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夜幕,楊牧雲才能與元琪兒周旋下去。元琪兒所帶的兵馬雖然折損了兩千,但還有三千精騎,與明軍大隊人馬一戰不可能,但騷擾騷擾還是可以的。楊洪的大隊人馬已然與楊牧雲的殿後千騎拉開了距離,這一切如果失去了夜幕的掩護,元琪兒的三千精騎早已壓了上來,将楊牧雲的一千人馬吃了個一幹二淨了。
“怎麽才能擺脫她的追蹤呢?”這是楊牧雲苦苦思考的問題,而且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一旦天亮,一切再也掩蓋不住,失去大軍支援的殿後人馬隻有覆沒的下場,除非他跑得夠快。想到這兒楊牧雲額頭隐隐滲出了汗珠。
“楊牧雲——”林媚兒這時騎馬飛奔過來,向他說道:“于大人,楊老将軍的大軍已經轉向西南,我們要不要率軍跟過去。”
“不——”楊牧雲的目光投進了無盡的夜色中,“我們繼續向北,與大軍徹底分開。”
“徹底分開?”林媚兒訝異了,“你這裏隻有一千人呐!徹底脫離大軍是很兇險的事。”
“楊老将軍說過,我們這支隊伍随時都要爲全軍做出犧牲,”楊牧雲一臉堅毅的說道:“所以,兇險對我們這支殿後人馬來說不算什麽。”
......
“姓楊的,你要把弟兄們往哪兒帶?”一個身材魁梧,滿臉虬髯的将官策馬來到楊牧雲身側吼道。他是這支隊伍裏的副千總毛廣伍,之前他一直作爲趙雲鵬的副手,趙雲鵬死後,他便感覺自己要熬出頭了,誰知楊洪把千總這個位置給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少年。
“連毛都沒長齊便來指揮我們,”毛廣伍心中忿忿然,“這小子姓楊,那老楊頭兒也姓楊,不會跟他沾親帶故吧?”他如是想。
要想讓這些桀骜不馴的兵魯子服從指揮需要一個過程,就連宣大總督羅亨信指揮大同軍的那些驕兵悍将都有些吃力,别說在宣府兵中沒有任何根基的楊牧雲了。
“往北呀,”楊牧雲臉色平淡的說道:“我們需要把這些鞑子引開,才好讓于大人和楊老将軍從容撤走。”
毛廣伍臉色一黑,用一副教訓人的口氣說道:“楊千總怕是從沒帶過兵吧?将軍是要我們爲全軍殿後,可不是讓你改弦更張,你擅自改變将軍的布置,是要把弟兄們帶入死地麽?”
“如果毛副千戶怕有危險的話,這便可以離開,去追于大人和楊老将軍的大軍。”楊牧雲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
“你......”毛廣伍感覺一下子被噎住了,臉膛漲成了紫豬肝色。他正待發作,突然前方飛馳而來一名斥候。
“禀報千總大人,”那斥候抱拳說道:“前方突然出現了鞑子大軍。”
“所有鞑子的軍隊都在南邊,怎麽會在北邊冒出一支鞑子大軍?”楊牧雲心頭一緊,問道:“那支鞑子大軍有多少人。”
“天黑看不清楚,但聲勢很大,估摸着不下萬人。現在他們離我們大概不到十裏了。”
“有這麽多?”楊牧雲心中一驚,“莫非鞑子又來援軍了?”
“楊千總,你聽到了吧?”毛廣伍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我們現在還是掉轉方向去和大軍彙合吧?”
“不,”楊牧雲轉向身後,“後面鞑子的人馬距離我們有多遠?”
“大概有三箭之地吧?”毛廣伍說道:“現在我們趕快轉向西邊吧?你再猶豫的話,兩邊鞑子一擠,我們這一千人非被包了餃子不可!”
“你現在趕快去探一下,”楊牧雲吩咐那名斥候,“後面的鞑子有沒有向我們攻擊的意思?”
“是!”那斥候飛馬去了,不一會兒回來禀道:“他們隻是不疾不徐的跟着,并不準備發動攻擊。”
“這麽說他們并不知道北邊又來了一支兵馬,”楊牧雲心中一喜,向着毛廣伍說道:“毛副千總,你現在便率五百人
向北迎着那支鞑子大軍沖過去,不要死戰,先射一排箭,将他們引過來......”
