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破風之聲傳來,城牆下一隊斡剌特人掄着膀子用繩子大力甩着一個個球狀物,那球狀物的一端還絲絲冒煙。楊牧雲還沒明白這是什麽東西,就聽旁邊一名百戶高聲喊道:“是萬人敵蒺藜炮!”
“萬人敵蒺藜炮?”楊牧雲在軍中待的時日尚短,一時沒明白是什麽東西。
“蓬蓬——”斡剌特人将那球狀物掄圓了擲上了城頭,“轟——”球狀物炸裂開來,裏面的陶瓷碎片、鐵釘等尖厲之物四下裏飛濺,登時便有許多士卒捂着臉哀嚎起來,鮮血順着指縫流淌而下。
“鞑子怎麽會有這樣的武器?”楊牧雲心中驚疑不定,他突然想起了在京城時元琪兒千萬百計的要私下裏購買明軍的武器裝備,“這說不定還是我大明制造的,流落到鞑子手裏。”
城堡地室裏隻有一些輕型守城器械,大将軍炮和大型抛石機這些震懾型的大殺器是沒有的。這樣就大大減弱了守城的威力,好在斡剌特人不攜帶辎重,也不會把大型攻城器械時時帶在身邊,因此城堡一時無恙。可明軍畢竟人少,而且沒有後援,跟斡剌特人拼消耗是拼不過的,時間一長,一些地段的城牆就岌岌可危了。
城外不遠處的小丘上有一片稀疏的樹林,斡剌特人将樹木伐倒,紮成木梯,然後呐喊着扛着十多架木梯分幾隊沖到城牆下。一架起便蟻附攻城。
“快,把鞑子的攻城梯推下去。”一名百戶揮着刀大聲喊道。斡剌特人匆忙間制造的木梯上面不帶鈎子,無法勾住城牆,因此将之推倒還是較爲容易。幾名明軍士卒喊着号子搬起一根圓木,呼喝着向一架露出城牆半截的木梯撞去。
“嗵——”的一聲,木梯被撞離了城牆,像一隻長腳蜈蚣一樣搖搖晃晃的倒向下面的人堆裏。攀附在上面的斡剌特人慘叫着摔了下去。
可一些較短的梯子便不好推了,一名士卒抱着一塊大石準備向攀登木梯的斡剌特人砸下,身子剛冒出城垛口,一支利箭飛來,“噗——”的一聲正中他胸口,那名士卒晃了晃,向後便倒。
幾名斡剌特人趁機沖上城頭,同明軍激戰在一起,後邊仍有人不斷攀爬而上。
“鞑子攻上來了——”不知是誰發一聲喊,一名百戶見勢不妙,揮舞着血淋淋的雁翎刀帶人沖了過去。
城牆上隻要一處被攻破,那全城的陷落就隻是時間問題了。況且城内人手嚴重不足,若是讓敵人在城頭站住了腳,後果不堪設想。楊牧雲臉色凝重,抽出背上的雙刃刀也沖了過去。
“嚓——”刀光閃過,一名斡剌特人被楊牧雲的雙刃刀攔腰劈爲兩段,其他幾人吃了一驚,連忙向後退去。楊牧雲縱身向前,手腕一翻,刀鋒劃過一道亮弧,堪堪劃過一名斡剌特人的頸側,那人頸中鮮血狂噴,慘叫着順着城頭栽了下去。
他再接再厲,準備将剩下的幾人一一幹掉,突覺身邊勁風飚然,想也不想便揮刀向後砍去。
“锵——”的一聲,兵刃相交,他隻覺手臂一麻,前躍的身形便向一旁蕩開。心略微一沉,便知遇上了高手。
側目一看,隻見兩人一左一右的向自己逼來,他們雖穿着一身普通斡剌特士兵裝束,可身體矯健,眼中精光粲然,一看便知是高手,他們一人手握流星錘,一人手持雙刀,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鞑子軍中如何會有這般高手?”楊牧雲心念一動,開口說道:“你們是漢人?”
使雙刀的人目中一絲厲芒劃過,桀桀怪笑一聲,“小子,吳老大的刀怎會在你手裏?”
“你識得這把刀?”楊牧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跟他是什麽關系?”
