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這樣,那也沒法子,”楊牧雲笑着勸慰她道:“不過在這裏多待幾天,等天好了再上路罷了。就算遇到危險也不用擔心,到時你我再下到地道裏就是。”
“我可不敢再下去了,”林媚兒唇角一翹笑道:“地道裏藏着不少火藥,你身邊那個粗手笨腳的跟班若是一個不小心,你我進得去可就出不來了。”
“大不了我讓他把所有火藥都搬出來,”楊牧雲笑笑說道:“他這人有的是力氣......”話還未說完,就見莫不語興沖沖的返回了來。
“大人,林姑娘,”他一進門就将一堆革囊和皮袋放至桌上,“那些鞑子把馬都拴在城門口了,許是都死在了地道裏,連一個看馬的都沒有,每匹馬上都有不少的幹糧、肉幹和馬奶酒,我就先抱了一些回來。”
“真的?”楊牧雲眼睛一亮。
“嗯,”莫不語重重的一點頭,“大人,林姑娘,你們都餓了吧?趕快吃些。”
“不錯,有長進了,”楊牧雲點點頭說道:“我還以爲你要吃飽喝足才知道回來呢!”
“俺哪兒能那樣幹呢?”莫不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大人您和林姑娘還在這裏,俺哪兒敢自己偷吃呢?”
“真的沒有偷吃麽?”楊牧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莫不語漲紅了臉沒有說話。
“好了,我行動不便,”林媚兒眸波一轉,開口爲莫不語解了圍,“就勞煩二位生一堆火,這屋裏冷得很。”
“生火的事俺來。”莫不語如蒙大赦,忙接口說道。
......
屋裏的地面上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火焰,屋裏也有了些許暖氣。
楊牧雲盯着躍動的火焰,看了莫不語一眼,說道:“現在外面是什麽時辰?”
“這個......”莫不語拍拍腦門說道:“俺也說不準,看天色應該是未時末吧?”
“未時末?”楊牧雲走到門邊隔着門縫向外看去,空中還飄蕩着些許雪花,天上像灌了鉛一樣異常陰暗,冬天黑得早,就算是晴天,一過午天也會暗得早些,“再過一個時辰天就會黑下來......”楊牧雲喃喃的說道,轉而面向莫不語,“那些馬還在城門口麽?”
“沒有,俺都把它們牽到對面的一個大院子裏了,”莫不語說道:“足足有好幾十匹呢。”
“嗯,”楊牧雲輕點了一下下巴,“不語,你在這裏陪着林姑娘,我要出去一趟。”
“大人您......”莫不語剛張開口,便被林媚兒截住話頭說道:“你要出去找他們?”
楊牧雲面色肅然的點了點頭。
“可你身上還有傷,”林媚兒秀眉一蹙說道:“風雪交加,茫茫草原,你要去哪裏找他們?”
“大人是要回到府軍前衛去?”莫不語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大人,萬萬不可呀,他們一直想害大人您,您若回去了,連性命都會堪憂的。”
“想害我的不過幾人而已,”楊牧雲淡淡的說道:“可那是整整五千人,我若是坐視不理,他們可能真的就全部覆沒在塞北草原了。”
“你以爲自己一個人能拯救得了他們麽?”林媚兒勸他道:“或許他們碰上了鞑子的大軍,已然全軍覆沒了也未可知。你又何必冒這個風險呢?”
“大丈夫行走天地間,有所爲有所不爲,”楊牧雲斷然說道:“何況他們中很多曾是我朝夕相處的戰友,就算他們真的全部戰死在雪原中了,我也得親手爲他們撒一抔黃土。”
“大人說的對,”莫不語昂首道:“俺陪你一起去。”
“你在這裏照顧林姑娘,”楊牧雲吩咐他道:“此事我一個人去也就行了。
”
“大人......”莫不語情緒激動的還想再說,卻被林媚兒擺手止住,她沖着楊牧雲微颔螓首說道:“你既心意已決,那就萬事小心。一見到什麽不對就趕快想辦法脫身。”
“嗯,我會的,”楊牧雲點點頭,對莫不語說道:“我就把林姑娘交給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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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山谷裏逐漸安靜了下來。
“蔔兒塔,”元琪兒沿着山脊來到谷口山上土牆,找到了奮戰後略顯疲憊的蔔兒塔,“怎麽樣?還扛得住麽?”
