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所有人都屏息凝氣,一雙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們二人。哲羅巴的武功草原上很多人都聽說過,如何出神入化,彈指能将天上飛翔的蒼鷹激落,是帝師薩喀巴座下武功數一數二的弟子。親眼見他與人交手是很難得的,誰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楊牧雲心中隐隐有些替冷一飛擔憂,論武功,哲羅巴顯然要比在懷柔縣城悅隆客棧與風無極交手的那位烏斯旺高,之前自己與他交手,便中了他一掌“密宗摧心印”,現在肩頭還有些痛。而且冷一飛也中過他一掌,現在再與他交手不知是否會大打折扣。
“你居然将掌毒給驅出來了?”哲羅巴凝視了他一會兒有些訝然道。
“你對你的毒掌好像很自信,”冷一飛冷冷道:“這點兒陰險伎倆在我這裏還登不了門面,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的傷勢吧!”
哲羅巴嘿嘿陰笑幾聲,“好狂的小子,本尊不過一時大意罷了,你還以爲真的能傷得了本尊麽?”
“那你何不過來試試?”冷一飛森冷的聲音讓人聽了不自覺感到有些戰栗。
“你一後生小輩,還是你先出手吧!”哲羅巴幹脆緩緩阖上了雙眼。
冷一飛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雙方誰也沒有先動手,靜靜的如石雕一樣站在那裏。
周圍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楊牧雲和元琪兒互相對視一眼,他們知道,那兩人在等待機會,一個合适的出手機會。高手過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瞬間便會分出勝負。
“你說他們誰會赢?”元琪兒低聲問楊牧雲。
“不好說......”楊牧雲搖搖頭,突然臉色一變,他耳邊聽到一絲若隐若無的咻咻聲。
“刷——”一道金光從背後劃向冷一飛腰際,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将他斬爲兩斷。隻有楊牧雲和元琪兒看得清楚,這隻不過是一道虛影。
“嗤——”、“嚓——”兩聲輕響,兩條鬼魅般的身影在空中乍分開來,瞬間又攪在一起。
“哲羅巴竟然使出了三陰鬼爪?”元琪兒一臉驚異。
“三陰鬼爪?這是什麽功夫,很厲害麽?”楊牧雲看向她,意在詢問。
“這是紅教一門極厲害的武學,”元琪兒說道:“我隻聽說帝師薩喀巴會這門功夫,沒想到哲羅巴竟然也學會了。”
“極厲害?有多厲害?”
“三陰鬼爪隻有三式,一式比一式厲害,聽說沒有人能躲得過這三式......”元琪兒還未說完,隻聽嗤喇一聲有如裂帛,兩個鬼魅般的身影遠遠分了開來。
冷一飛一身血迹,不知傷在了何處,冷峻的臉頰煞白如紙。
“冷兄——”楊牧雲吃驚的叫道,正欲上前,卻被元琪兒扯住。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可是,冷兄他......”
“這是他自己選擇與哲羅巴比試,怨不得旁人,”元琪兒沉着嗓音說道:“你現在上去隻會分他的心。”
楊牧雲嘴唇動了動,隻得站在原地。
“真沒想到你能接住我的第二式,”哲羅巴桀桀怪笑,“這最後一式你還能接得了嗎?”
“你爲何不過來試試?”冷一飛的聲音依然冷得跟冰一樣,但堅如磐石的身形微微顫了一下。
兩道金光從他身後一左一右瞬間劃至他腰際,他身形甫一動,兩隻鬼氣森森帶着磷光的厲爪已抓至他的面門......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聲,楊牧雲心弦一緊,冷一飛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他已避無可避......
青光一閃,所有人隻覺眼前一花,“咣——”耳膜震得生疼。再去看時,兩個人影已換了個位置,冷一飛的面目依然冷峻,身形如一塊堅石戳在那裏。
哲羅巴瞪大了雙眼,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氣。眼中露出驚懼、茫然與不甘......
