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榮稍稍穩住陣腳,立即喝道:“打旗語,命朱儀帶隊向前沖擊,郭聰、徐永甯帶人沖擊兩側敵軍,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沖出一個缺口。命陳成鋒、鄭宏火速向這邊靠攏,以防被鞑子切斷。”
郭聰、徐永甯命弓箭手向兩翼敵軍發箭壓制,騎馬不能仰攻,這樣極易被當成活靶子,便讓所有騎兵下馬手持盾牌、長槍強攻兩側山坡爲大軍突圍争取時間。山坡上是斡剌特大将蔔兒塔指揮,眼見明軍迅速穩住陣腳開始反攻,當即下令:“射殺明軍中揮動令旗者,射殺戰馬,阻止明軍集結!”
利箭如瓢潑大雨般向山谷中灑下,令旗手被攢射得如同刺猥一般當場斃命,同時不少馬匹中箭,戰馬負痛咆哮着在山谷中奔走,明軍被戰馬踐踏頓時陣形大亂,攻勢也爲之受阻。
分兵攻擊受阻,郭聰與徐永甯隻得合兵一處冒着箭雨專攻右側山坡,這段丘陵相比左側要低一些、平緩一些,控制了這個制高點,再組織弓箭手對鞑子進行反壓制,便可穩住陣腳。否則大軍龜縮在山谷中隻有束手待斃的份了。
事關全軍生死,沈榮也親自持刀來督戰了,困獸一般的明軍咆哮着,手持刀槍盾牌瞪着血紅的眼睛,面目猙獰得以血肉之軀向山坡上發起一次又一次進攻。戰争中,攻擊的一方往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特别是在這不利的地勢條件下,斡剌特人躲在冰牆後居高臨下盡情的彎弓搭箭瞄準山下的目标射去,不大會兒功夫,山坡上便倒下了數百具明軍的屍體。眼見方才還言談甚歡的戰友死在自己身邊,卻沒有人發出歎息,甚至都沒有人向倒下的戰友多看上一眼,在這血與火的戰場上,死亡變得如此平常,它會把每一個人的心智打磨得麻木不仁。
在總旗官、小旗官的帶領下,明軍踩着同伴的屍體繼續前沖,抱着必死的決心來謀求一線生機。在山坡上與之對峙的斡剌特人仗着地利以及卓絕的箭術堅守着自己的陣地,他們絲毫不敢大意,因爲他們也知道一旦讓明軍沖上山頂的制高點,那一切努力都要付之東流了。
“大人——”傳令兵這時匆匆騎馬馳至沈榮面前,禀報道:“山谷狹長,陳千戶和鄭千戶無法向這裏靠攏集結,他們請求大人向山谷另一側突圍。”
沈榮眼見自己的軍隊被斡剌特人壓制,每移動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在這種情況下要陳成鋒和鄭宏領着後軍向自己這邊集結看來是不可能了,遂一揮雁翎刀,鐵青着臉說道:“那你就傳令給陳成鋒和鄭宏,要他們伺機突圍。”
“是。”傳令兵匆匆去了。
“報——”一名總旗官滿臉鮮血跑回來禀報道:“大人,鞑子把守着谷口,箭矢如雨,朱千戶帶人沖了幾次都沒有打開缺口,還請大人增調兵馬......”
“所有部隊都被鞑子壓制住了,哪裏有兵馬給他增調?”沈榮打斷了那個總旗官的話,怒喝道:“告訴他,想要沖出去,就不能惜命,士兵死光了,小旗官和總旗官去填,再不行就讓百戶和他朱千戶去填......”“嚓——”的一聲以刀斫地,“本官這裏沒有兵馬給他增調,走,頭前帶路,本官倒要看看朱千戶能不能給我們全軍沖出一條生路。”
......
