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跑得倒快,”莫不語瞪着兩隻大眼看着前面黑漆漆的通道說道:“一眨吧眼人就不見了。”
“不語,”楊牧雲輕咳一聲說道:“你切不可再管林姑娘叫丫頭了,她心眼兒小,小心她報複你。”
“她?”莫不語差點兒笑出聲來,滿不在乎的一搖碩大的腦袋,“俺難道還會怕她一個丫頭片子?”
“我不許你再這樣說。”楊牧雲臉一沉喝道。
“是,”莫不語見他生氣了,忙一耷拉腦袋,吐了吐舌頭說道:“大人莫要生氣,俺不敢了。”
兩人沿着黑漆漆的通道向前走去,一時沉默無語,上面噼噼剝剝燃燒的聲音漸漸遠去,通道裏靜寂得隻有兩個人腳步聲。
“大人,”莫不語見前邊黑幽幽一片,後面一片黑幽幽,心裏有些發毛,忍不住開口說道:“俺懷疑那丫......林姑娘是不是對這裏很熟悉,怎麽除了您和俺之外,再沒别的聲響?”
楊牧雲目光凝視着前方,沒有說話。莫不語卻兀自在他身邊說個不停,“那個林姑娘長得很漂亮,就是人兇了些,大人,您不讓我說她,是不是您喜歡上她了?”
“閉嘴,”楊牧雲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兒?”
莫不語被他一瞪,登時不敢再吭聲了。
走着走着前面出現了一個岔路口,楊牧雲停下腳步,思索了片刻,見站在身側的莫不語一副很乖覺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不語,你說說,我們該走哪一條路?”
“俺不知道,”莫不語搖搖頭,“俺腦袋笨,說不好,或許林姑娘在的話可以跟大人您商量商量。”
“林媚兒?”楊牧雲呆呆的向前凝目注視了片刻,“她走在我前面,是走了哪一條岔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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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琪兒騎馬立在一處山峰的峰頂,向山下目視,山下是一條狹長的山谷,蜿蜒曲折,大概有七八裏之遙。塞北草原地勢平坦,間或會有一些山峰丘陵,但都不高,像這兩山夾一谷地的地勢并不多見。他身後跟着一隊彪悍的斡剌特騎士,其中一人身材異常魁偉,壯實得像頭熊,便是賽因孛羅王身邊的第一猛将蔔兒塔了。
“蔔兒塔将軍,”元琪兒揮鞭一指兩邊的山峰和山下的谷地,侃侃說道:“我們可以将兵馬埋伏在兩側的山上,等那支明軍行至此處,我們封住兩邊的谷口,兩側山上的兵馬再沖殺下來,必可大獲全勝。”
“郡主,這也太費事了,”蔔兒塔很不以爲然的說道:“不就是五千隻肥羊麽?我帶着兒郎們找到他們,一陣沖殺,也能一舉獲勝。”
“蔔兒塔将軍,”元琪兒微微一笑說道:“那幫明人敢以五千人深入草原,一定不會像你想象的那樣好對付,不然的話蘇倫特部落也不會被他們殺得一個不剩了。”
“蘇倫特部人本就不多,況且老幼婦孺又占了大半,如何能跟我帶的這五千斡剌特勇士相比?”蔔兒塔嘿然笑着說道:“以我五千勇士對那五千個明人,還要設伏,實在太煞自己威風了。”
對他的無禮,元琪兒絲毫沒有不悅之色,仍然很耐心的說道:“蔔兒塔将軍,别忘了那五千個明人跟我們一樣都是騎兵,草原上平曠無垠,他們打不過你,難道還不會跑麽?隻有把他們堵在這山谷裏,才能夠予以全殲,五千人對五千人,勝也要勝得漂亮才對。”
“打這種呆仗可不是我們斡剌特人的風格,”蔔兒塔一指兩側的山峰說道:“這兩側的山勢不急,從山角距山頂延伸數百丈,而且上面的樹稀稀落落的,根本藏不得人。就算我們把兵馬埋伏在山峰上,距離如此之遠,弓箭也無法對那些明人
造成威脅,這山上的坡度平緩,滾木擂石也難以發揮作用,根本就不适合打伏擊嘛。”
“這也好辦,”元琪兒指着一地的白雪說道:“好在長生天爲我們降下了大雪,我們可以在兩側山坡上築起半人多高的一道牆,牆身要向上傾斜,再在上邊覆上白雪,這樣從下邊望上去,就不容易看出這是一道牆,而是一道平坦延伸到山巅的斜坡。”
“叫兒郎們幹這些力氣活有些太費事了,”蔔兒塔乜了元琪兒一眼說道:“再說郡主你怎麽知道明人一定會路經這裏,然後乖乖的進入這山谷讓我們紮上籬笆将他們一舉殲滅呢?”