“什麽?”毛廣伍瞪大了眼,失聲叫道:“你讓我帶五百人向上萬鞑子騎兵發起沖鋒,這不是讓我們去送死麽?”
“不是死拼,是要你們将他們引過來......”楊牧雲不知如何向他解釋好。
“你讓我帶這麽點兒人沖過去,還說不是去送死?”毛廣伍還想再說,突覺後心一麻,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趴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了。
“毛副千總累了,得歇息一下,”林媚兒似笑非笑的看向楊牧雲道:“千總大人有什麽事請盡管吩咐給我吧,我保證不會給你出什麽纰漏。”
“嗯,”楊牧雲點了點頭,看着前方起伏的地勢,壓低了聲音說道:“林......你和莫不語一起帶五百人向北......”,聽着聽着隻見林媚兒秀眉一挑,眸中粲然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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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一陣稀稀疏疏的箭雨向元琪兒這邊射了過來。緊接着一支數百人的明軍騎兵疾沖而來,當先一人手持雙刃刀,刀光閃處,将迎上來的幾名斡剌特騎兵瞬間劈下馬來。
“楊牧雲?”元琪兒的眸子眯了起來,嬌喝一聲,“圍上去,不可讓他們走脫了一個。”身邊的發令兵立刻揮舞着火把打了一連串暗語。兩支騎兵分左右兩翼向明軍背後包抄了過去。看還沒等他們繞到側後,楊牧雲虛晃一刀,領着這支明軍騎兵隻與斡剌特騎兵稍一接觸,便撥轉馬頭向北飛馳而去。
“想跑?沒那麽容易!”元琪兒立刻讓人發令,“追上去!”
......
“莫校尉,他們過來了。”一名明軍士卒驚恐的看着山坡下如潮水般卷來的鞑子騎兵。林媚兒率領數百名明軍騎兵沖在最前面,就像即将被巨浪卷沒的一隻小船。
“快,發信号!”莫不語看向身後,黑壓壓的騎兵從山坡的另一邊壓了上來。
一支火箭飛向漆黑的天幕綻放出了一朵璀璨的煙花。
楊牧雲和林媚兒幾乎同時率軍沖上了山坡,他們兩人沒有絲毫停頓,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肉眼看不見的牆,齊刷刷地撥轉馬頭,分左右沿着山脊向兩側退去。
“哄——”他們後面的兩支騎兵從山坡兩側沖了上來,轟然撞在一起,喊殺聲,嘶吼聲,兵刃交擊聲......整個山坡都開始震顫起來。
“怎麽這裏埋伏着這麽多明人?”元琪兒心裏一陣緊張,“壞了,中了楊牧雲這家夥的奸計了。”可兩軍已緊緊的貼在一起,想抽身而退已是不可能了。
“天快亮了......”元琪兒擡頭看了看漸漸變淺的夜色,咬着銀牙說道:“烏勒吉、哈布其克,一會兒我叔父和我哥哥便帶着兵馬趕上來了,一定要讓大家夥兒給我死死頂住。”
“郡主,好像不對勁呀!”烏勒吉說道:“怎麽看上去他們不像是明人。”
“什麽?”元琪兒一愕,當面一騎飛奔過來,舉着明晃晃的彎刀向着元琪兒斜劈而至,“锵——”元琪兒倉促之間舉劍來擋,馬上騎士借着雄渾的臂力和馬的沖力,差點兒将元琪兒手中長劍磕飛。長劍并不适合在馬上劈刺,可元琪兒使慣了,并沒換其它兵刃。
“咦?”馬上騎士驚噫一聲,撥轉馬頭向着元琪兒失聲道:“齊齊克,是你?”
聽人叫出自己的蒙古名字,元琪兒不禁向那騎士看去,這時天邊微露晨曦,借着微光她看到這個騎士年紀甚輕,不過十七八歲,相貌英挺,一雙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阿噶多爾濟,是你?”元琪兒訝異的說道。
“快,”馬上騎士吩咐左右,“快發号令,都是自己人,不要再打了。”
......
