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是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楊牧雲耳畔響起,讓他生生止住了力劈的一刀。
“不語,是你?”楊牧雲欣喜的問道。自與莫不語失散後,他一直擔心他遭遇了意外,這下見到了他,自是欣喜不勝。
森冷的刀鋒在莫不語頭頂寸許處嘎然而止,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您能不能把刀拿開,可吓死俺了。”莫不語拍拍胸口說道。
楊牧雲把刀撤回。
“進到地道裏的鞑子被俺殺了好多,”莫不語看看倒在地上的三個斡剌特弓箭手說道:“俺追着這三個鞑子到這裏,沒想到遇見了大人您。”
“我也一直在擔心你,”楊牧雲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你沒事就好。”
這時林媚兒扶着牆壁緩緩走了出來。
“林姑娘,原來你也在這裏。”莫不語一臉驚異的說道。
“現在我們得趕快找到出口出去,不能再困在這裏了。”楊牧雲說道。
“嗯,”莫不語點了點碩大的頭顱,“這裏面大得跟迷宮一樣,把俺的頭都給轉暈了......”
“那咱們就試着能不能找到來時的路,也好過在這裏面瞎轉悠。”說着轉過身來,走到林媚兒身邊,“林姑娘,我扶着你走吧?”
“不用,”林媚兒螓首微搖,從身上取出一個卷軸,“我在這間石室裏找到這樣東西,似乎是一幅圖呢!”
“圖?”楊牧雲心中一動,“能不能讓我看看?”
林媚兒将這幅卷軸遞了給他,楊牧雲将之放在地上攤開來一看,隻見上面橫橫豎豎、彎彎拐拐畫得很是複雜。莫不語也湊了上來,瞪着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看了看,忍不住問道:“大人,這上面畫得是什麽?”
楊牧雲沉吟良久,方緩緩道:“這好像就是我們所處的地下迷宮圖,”指着上面正中一方形所在說道:“你們看見了麽,這裏應該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方位。”
“那太好了,”莫不語興奮的搓搓手說道:“有了這幅圖,我們就不用在這裏面瞎碰瞎撞了,這樣就能很快找到出口了。”
楊牧雲點點頭,“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得趕緊出去,”看着林媚兒,“林姑娘,你腿上的毒剛清理幹淨,行動不便,我背着你走吧?”
“大人,”莫不語搶着說道:“還是讓我背林姑娘吧?”
“不不......”林媚兒迎着楊牧雲的目光說道:“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你身上還有傷,扶我一下就行了。”
“哦,”楊牧雲收起卷軸,上前握住她的手臂,觸手溫軟滑膩,心中不由一蕩,見林媚兒玉頰微紅,連忙把目光轉了開去,嘴巴張了張,“我們走吧。”又吩咐莫不語,“快把地上的多餘火把踩滅。”
“唔,”莫不語依言擡起腳幾下就把那幾個斡剌特弓箭手遺落在地上的火把踩熄了,邊踩邊道:“大人是怕這地道裏會失火麽?”
“不語,”楊牧雲一臉嚴肅的對莫不語說道:“這是一座地下軍械庫,雖然已被廢棄許久,但可能還遺留了不少軍械在這裏......”
“不就是刀矛弓箭麽?”莫不語嘿嘿笑道:“就是剩些也不打緊,被火引着了又怎地?”
“不打緊?”楊牧雲狠狠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個夯貨,以爲軍械就這些麽?這裏面還包括了猛火油和火藥,若是被火引着了,别說這地道,就連整座城都會被炸得飛上天去。”
莫不語吓得一哆嗦,手裏捏着的火把也差點兒掉在地上,“聽大人這一說,俺連這根火把也想滅了。”
楊牧雲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說他什麽好,轉而對林媚兒說道:“林姑娘,我們這就走吧。”攙扶着她向前行去。
“大人......”莫不語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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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榮帶着這支明軍隊伍跟着蘇日格在風雪中行了幾個時辰,發現前方兩側出現了連綿的高山,高山中間是一條平緩的谷地。他整個人登時警覺了起來,連忙派人把手下的五名千戶都叫了過來。
“部隊暫緩前進,先探探虛實再說。”沈榮命傳令兵去傳自己的命令。
正在行進的明軍隊伍緩緩停了下來。
“沈大人——”蘇日格帶着幾名手下趕了過來,向沈榮抱拳行禮道:“大人怎麽叫隊伍停下來了?”