“别忘了你随我王叔剛剛征讨了兀良哈部大獲全勝,”元琪兒笑着瞥了他一眼說道:“要知道兀良哈部還有另一個名字,那就是大明朝的朵顔衛,蔔兒塔将軍光顧着虜獲女人和牲畜了,沒想過他們的另一樣好東西,就是朵顔衛指揮使的印信也落在了我們手裏。”說着從身上取出一個銅制的方形印章,在他面前晃了晃,隻見上面刻着:“朵顔衛指揮使司之印,禮部造,洪武二十二年五月。”
蔔兒塔的眼睛瞪得跟牛眼一眼,他不識得漢字,一點兒也不明白這個銅制的印章倒底有什麽用。“這便是明人皇上頒給乃兒不花的印章麽?嘿嘿,這東西也保不了我們将他的頭給砍下來。”蔔兒塔不屑的說道:“郡主你把這東西拿出來是什麽意思?”
“可以假造書信啊,”元琪兒笑着把那方印信重新收了起來,“随同這方印信虜獲的,還有一批明人的衣甲器仗,兀良哈人既然是明人的朵顔衛,自然也配發了一批明人的軍服,我讓一支小隊穿上明人的衣甲,再帶上蓋着朵顔衛指揮使大印的書信,诓他們說兀良哈人來接應他們,将他們引至這裏不就成了?”
“可我覺得還是有些太麻煩了,”蔔兒塔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沒有騎馬沖鋒,一刀一槍來的痛快。我的意見還是先探聽到他們方位,然後帶兒郎們沖過去,堂堂正正打一仗的好。”
“蔔兒塔将軍,”元琪兒的俏臉沉了下來,加重語氣說道:“臨出行時,王叔是怎麽吩咐你的?”
“他讓我一切聽郡主的差遣,”蔔兒塔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打那五千個明人打勝也就是了,何必要像郡主您說的那樣麻煩呢?”
“這麽說你不聽我的,是不是?”元琪兒俏臉一寒,掃了一圈身邊那隊彪悍的騎士,嬌喝一聲,“把他拿下!”
那隊騎士面面相觑,他們都是蔔兒塔的部下,怎能把自己的主将拿下呢?可他們也都知道元琪兒身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郡主,”蔔兒塔嘿嘿一笑,在馬上向元琪兒施了一禮,“等我蔔兒塔将這支明人消滅了,我再來親自向郡主您請罪。”說着便要兜轉馬頭。
“索木吉雅,把他給我拿下。”元琪兒的話音一落,一個嬌小的身影從馬上騰空而起,向蔔兒塔飛躍過去。
蔔兒塔眼角閃過一道寒光,暗道一聲不好,抓起背上斜挎的長柄大斧就向那道寒光迎去。“當——”的一聲,蔔兒塔翻身跳下馬來,手持大斧向前看去,隻見一個梳着辮子,臉圓圓的,年紀約摸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手持彎刀狠狠的盯着自己。他認得這小姑娘是元琪兒的貼身侍女,索木吉雅。
“蔔兒塔,”元琪兒也不再稱他爲将軍了,冷冷的看着他道:“你違抗本郡主的命令,該當何罪?”
蔔兒塔黑着臉沒有說話。
“你覺得我是女人,便輕視于我,對不對?”元琪兒一雙美麗的眸子眯了起來,“那好,我便讓你嘗嘗我們女人的厲害。我讓索木吉雅與你較量一場,你若赢了,本郡主便一切依你,但你要是輸了呢?”