“師兄,跟他廢話什麽?”使流星錘的那人不耐煩的說道:“這把刀吳老大珍若生命,既然在這小子手裏,那他許是死了。”
“死了?”使雙刀的人面皮一動,向楊牧雲又打量了一眼,搖搖頭說道:“這小娃娃才多大年紀,如何會是吳老大的對手,何況他們吳氏兄弟三人形影不離,向來是同進同退,便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也擋不住他們兄弟三人聯手。刀一定是這小子偷的......”話未說完,眼前寒光一閃,楊牧雲舉刀向他劈來。原來他見攀上城的斡剌特人越來越多,心急之下率先出手。
“嗯,有點兒意思。”那人點了一下下巴,雙刀一交,“當——”的架住了楊牧雲瞬間劈至的刀鋒,“刷——”他微撤一步,雙刀一上一下分别向楊牧雲的咽喉和小腹劃去。“嘡嘡——”兩聲,楊牧雲的身形閃至一邊,刀光一閃,便劃向那人頸側。
幾道令人目眩的厲芒劃過,兩條人影乍分開來。
“師弟,”那人對使流星錘的人說道:“這小子有點兒門道,說不定吳老大真栽在他手上了,他交給我來對付,你快帶人把這段城牆控制起來,這樣王爺論功行賞,我們師兄弟便奪了頭功。”
使流星錘的人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流星錘掄圓了甩出去,隻聽幾聲慘叫,兩名明軍士卒登時被他打下城牆。他武功高強,在人群中左沖右突,遇見他的明軍将士非死即傷。
楊牧雲一驚,剛欲持刀上前,眼前人影一閃,使雙刀的那人攔在他面前,“小娃娃,先陪大爺我玩玩,讓我仔細瞧瞧你對付吳老大的手段。”手中雙刀劃出兩道寒光,直劈楊牧雲面門。楊牧雲無奈,隻得舉刀相迎,兩人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
一聲嬌叱在他耳際響起,楊牧雲側目看去,隻見林媚兒手挺峨嵋雙刺不知何時登上城頭,與那使流星錘的人交上了手。
“她來的真是時候......”楊牧雲暗中松了口氣,開始凝神對付這使雙刀的人。
“叮叮——”幾聲,林媚兒嬌小的身形如蝴蝶翻飛,在勢大力沉的流星錘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下不但輕輕巧巧的一閃而過,反而欺身到近前,手中的一對精鋼峨眉刺戳向使流星錘的人面部,那人一驚,連忙向後退開,慌亂下腳步不穩,整個人略顯狼狽。
“我倒是誰,”林媚兒眼含譏诮,“原來是昆侖山的‘流星雙刀’,你們怎麽向鞑子效力了?”看了一眼楊牧雲,“你要小心,那個使雙刀的成名絕技是流雲斬。你要破了他的流雲斬,再斬殺他便不在話下了。”
使雙刀的臉一黑,運刀如風,刀勢更加迅猛,“師弟,這女娃娃有點兒邪門,你千萬不可大意。”他邊打邊說,提醒那使流星錘的。
“啊——”使流星錘的痛呼一聲,似乎受了傷。
使雙刀的心下一驚,刀勢大變。楊牧雲隻覺身邊到處都是憧憧刀影,讓人無從招架,也無從閃避。
“小子,去死吧。”使雙刀的獰笑一聲,揮出的刀影從四面八方向楊牧雲斫去,“嗤嗤——”數道刀光劃過,楊牧雲整個人似乎被斫碎,衣衫碎裂成一片片,如秋葉般飄落。
使雙刀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前突然寒芒一閃,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瞳仁蓦然變大,裏面充滿了驚懼、疑惑與不甘。
“你......”他剛吐出一個字,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了,“當啷——”手中的刀落在青石闆上,發出一聲脆響。他伸手戟指前方,喉嚨咕哝一聲,兩眼一翻,雙膝跪倒在地。
他身後,楊牧雲身上隻餘一件内衣,手拄着雙刃刀,嘴裏不住喘息,想是方才那一擊耗費了他極大的勁力。雙刀斫碎的不過是他的一件外衣,就在流雲斬即将斬下之時,他褪衣而出,用極快的身法電光石火般挺刀在對方咽喉部劃過,雖然勁道不大,但足以緻命。
使雙刀的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竟會有這麽快的身法,他嘴張了張,再也撐持不住,便垂下頭去,沒了聲息。
“師兄——”使流星錘的大喊一聲,心神立時亂了,“嗤——”林媚兒手中的峨眉雙刺戳進了他的胸口,他的
身子晃了晃,便向後倒去。“噗通——”一聲,身子倒地後抽搐了兩下,就一動不動了。
楊牧雲拄着雙刃刀緩緩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如同患了一場大病。一名斡剌特人怪叫着揮刀向他砍來,眼見他不閃不避,林媚兒飛躍上前,手臂疾伸,左手峨眉刺刺入了那名斡剌特人的咽喉......