“這幫明人真有韌勁兒,”蔔兒塔一拳頭捶在覆有冰雪的土牆上,“戰鬥力比那些兀良哈人竟然還強,圍在谷裏半天,居然陣勢不亂,還能一次又一次的發動攻勢。他們的箭也射的挺準,我們不少人就傷在他們的箭下......”說罷搖搖頭,一臉的不可思議,“明人也會這麽厲害,真他娘的邪門了。”
“他們可都是明軍的精銳,自然不好對付,”元琪兒笑着說道:“要不然也不會以區區五千人深入草原了。不過再猛的老虎也有力氣用盡的時候,困他一個晚上,待到明早他們的士氣應該也就潰散了。”
“如果來的時候能再多帶五千人的話,”蔔兒塔恨恨的說道:“一個沖鋒下去,現在就可以将他們全部斬殺了。何須等到明日?”
“難得你會這麽想,”元琪兒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說一個斡剌特勇士能夠對付十個明人麽,怎麽這麽快就認慫了?”
蔔兒塔嘿嘿笑笑,沒有說話。
“弟兄們都打了半天了,”元琪兒目光一掃趴在土牆上持弓拿箭的斡剌特戰士,對蔔兒塔說道:“派幾個人盯着山下動靜即可,不要讓所有人都這樣緊張兮兮的,讓他們都燃起篝火,殺牛宰羊盡情吃喝,把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可明人就在下面的山谷裏,”蔔兒塔說道:“這樣會引他們連夜攻山的。”
“我就是要引他們連夜攻山,”元琪兒啓齒一笑,璨若春花,“你們吃飽喝足了,難道還怕那些餓着肚子攻山的人麽?”話音一轉,“要知道他們會被牽着鼻子诓到這裏來,就是因爲所帶軍糧已經食盡,而本郡主在這裏給他們畫了一張餅......打仗全憑一股氣,這氣散了,這仗不用打我們就赢了,懂麽?”
“我明白了,”蔔兒塔連連點頭,“我們在山上大吃大喝,就是讓這些餓着肚子的明人看着。讓他們的士氣低落得更快些......”轉身對那些斡剌特将士說道:“你們趕快傳下令去,郡主恩典,讓大家痛痛快快的吃喝一頓。快去,叫所有人升起篝火,該唱的唱,該跳的跳,聲勢造的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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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鞑子真是欺人太甚。”朱儀瞪着眼瞅着山坡上一堆一堆燃起的篝火,烤肉的香味順着風飄到山下來,令饑腸辘辘的明軍将士們不住吞着唾涎。這還不算,一些斡剌特人扯開嗓子高聲唱着草原上的小調,篝火躍動的火焰旁,還有人扭動着身體跳起舞來。就好像山下的明軍已然成爲了砧闆上的魚肉,就等着什麽時候一刀切下。他們已經開始提前慶祝勝利了。
“嗆——”朱儀忍不住拔出刀來,抱拳向沈榮說道:“大人,就讓标下率領将士們再沖一次吧,這次标下一定打開谷口,不然提頭來見。”
“将士們都累了,而且全餓着肚子,”沈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說道:“他們之所以這樣,就是故意引誘咱們前去。如此沉不住氣,如何做得了大事?”