天終于亮了,兩支混戰在一起的騎兵看清了對方後,立刻停止了之間的戰鬥。
“齊齊克......”阿噶多爾濟收起彎刀,一臉喜色的策馬上前,“我終于找到你了。”
“你找到我便是要殺了我麽?”元琪兒闆着臉說道。
“我......”阿噶多爾濟讪讪的笑了笑,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你,你什麽?”元琪兒俏臉帶着怒色,“你來這裏是你的意思,還是大汗的意思?”
“這......有分别麽?”阿噶多爾濟臉上依然挂着笑。
“分别大了,”元琪兒冷着臉,“私自帶兵出來你不怕大汗責罰麽?”
“原來她是怕我被汗兄責罰,”阿噶多爾濟心中一暖,說道:“齊齊克你不用擔心,我帶兵出來是禀明了汗兄的。他聽說有一支明人竄襲草原,便讓我領兵圍剿他們。聽說你在這裏跟明人交戰,我便想過來幫你......”
“幫我?”元琪兒嗤的一聲冷笑,纖手指向一片狼藉的戰場,“你就是這樣幫我的?傷在你刀下的人,恐怕比傷在明人刀下的還多。”
“誤會,這是誤會,”阿噶多爾濟急忙辯解道:“我方才追的确實是一隊明人,誰知上了山坡之後卻撞上你了。真是沒想到......”
“沒想到?你是第一天帶兵麽?怎麽就不知道先派人跟我聯絡?你的脖子上長得難道是一顆牛頭麽?”元琪兒越說越氣。
見元琪兒真的生氣了,阿噶多爾濟隻有老老實實在那裏垂首挨罵。
這時兩支騎兵向這裏開了過來,其中一面蘇魯錠大纛分外醒目。
“叔父和二哥的兵馬到了。”元琪兒心中一喜,顧不得再叱責阿噶多爾濟,打馬迎了過去。阿噶多爾濟愣怔了一下,也策馬緊緊跟了上去。
......
“叔父,二哥,你們總算來了。”離着老遠元琪兒便跟他們打起了招呼。
“看來我們是來晚了。”賽因孛羅王與阿失帖木兒對視了一眼,一眼瞥見緊跟在元琪兒後面的阿噶多爾濟,不禁驚訝的說道:“二殿下,你也來了?”
“阿噶多爾濟見過王爺和二王子!”阿噶多爾濟在馬上遙遙一禮。
“二殿下不可如此,”賽因孛羅王連忙還禮,“您是大汗的親弟弟,應當是我向你見禮才是。”
“王爺客氣了。”
“對了,二殿下你怎麽到這裏來了?”賽因孛羅王問道。
阿噶多爾濟還未說話,元琪兒便道:“叔父,你評評理,我蹑着那些明人,可他卻沒頭沒腦的沖了過來跟我大戰一場,連那些明人也跟丢了。”
“哦?怎麽回事?”賽因孛羅王在聽了事情的原委經過方笑着說道:“原來是這樣......二殿下也是來剿殺那些明人的,不過那些明人太狡猾,讓你們鬧了個大誤會而已。齊齊克,你切不可再這樣說二殿下了。”
“明明是他不對麽......”元琪兒撅起了小嘴。
“齊齊克說的是,”阿噶多爾濟說道:“原是我沒有把事情辦周全,才鬧了這麽大誤會,我應該向她道歉才是。”說着向元琪兒俯身一禮。
“誰稀罕?”元琪兒的一張俏臉别至一邊。
“有了二殿下這一萬人馬,我們的力量大增啊,”賽因孛羅王笑着将話題轉開,“我們應該齊心合力,不能讓這些明人一人一騎回到關内。”
“叔父說的對,”阿失帖木兒說道:“二殿下既然自北而來,我在東邊也沒發現明人的蹤迹,那他們的主力一定是向西去了,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合兵一處向西,千萬不能讓他們跑了。”
“嗯,”賽因孛羅王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元琪兒說道:“齊齊克,你跟二殿下一起,現在便出發吧?”
“不,”元琪兒下巴一挑,沒好氣的說道:“你們追你們的,我要去找我丈夫,他讓我吃了這麽大的虧,我定饒不了他。”說着兜轉馬頭,飛快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