“你怎麽樣?”林媚兒回身關心的向楊牧雲問道。
“我沒事,”楊牧雲沖她勉強一笑,“休息片刻便好,你不必擔心。”
林媚兒見他背後滲出了殷殷血迹,驚呼道:“你的傷口裂了......”
“不礙事的......”楊牧雲目光一凝,擡起左臂,“嗤——”的一聲,一支袖箭貼着林媚兒鬓邊飛過,林媚兒一驚,就聽背後一聲慘呼,一名想要偷襲她的斡剌特人仰面便倒。
“快把他們趕下去,”楊牧雲握着刀柄想撐持着站起來,“否則我們就全完了。”
林媚兒轉過身,像一隻雌豹沖進了正在交戰的人群中,每一道寒光閃過,便有一名斡剌特人撲倒在地。
......
斡剌特人的進攻終于被殺退了,城上城下到處是一片片的屍體。此役斡剌特人折損了千人,而明軍也有一半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楊牧雲懸着的心終于暫時落了地,他拄着雙刃刀站了起來,看着林媚兒一臉關切的向他走來,便向她淡淡的笑了笑。
“你好些了?”
“嗯。”楊牧雲想盡量裝得輕松些,可背後傳來陣陣痛感,使得他的眉頭不自禁的皺了皺。
“你受了傷,用不得大力的。”林媚兒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讓他靠着城牆重新坐了下來,“脫下衣服讓我看看你的傷口要不要緊?”
“我沒有大礙,休息一會兒便會複原。”楊牧雲說道:“你也趕快休息休息,待會兒可能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兩人說着話,隻見莫不語跑了過來。
“大人,”莫不語看到他眼睛一亮,走到楊牧雲近前蹲了下來,“俺可算找到你了,俺是一路打一路找,連着砍了十七個鞑子兵......”
“行了,你别說了,”林媚兒瞪了他一眼,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語,“你沒看他不舒服麽,還說起來沒完了。”
“大人你受傷了,要不要緊?”莫不語忙道。
“我很好,不用擔心。”楊牧雲笑笑說道:“累了吧,坐下歇息一會兒,用不了多久鞑子還會上來的。”
“噢,”莫不語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人你口渴了吧,餓不餓?”壓低聲音向四處看了看,見離其他人都很遠,便繼續說道:“俺身上帶着馬奶酒和肉幹,都是地道裏的那群死鬼留下來的,”說着頗爲得意的笑了笑,“幸虧俺事先把他們遺留下來吃的喝的藏了起來,否則的話就不能孝敬大人你和林姑娘了。”說着悄悄從懷裏取出一個皮囊遞了過去,“這個俺沒喝過,便請大人和林姑娘先用。”
“這次你倒挺機靈,”楊牧雲接過皮囊晃了晃,裏面的馬奶酒裝得滿滿的,“你藏着私貨,不怕别人搜出來定你個罪麽?”
“爲了大人俺啥也不怕,”莫不語拍拍胸脯,慨然說道:“何況鞑子留下來的幾十匹馬俺都交出去了,這點兒吃的喝的俺說啥也得給大人留下來。”
楊牧雲點點頭,将那皮囊交給林媚兒,“林姑娘,你先喝!”
“你對我怎麽這麽客氣了?”林媚兒粲然一笑,說不出的妩媚。
“要不是你及時趕到,那兩名高手我一人可對付不了,”楊牧雲說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
“這我可不敢當。”林媚兒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