“大人教訓的是。”朱儀抿了抿嘴唇,“嚓——”有些不甘的還刀入鞘。
“傳下令去,”沈榮對身邊的傳令兵說道:“把軍中剩餘的軍糧集中起來統一分發,”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說道:“再過一個時辰本官将親自帶隊沖擊谷口,願意随本官去的,分發軍糧。”
“是。”傳令兵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大人,”朱儀驚道:
“您統率全軍,怎能夠親身犯險,還是讓标下......”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些......”沈榮沉着臉擺擺手,“今晚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沖出去便能求得一線生機,一旦失敗等天一亮就什麽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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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騎着一匹馬出了這座廢棄的邊堡,一路向東馳去。
“沈榮領的兵馬會不會跟賽因孛羅王的大軍碰上了?”他心念電轉,如果找到了沈榮的兵馬,就要想辦法把他們領到這座廢棄的邊堡裏,據城而守,總比在曠野中勝算要大些。他想到了數月前在苗地時,索參将帶領的三千人馬去圍剿格羅寨,行走在苗地的深山老林,被上萬苗人伏擊,幾乎全軍覆沒。這一次沈榮會蹈索參将的覆轍麽?想到這裏他在馬臀上狠狠抽了幾鞭子,好讓馬奔馳得快一些。可茫茫雪原,沈榮率領的那五千人馬行到了哪裏,豈是容易能夠尋到的?再加上天已黑了下來,尋找起來便更加困難了。
楊牧雲騎馬在下過雪的草原上奔馳良久,依然沒有發現一絲他們的蹤迹。正仿徨無措間,蓦然眼角閃現了一星微弱的光芒,他不禁心下大喜,現在天上沒有月亮和星辰,這點微光一定是來自火光。
“希望還來得及。”他心中默默禱告了一下,辨明了微光的來處,便打馬飛馳而去。
......
震天的喊殺聲數裏外都聽見了,楊牧雲眼前出現了兩座黑黢黢的山的輪廓,火光在山上和山谷中來回晃動。
“他們被圍在這裏了。”這是楊牧雲的第一反應。
一陣馬蹄聲響,幾名騎兵向他這裏馳來,頭戴風雪帽,身穿皮甲,手持彎刀,一看便不是明軍。楊牧雲俯身擡起右手握住了負在背後的雙刃刀刀柄。他很中意這件兵器,便随身攜帶而來。
對方一共來了三騎,見他一人,當即便有人大聲喝問起來,聲音又粗又急,帶着嗚嗚聲。
楊牧雲一聲不吭,雙腿夾緊了馬背,向一陣風一樣襲了過去。
不待對方揚起彎刀,楊牧雲刀已出鞘,一道淩厲的半圓形弧線閃過,兩名斡剌特騎兵便一左一右的栽下馬來。第三名斡剌特騎兵大驚,一勒馬缰,扯過角弓便準備搭箭向楊牧雲射去,弓弦還未拉滿。楊牧雲手中的刀已脫手,一道寒光如流星趕月自那名斡剌特騎兵的前胸貫入,“繃——”的一聲,他手中的箭便射飛了,整個人如同一個破麻袋般摔下馬來,在雪地中翻滾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楊牧雲策馬飛馳而過,俯身拔起那把雙刃刀鑽入了夜幕中。
這是山谷外擔任警戒的遊騎,楊牧雲幹掉了他們之後沒有絲毫停滞向着谷口奔去。
......
“嗚嗚——”悠揚的牛角号聲代表着谷口的血戰又開始了,抱着必死決心的明軍開始了新一輪的沖鋒。
大約百餘匹戰馬拖着着了火的尾巴負痛嘶鳴着向谷口奔來,它們後面是數百名頂盔貫甲、手持刀搶的明軍騎兵。以火馬陣開路,明軍這一次是豁出去了。
率軍守在谷口山上的蔔兒塔忽見近百匹尾巴着了火的戰馬瘋狂地奔騰而來,震得地面隆隆直響,急令部下發箭,排箭射出,馬的生命終究不象人那麽脆弱,雖有幾匹馬悲鳴着倒下,大多數戰馬仍帶箭狂奔,沖到了土牆前。土牆并不甚高,有些馬縱身一躍,竟然躍了過去,有些馬撞在土牆上,竟然在牆上撞開了一個豁口。
明軍将士趁亂接近了谷口土牆,與土牆後的斡剌特戰士戰在了一起。
“快,所有人下山,”蔔兒塔揮起手中大斧大聲喊道:“一定要把他們堵回去。”邊喊邊身先士卒的沖了下去。
谷口兩側山上的斡剌特人如潮水般向谷口傾瀉下來,與沖過來的明軍攪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