重新布防,哪有多餘的人手大肆出來搜索?”頓了一頓加重語氣說道:“沒見到賽因孛羅,本汗是不會回去的,我要親手将他拿回草原,讓他在自己的部衆面前威信全無,讓也先的這條臂膀完全廢掉。”
“可這些事情臣妾也會替你做呀!”娜仁托娅說道:“行蹤已露,你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危險麽,不見得,”脫脫不花的臉色顯得有些興奮,“托娅,你知道麽,兩百多年前,我的祖先成吉思汗就是攻破居庸關後,直取燕京的,現在本汗若是能再一次打進這居庸關,會不會重現昔日的輝煌。”
“會的,”娜仁托娅淡淡的笑了一下,眸中卻盡是憂色,“大汗您一定會再次領着蒙古健兒直趨關内,重複我大元天下......不過不是現在,當年成吉思汗帶着十萬大軍橫掃整個黃河以北,可您現在身邊隻有區區千把人,就算阿格勒将軍現在帶人過來,加在一起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千人......”
“托娅,”脫脫不花臉色有些不悅,“數月前斡剌特人繞過明人的防線直至大都城下的時候,不也才幾千人麽?他們這群突厥蠻能夠視明人如無物,本汗乃黃金家族正統後裔,到了關前,就要灰溜溜的在明人眼中露出馬的後臀麽?”
看着他一臉堅決的神情,娜仁托娅知道再勸也是無益,遂輕歎一聲,看了一眼楊牧雲,“這個明人大汗打算如何處置?”
“先關起來,”脫脫不花說道:“等破關拿到賽因孛羅之後,再一齊押回草原。本汗要讓那群突厥蠻看看,是怎樣重興我孛兒隻斤家族的輝煌的。”
......
“哐啷——”一聲木籠子的門被再次打開了,在莫不語一雙大眼的瞪視下,楊牧雲一個踉跄被推了進來。
“大人,”莫不語忙起身将他扶住,“您怎麽樣?他們有沒有傷着您?”
“還好,”楊牧雲歎息一聲,“不語,我們這次真的撞着大魚了。”
“啊?”莫不語的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人您是說......”
“不錯,”楊牧雲說道:“我剛才見着鞑子的大汗脫脫不花了。”
“啥?他、他還真來了。”莫不語心說這還真是一條大魚,不過可惜的是魚沒捕着,自己反被魚吞到肚子裏了。
“你說,我們怎生想個法子,能夠從這裏出去?”楊牧雲瞥了他一眼。
“這......”莫不語伸出棒槌般粗大的手指撓了撓自己碩大的腦殼,一臉茫然的看看木籠子外嚴密的守衛,憋了半天才喃喃說了句,“這個嘛,有點兒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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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庸關城,将台胡同,馬府。
馬府宅院外走動的人多了起來,這其中有小商販,有趕車的、算命的、賣包子饅頭的......他們穿着普通人的衣服,看起來跟普通人沒有什麽不同,但是腰間微微隆起,每個人目光都緊緊瞅着一個地方,那便是馬府大院,似乎從裏面飛出一隻蒼蠅都能被他們給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