“怎麽會......”他嘴裏剛吐出這三個字,脖頸處鮮血狂噴,整個人如木樁子一樣倒在地上,兩個金钹“咣啷啷——”滾落在他的眼前,他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身體不住的抽搐着。
圍觀的人一片驚呼。
“讓開——”隻聽一聲大吼,人群中讓開一條通道,薩布赫帶人闖了進來。
“把他抓起來!”薩布赫拿刀一指冷一飛,一群察哈爾兵呼喇一聲将他團團圍住,“嗆啷啷——”森寒的刀鋒齊刷刷的指向了他。
“你們要做什麽?”元琪兒上前道。
“他傷了哲羅巴大師,我要把他拿下!”薩布赫說道。
“兩人公平比試,刀劍無眼,”元琪兒一臉威嚴,“衆目睽睽之下,生死各安天命,用得着你來插手麽?”
“郡主......”薩布赫的目光向周圍看去,隻見所有斡剌特人的眼睛都盯向自己,他們畢竟人多,心下一陣發虛,猶抗辯道:“哲羅巴大師在草原上德高望重,被......被他傷成了這樣,難道就這麽算了?”
“哲羅巴欲對明國使臣不利,要不是我率人前來戳穿了他的陰謀,倒在地上的就是明國使臣了。”
“怎麽會?”薩布赫瞪大了眼睛,“阿噶多爾濟殿下還身陷敵營,哲羅巴大師怎會對明國使臣不利?”
“那他來明國使臣的氈帳來作什麽?”元琪兒反問道,見薩布赫語塞,看了看在地上猶抽搐不止的哲羅巴,淡淡道:“大師受了重傷,你趕快帶他下去醫治吧,等他傷好了,我會仔細問問他。”見薩布赫還想說什麽,眸子一瞪,嬌喝一聲,“還不退下!”
薩布赫忙讓人收起刀擡起哲羅巴退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吧!”元琪兒的美眸環顧四周說道。
斡剌特勇士們紛紛向元琪兒行了一禮,轉身去了。一時間,原地就剩下了元琪兒、楊牧雲、冷一飛和于謙四人。
“冷兄——”楊牧雲上前剛說了一句,隻見冷一飛身子一晃,差點兒沒有倒下。楊牧雲連忙扶住,這才發現冷一飛的右肩有五個血淋淋的血洞,血洞裏溢出的血呈墨綠色,散發着陣陣腥臭。
“那番僧爪上有毒......”心念及此,楊牧雲不禁慌亂起來。
“走,”元琪兒睨了他一眼,“跟我來,到我的氈帳裏去。”
楊牧雲看了于謙一眼,見他向自己點點頭,便扶着冷一飛緊跟着元琪兒而去。
......
元琪兒的氈帳很大,布置得很是典雅,帳角都擱置着暖爐,使得整個帳内溫暖如春。帳角檀木幾上擺着一盞紫銅麒麟香爐,靜靜的吐着雲紋般的香煙。一側擺放着妝奁,上前好大一面菱花銅鏡,另一側的榻上錦被繡褥,比中原一般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還要精緻。
“把他慢慢扶到榻上躺下。”元琪兒對楊牧雲說道。
“這......”楊牧雲看了看香榻上的繡花枕褥,遲疑了一下。
“快去呀,”元琪兒催促道:“他都這樣了你還計較什麽?”
“呃。”楊牧雲這才扶着冷一飛來到榻上坐下,解開他的衣衫,發現他胸前還有五道抓痕,傷口處已經變黑,跟肩頭的傷口發出一樣的腥臭。
“看來你這位朋友的傷比想象的要重得多。”元琪兒淡淡說了一聲,轉過身便要出帳。
“你要去幹什麽?”楊牧雲忍不住問道。
“去找解藥啊,”元琪兒瞟了他一眼,“難不成你眼睜睜的看着他中毒而死。”
“讓郡主費心了。”于謙向她拱手說道。
“于大人不必客氣,”元琪兒微微一笑,“其實我還要謝你呢!”說着深深凝注了楊牧雲一眼,飄然去了。
......