斡剌特人用車、巨石和築起的冰牆封住了谷口,
在密集的箭雨覆蓋性射擊掩護下,大批的斡剌特人從半山掩體中撲到谷口阻住了明軍的出路,谷口狹窄,隻消數十人勁弓在手,箭雨不斷,縱是千軍萬馬也休想沖得出去。
谷口的斡剌特人目的隻是爲了阻擋住明軍,所以隻是扼守要害,并不攻擊。這些斡剌特弓箭手每人身上至少背了四隻箭壺,他們死命阻擊明軍的攻勢。朱儀指揮明軍沖了幾次,除了留下上百具屍體外一無所得。
“千戶大人,咱們不能再沖了,”朱儀手下一名百戶哀哀求告道:“再這樣下去,弟兄們就要拼光了。”
“留下來也是個死,”朱儀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說道:“把弟兄們再集中起來,這次由我親自帶隊,一定要把這個缺口打開。”
明軍的攻擊又開始了,朱儀頂盔貫甲手持長矛一馬當先向谷口沖去,數百名騎兵緊随着他呐喊着疾沖向前。從山上向下望去,他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箭頭戳向斡剌特人在谷口的阻擊線。而這箭頭的鋒尖上,就是他們的千戶朱儀。
斡剌特人的箭雨又傾灑而下,不斷有人落馬,朱儀不爲所動,眼睛緊盯着前方。就在離谷口掩體還有數十步距離時,突然胯下戰馬一聲悲嘶,前撲卧倒,朱儀登時被掀翻了下來。
斡剌特人從他所穿的盔甲上看出他是一位軍階頗高的将領,登時有十幾人嚎叫着沖出掩體,揮着彎刀向朱儀撲去。
“千戶大人落馬了,”一名總旗官驚叫道:“快去保護千戶大人。”當下便有十數騎沖向朱儀。
朱儀身上盔甲沉重,當他好不容易站起來時,一名身材壯碩的斡剌特人嗷嗷叫着沖到了他眼前,高舉着彎刀向他當頭劈來。朱儀忙抽出腰刀格去,“锵——”的一聲,朱儀手中的刀差點兒被磕飛,蹬蹬蹬向後退了幾步,胸口氣血一陣翻湧。
“這鞑子好大的臂力。”朱儀心下駭然。那名斡剌特人不給他喘息之機,緊接着又是一刀劈來......“嘡——”的一聲巨響,一名明軍騎兵策馬飛馳而來,揮刀借着沖力和那斡剌特人的刀交擊在一起。兩把刀同時脫手而飛,那名明軍騎兵從馬上飛撲而下,和那斡剌特人扭打在一起。
“千戶大人,快走!”一名小旗官沖到朱儀面前,一把把他拉到自己馬上,兜轉馬頭向回撤去,而嚎叫着沖來的斡剌特人被一隊明軍騎兵攔住......
主将落馬極大的挫傷了明軍的士氣,更多的人掉轉馬頭撤了回去,又留下了一地的屍體。
明軍的這次沖擊又失敗了,狹窄的谷口前又倒下了近百名明軍騎士,無人騎乘的戰馬在陣前盲目奔走,随之而來的,是斡剌特人的歡呼聲。
......
回到自己陣前時,朱儀憤怒的将頭盔一把擲到地上,剛要喝罵,就見魏百戶過來禀道:“千戶大人,指揮使大人來了。”
“沈大人來了?”朱儀心中一喜,揪住魏百戶的衣領問道:“沈大人帶來了多少人?”
“就......就指揮使大人一人。”魏百戶結結巴巴的說道。
“就沈大人一人?”朱儀失望的松開了魏百戶的衣領。
“怎麽,就本官一個人,你就認慫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朱儀轉過臉,就看見沈榮一臉陰沉的面容。
“沈大人。”朱儀忙上前見禮。
“又沒沖出去,是麽?”沈榮看了一眼問道。
“标下方才親自帶隊,可惜馬失前蹄,這才......”朱儀喉嚨裏咕噜了一聲,下面的話便哽住了。
“那就歇息一下,再帶隊沖就是了。”沈榮的語氣中沒有責怪的意思。
“可是......可是标下手下的弟兄們死的死,傷的傷,”朱儀忐忑的看了沈榮一眼,大着膽子說道:“能夠沖鋒的人越來越少了。大人您......您能不能再......”