“跟一個小女娃打我會輸麽?”蔔兒塔極爲自信的看了元琪兒一眼,咧開大嘴說道:“我是不會輸的。像這樣的小女娃就是來一百個也休想打赢我,要知道,我可是王爺帳下最威猛的勇士。”
“你仗着王叔對你的寵信,便不把我放在眼裏,是不是?”元琪兒不再與他廢話,轉而對那辮子小姑娘說道:“索木吉雅,你去把他的頭給我割下來。”
“郡主,你......”蔔兒塔的心一凜。
“本郡主會帶着你的頭去見王叔,”元琪兒冷笑道:“你對王叔這麽忠心耿耿,便把自己的頭留在他身邊吧!”
索木吉雅嬌小玲珑的身軀已高高躍起,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森冷的弧線。蔔兒塔毫不示弱,舞起大斧向索木吉雅劈去,大斧劃過之處,勁風飚然,似要把索木吉雅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呼——”空氣似乎都要被大斧的鋒刃撕裂,但索木吉雅嬌小的身軀卻消失了。蔔兒塔臉色一變,側身收斧,索木吉雅卻已欺身到蔔兒塔面前,彎刀的鋒芒逼近他的雙眼。蔔兒塔手忙腳亂的舉起斧柄一擋,“咔嚓——”一聲卻被索木吉雅的彎刀劈爲兩段。
蔔兒塔大驚之下連退數步,手中的長柄大斧變成了短柄。那隊彪悍的騎士也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實在沒有想到在戰場上所向無敵、大殺四方的蔔兒塔竟然被一個小姑娘逼得如此狼狽。
蔔兒塔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忙将砍斷的那截木柄扔至一邊,虎吼一聲,舉起手中短了一截的大斧向索木吉雅奮力劈去,這一斧有如泰山壓頂,别說人,就是一座山,也沒人懷疑會生生劈開。
“嗵——”的一聲悶響,斧刃斫在地上,留下深深一道溝壑,雪屑四濺。索木吉雅小巧的身子靈活的躲了開去。蔔兒塔幾步上前,揮斧橫掃,索木吉雅飛身一躍,“喀喇——”一聲,她身後的一棵小樹被斧刃生生砍斷......
蔔兒塔一斧緊似一斧的向索木吉雅招呼過去,如飓風,似巨浪,想要把她生生吞噬。可索木吉雅的身形輕靈之極,總是在對方驚濤駭浪般的攻擊中險之又險的避過。
“哎呀,真可惜,”一名觀戰的騎士搖搖頭扼腕歎道:“再稍快一點兒就可以夠着那小姑娘了。”
“是呀,”另一名騎士說道:“那小姑娘隻是仗着自己身體靈活,根本不敢和我們蔔兒塔将軍對戰麽!”
“小女孩兒家能有多少力氣,再過一會兒等她支撐不住了,我們蔔兒塔将軍就赢了。”
......
聽着那群騎士七嘴八舌的議論,元琪兒的唇邊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
“刷——”蔔兒塔一斧劈空,力道已老,就見索木吉雅縱身高高躍起,彎刀一揮,幻化出十數道刀光向着他周身要害襲來。
“叮叮當當——”蔔兒塔回斧勉強接下她的連串暴擊,退了一步,剛緩了口氣,陡覺頸間一涼,索木吉雅手中彎刀已架在他的脖頸上。
“蔔兒塔将軍——”那群騎士一齊驚呼道。
蔔兒塔長歎一聲,扔掉了手中大斧,緩緩閉上了眼睛。可索木吉雅并沒有去割他的腦袋,而是把刀撤開了。他訝異的睜開了眼睛,卻看到元琪兒一張似笑非笑的俏臉。
“蔔兒塔,你輸了。”元琪兒淡淡的說了一句。
“不錯,”蔔兒塔萬分沮喪的看着她道:“請你割了我的腦袋把。”
“你的腦袋本郡主若是不想割了呢?”元琪兒悠悠道。
“郡主......”蔔兒塔心中一動,不解的向他看去。
“你的腦袋就暫時留在你的脖子上,”元琪兒說道:“這樣你就算欠了我一條命,懂麽?”
“謝郡主不殺之恩,”蔔兒塔走上前單膝跪地,向元琪兒深施一禮,“長生天在上,我蔔兒塔謹遵郡主号令,若再有絲毫異心,就讓我死在萬箭之下。”
“嗯,”元琪兒微颔螓首,淡然一笑說道:“接下來你該知道做什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