夜,越發深了,也越發靜了。
“應該快到寅時了,”于謙說了一聲。
“他們會不會把我們擱置在這裏,帶兵去偷襲關口?”楊牧雲有些擔憂的問道。
“楊老将軍率領全部兵馬嚴陣以待
,他們要真這樣做,必讨不了好,”于謙思忖片刻說道:“反而危及了那幾個人的性命。”
“可到現在他們也沒通知我們先放的人是誰?”楊牧雲說道。
“不管他,”于謙手一擺,“還是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兩人正說着話,突然聽到冷一飛呻吟一聲,楊牧雲忙俯身問道:“冷兄,你怎麽樣?”
“還死不了,”冷一飛喘了口氣,聲音中帶着一絲遺憾,“可惜,就差一分,他就會死在我的刀下。要不是手臂被他抓傷,這一刀的力道就會使足了......”
“冷兄,先不要想這些......”楊牧雲正勸着,突聽帳外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說道:“幸虧你這一刀的力道沒有使足,留下了他一命......”帳簾一掀,元琪兒已盈盈的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一位十三四歲梳辮子的少女,是她的侍女索木吉雅。
她看看躺在榻上的冷一飛,“要不然這解藥我也沒法幫你要回來了。”
“郡主你要回了解藥?”楊牧雲喜道。
元琪兒沒去看他,徑直來到榻前,伸手遞過去一個棕黑色的藥瓶,冷着面孔說道:“喏,把裏面的藥膏塗抹在他的傷口上,每天塗抹一次,三天應該就會把毒清的差不多了。”
“多謝郡主。”楊牧雲接過藥瓶,拔下瓶塞,一股濃烈的味道撲鼻而來,差點兒打了個噴嚏。
“他們怎麽會讓郡主把解藥帶來?”于謙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恨不得他死,怎會心甘情願拿出解藥?”元琪兒乜了冷一飛一眼,“這自然是有所交換的。”
“什麽交換?”楊牧雲問道。
元琪兒轉向于謙,“于大人,你現在便讓你手下親兵領着薩布赫他們去獨石口,把阿噶多爾濟先領回來吧。等他一到,我們便拔營後撤百裏。”
“原來她是用阿噶多爾濟交換的解藥,”楊牧雲心中一熱,便沖着于謙說道:“于大人,讓我帶他們去吧!”
“你就老老實實在這兒待着,”元琪兒闆着的俏臉突然莞爾一笑,“你好不容易到我這裏,怎能輕易放你走掉?”
說得楊牧雲心頭一跳,卻見于謙對他說道:“楊千總就在這裏照顧冷護衛,本官會派其他人去,你就不用操心了。”
“索木吉雅,”元琪兒吩咐道:“你這便帶于大人去吧,事情辦妥後,領于大人到一個新的氈帳去休息。”
“是,郡主。”索木吉雅迤迤然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于大人,請跟我來。”
“大人......”楊牧雲還想說什麽,卻被元琪兒瞪了一眼,“索木吉雅會保護于大人的安全,她的武功你也是知道的,還擔心什麽?”
“還請郡主回避一下,”楊牧雲讪讪的把話音一轉,“我這就要給冷兄包紮敷藥了。”
......
楊牧雲給冷一飛敷上藥膏,包紮好傷口後扶他躺下睡了。然後自己出了氈帳,見元琪兒站在帳外,有些驚訝道:“郡主,這麽晚了你還不休息麽?”
“叫我琪兒。”元琪兒闆起俏臉。
“琪......琪兒。”楊牧雲說完還下意識的四下裏看了看。
“你看什麽,怕别人聽到?”元琪兒眸波如水,綻顔笑道。
“唔,這樣叫畢竟不大好。”楊牧雲嗫嚅道。
“可我喜歡你這麽叫我。”元琪兒一雙火辣辣的眼神直盯着他。
“郡......琪兒,别這樣,”楊牧雲向旁側踱開一步,離她遠了些,“你知道,我是大明朝的臣子,是不可能跟你走在一塊的,況且,我已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妻子......”
“那又怎麽樣?”元琪兒打斷了他的話,“這裏是草原,不是你們大明地界,一切在我手裏都可以改變。”說着伸出纖白的手掌握了握。
“你......你想做什麽?”聽了她的話楊牧雲突然緊張起來。
“你就這樣害怕我嗎?”元琪兒一雙秀美的眸子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