“人馬連續行進,現人困馬乏,”沈榮笑笑說道:“本官讓大家休息休息再走。”
“進了山谷再休息不也一樣麽?”蘇日格眨了下眼說道:“那裏的牛羊和糧食都已備好,一進去正好可以埋鍋造飯。”
“都到這裏了還急什麽?”沈榮嘴角微微一勾笑道:“難道牛羊和糧食還會跑了不成?”轉身對朱儀說道:“朱千戶,你帶一小隊人和少指揮先行,我領着大隊人馬歇息片刻再行入谷。”
“是,大人,”朱儀拱手應道。向蘇日格作了個請的手勢,“少指揮,我們走吧?”
蘇日格微微一笑,策馬前行。朱儀點起一小隊人馬随後跟去。
“大人,”待一行人走遠後,徐永甯方在旁說道:“莫非您覺得這位少指揮有詐,所以讓朱千戶先去探探情況?”
“兩山夾一谷地,我們若是貿貿然便進去,被人一堵谷口,兩邊再有人馬殺過來,就可以把我們全部給包了餃子了。”沈榮揮鞭一指說道。
“朵顔衛敢對我們下手?”郭聰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大人謹慎些也沒什麽,”陳成鋒說道:“畢竟朵顔衛跟我們關内的衛所不同,他們都是蒙古人,指揮使是朝廷敕封的,風向一有不對,倒向鞑靼和斡剌特也是有可能的。”
“大人顧慮得甚是,”鄭宏也說道:“不過标下看來,前方山谷兩側的山勢甚緩,從谷地距山頂延伸大約有數百丈,山上樹木稀疏,遮掩甚少,很難藏得兵馬。如果朵顔衛真跟那些鞑子勾結,把兵馬埋伏在山峰上,距離這麽遠,鞑子的弓箭很難發揮作用,而且有這數百丈的緩坡,滾木擂石也難以傷到人,我們入得谷中也完全可以做好應對的準備。”
四位千戶你一言我一語,把自己的見解都說了出來。
沈榮擺擺手,“總之小心一些無大錯,等朱千戶回來了,打探清楚确實沒事,我們再行進谷。”
......
“朱千戶,”進得谷中,蘇日格對正在兩側山上張望的朱儀說道:“我聽說有個叫楊牧雲的人也在軍中,不知道你認不認得他?”
“哦?”朱儀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問道:“少指揮怎麽會知道楊牧雲這個人的?”
“不久前我和父親大人曾去京中觐見皇上,同時去兵部領一批衣甲,那時楊牧雲任兵部武庫清吏司員外郎,我和他便是那時相識的,”蘇日格面目平靜的說道:“說句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在兵部見到楊大人如此年輕的官員,因此頗想與他結交一番,可後來聽說他又入了府軍前衛,是以有此一問。”
“他麽,”朱儀嗤笑一聲,“他現在不過是本千戶麾下的一名總旗,你想見他?他現在不在軍中,本千戶打發他頭前探路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是不是死在了外面......”
蘇日格臉色一變,揮起馬鞭在馬臀上抽了一記,馬兒揚起四蹄嘚嘚向前奔去了。
“少指揮,你......”朱儀愕然,一抖馬缰,“你等等我。”
......
前方不遠處,山坡上似乎有一堆白雪在移動,待衆人走進了看時,原來是一群綿羊在山坡上吃草,它們用蹄子刨開冰雪,啃食下面的草根。一位蒙族打扮小姑娘揚着鞭子
,不住的吆喝着,防止羊群走散,她約摸有十三四歲,梳着長長的辮子,圓圓的臉紅彤彤的,模樣兒甚是可愛。
蘇日格走進了喊道:“索木吉雅,你阿爹呢?”