“本官知道你想說什麽,”沈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現在各部都被鞑子纏住苦戰,他們比你這裏還缺人手。把人都抽到你這裏來,那鞑子立馬就大舉壓上,到那時别說沖出去,所有人,包括本官,都得死在這山谷裏。”見朱儀一臉沮喪,便問道:“你們退卻時,鞑子有沒有追出來?”
“沒有!”
“嗯,”沈榮沉吟了一下說道:“這麽說鞑子的人手也有限得很......”手按刀柄繼續說道:“都打了這麽長時間
了,鞑子始終沒有主動攻擊,可見他們人馬也并不多,否則也不用費勁心機把我們引到這個山谷裏......隻要有個幾萬人,在雪原上就可以把我們圍住并殺得幹幹淨淨了。”
“大人的意思說他們也不過隻有幾千人而已?”聽沈榮這麽一說朱儀登時又來了精神。
“當是如此,”沈榮睨了他一眼說道:“不過你也不用高興得太早,我們中了他們的奸計被圍于此,現在的形勢極爲被動,如果拖延下去,對我們是極爲不利的......”加重語氣說道:“誰知附近有沒有他們的援軍,一旦他們的援軍的到了,那就萬事休矣!所以,我們說什麽也得盡快打開缺口沖出去。”
“大人說的是,”朱儀一臉慷慨激昂的說道:“标下再帶人沖一次,這一次标下就是死也要爲全軍打開一條通路。”
“先不急,”沈榮擺擺手,“隻會猛打猛沖,那是莽夫之舉。我們先派人去探察一下,看在哪裏找個薄弱的地方作爲突破口合适,”擡頭看看天色,天逐漸暗了下來,凝思道:“最好在天黑下來時我們再行動,那時把握會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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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林媚兒和莫不語從地道裏出來的時候,天已過午。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在一個荒廢的院子裏,院子裏鋪滿了青石闆,他們是頂開一個石闆出來的。
“終于出來了,”莫不語伸展了一下腰腹,長出一口氣說道:“俺還真怕出不來呢,要是在這地道裏待一輩子,俺非瘋了不可!”
“你還想在裏面待一輩子?”林媚兒乜了他一眼說道:“這地底下沒吃沒喝,不幾天你就活不了了。”
“林姑娘說的不錯,”莫不語嘿嘿一笑,撓了撓腦袋說道:“你這一說俺這肚子裏也覺得餓了,怎生找些吃的才好?”
“你就知道吃,”楊牧雲橫了他一眼說道:“這群鞑子一定是騎馬來的,他們人都死在了地道裏,那馬一定還在,你去找找,找到了馬就找到了吃的。”
“是咧,大人您總是比俺腦子快一些。”莫不語拍了一下腦袋瓜子,轉身就走。
“小心,可能外面還有鞑子。”
“俺知道,”莫不語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幾個鞑子俺自己就能對付,不用勞動大人您和林姑娘了。”
“這夯貨,”楊牧雲搖了搖頭,對林媚兒說道:“林姑娘,我們去屋裏歇息一下吧?”
“嗯。”林媚兒眼波似水,不知怎麽對楊牧雲的話竟百依百順。
......
這是這座廢棄的城堡裏最普通的一個院落,院中屋子裏的陳設也很簡單,誰能成想地道的出口竟然會在這樣不起眼的一個地方。
楊牧雲擦拭了一下屋中桌椅上的灰塵,便攙扶林媚兒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真的不擔心他?”林媚兒看了他一眼問道。
“那三個高手已經全部解決掉了,”楊牧雲很平靜的說道:“就算還有人剩下,也不過是幾個小角色而已,以不語他的本事,是完全能夠應付得來的。”
“你是從哪兒弄來一個這樣的活寶?”林媚兒唇角微微上翹,“還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是一個偶然的機緣碰到的吧?”楊牧雲淡淡一笑,“就像跟林姑娘你,你我之間從相遇到相識,不也很偶然麽?”
“好哇,”林媚兒秀眉一豎,嗔道:“你把我跟那個夯貨比,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着便要起身,可腿上卻酸軟無力,“哎唷”一聲又坐回了椅中。
“林姑娘,是在下失言,”楊牧雲忙作揖道:“你千萬不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