“我阿爹在前面,”小姑娘向谷裏指了指說道:“他和部落裏的叔伯和大嬸們一起看着牛馬和糧食,我來這裏放放羊,”她眨眨眼睛看着朱儀說道:“這便是少主您說要來的大軍麽,這也沒幾個人麽?”
“大軍都在谷外待着呐,”蘇日格笑着說道:“這是朱大人,還不快過來拜見。”
“民女拜見朱大人。”小姑娘學着漢人的樣子,雙手别至腰間欠了欠身。
“哦,不必多禮。”朱儀轉而向蘇日格說道:“少指揮,你們押運着牛羊和糧食過來怎麽還帶着小姑娘?”
“又不是行軍打仗,”蘇日格微微一笑說道:“帶上她又有什麽關系,這押運牛羊糧食的人中有一大半都是婦女和年過半百的男子,他們懂得如何照顧牲畜,這一路上可以把牲畜的損失降到最少。”
“噢,原來如此。”朱儀又看看坡度平緩的山勢,皚皚白雪一直延伸至山頂,山頂樹木稀疏,一切都一覽無餘,遂點了點頭。
“朱千戶,”蘇日格說道:“走吧,我們再到前面去看看。”
“不用了,”朱儀擺擺手,“沈大人和五千軍馬還在谷外,切不可讓他們等得太久了。”
“朱千戶這就要回去了麽?”蘇日格一臉訝異的說道:“我還是陪你再往前去看看那些牛馬和糧食,這樣你也好回禀沈大人。”
“不必了,”朱儀兜轉馬頭,頭也不回的說道:“我還能不相信少指揮麽?現在天寒地凍,大軍停駐于外,每遷延一刻,便不知有多少人病倒,還是讓他們速速入谷才是。”
看着朱儀匆匆而去的背影,蘇日格向索木吉雅投去了淡淡的一瞥。索木吉雅會意,歡快的揚起了鞭子,那羊群便紛紛調轉過頭,向山坡上移去......
......
明軍開始向谷内移動了,朱儀回來向沈榮禀告說,山谷兩邊并未見埋伏有人,而且朵顔衛押運牛羊和糧食來的大都是婦人和老人,自己還見到一名蒙人小姑娘在山坡上趕羊。
沈榮聽了這才放下心來,立即傳下将令,要全軍加快速度入谷,一旦接收了朵顔衛的牛羊和糧食,便即埋鍋造飯。
五千大軍聽了号令便立即開拔,隊伍浩浩蕩蕩,如同雪嶺中一條長龍。蘇日格頭前帶路,沈榮親率一千人隊和朱儀緊随他而行,可一路上并未見到任何牛羊車馬,眼看就要走出山谷了,仍然半點牛羊糧食的影子皆無。
“不好,中計了。”沈榮心一沉,背上感到陣陣寒意。隻見蘇日格揚鞭在馬臀上狠狠抽了一記,他和手下迅速脫離了明軍隊伍,向山坡上奔去。
“快,放箭,射死他們。”沈榮大吼着喊道。明軍将士還未舉起弓,忽聽前方谷口“咚咚咚——”擂起了戰鼓、山頂樹起了無數旌旗,與此同時兩側山坡上一陣木梆子響,刹那間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憑空冒出無數人影來,一時間四下裏亂箭齊飛,雕翎滿天,竟比飛雪還要密急。
斡剌特人居高臨下,一輪箭雨下來,明軍頓時死傷一片。好在這支由府軍前衛組成的隊伍乃是明軍精銳,驟遭打擊下沒有潰散,一陣慌亂後立即舉起盾牌圍成一圈,護住裏面的弓箭手射箭向山坡上的敵人還擊。
“你不是說山谷裏無人埋伏麽?”沈榮沉着臉向朱儀說道。
“這......這......”朱儀兩眼發直,已驚駭得說不出話來。他這才發現原來兩側山坡上蜿蜒築起半人多高的一道牆,牆身向上傾斜,上邊覆了一層白雪,從下邊望上去,由于角度的關系,看起來就是一道平坦延伸到山頂的斜坡。
“我真是大意,怎麽就沒有上山去勘察一番。”朱儀心中悔恨不已,如今大軍被圍,最重要的是怎樣殺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