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莫不語驚呼一聲,不自覺的伸手斜挂在背上的弓箭。楊牧雲按住他的手,目光向褚小旗一行人看去,“不語他射術不精,你們誰能把那個鞑子射下來?”
褚小旗眯着眼睛瞄了一下那個蒙古騎士的位置,搖搖頭說道:“太遠了,屬下的弓箭無法射到他。”其他的騎兵也都搖了搖頭。
“屬下把他抓過來。”莫不語一抖馬缰,策馬向那名蒙古騎士的位置奔去。
“不語......”楊牧雲想叫住他,可莫不語已經拍馬跑到數十步開外,歎了口氣,怕他有失,也策馬追了上去。
看着兩人的身影一先一後的疾馳向前,褚小旗的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弟兄們,快,去保護總旗大人。”他高聲喊道。
“保護總旗大人——”十幾名騎兵一齊喊道,十幾匹快馬四蹄翻飛,腳下雪屑四濺,如風一般向前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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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榮頭戴寬沿頂矛纓盔,身穿金漆山文甲,身後的大紅披風獵獵飛揚。他策馬站在一處坡頂,目光鷹隼一樣瞪視着前方。坡下,明軍騎兵洪流一般自坡下馳過。
身穿銀色魚鱗甲的朱儀策馬上坡來到沈榮身後,提缰拱手一禮,“大人......”
“有沒有鞑靼人的消息?”沈榮頭也不回的問道。
“沒有,”朱儀說道:“方圓百裏沒有任何鞑靼人遊騎的蹤迹。”
“這就奇怪了,”沈榮沉吟道:“都已經三天了,我們屠滅那個鞑靼部落的消息不會掩蓋很久,爲何他們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或許我們南撤的動作快了些,他們來不及反應吧?”朱儀說道:“照此再向南走,隻需要兩天半的時間就可以到達長城關隘了。”
“嗯,”沈榮輕點了一下下巴,“那件事你布置得怎麽樣了?”
“大人放心,”朱儀不假思索的說道:“他絕活不過今晚!”
“那就好,”沈榮輕籲了一口氣,乜了他一眼說道:“爲了你我的前程,這個人不得不死,屠戮部落牧民,冒領軍功,被人參上一本,可不是小事。他的刀上沒沾血,說起話來便會毫無顧忌,你我不得不防啊!”
“屬下明白,”朱儀咬了咬牙低聲說道:“我所派的人都是自己親信,事成之後,也決不會有人把這事洩露出去,大人勿憂。”
“唔,”沈榮看着他咬牙切齒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你好像比我更盼望他死,莫非之前你與他之間有什麽恩怨?”
“大人,”朱儀略爲猶豫了一下說道:“他數次羞辱于我,還......還與我新婚的妻子關系不清不楚,屬下早就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如今大人給了這個機會,屬下怎能輕易放過。”
“大丈夫快意恩仇,理應如此,”沈榮淡淡一笑,說道:“他死了,你的妻子便會一心一意待你,從此再不會橫生枝節了。”一聽此話,朱儀的瞳仁裏便露出一絲熾熱的火焰。
“鞑靼人沒追上來,這是一大幸事,”沈榮的目光又看向遠處,若有所思的說道:“隻要把他幹掉,我們又能安然回到關内,這軍功便牢牢的抓在你我的手裏了。”
“馬亮也沒有屠戮過那鞑靼部落的人,那他會不會......”朱儀遲疑了一下問道。
“他?”沈榮嗤笑一聲,“他不過是我大明軍中的一名鞑官,依附我大明軍隊,才有他的活路。你别忘了京裏的那些文官早就對他們這些鞑官頗有微詞了,得罪了我們,再不容于文官,他們這些身份特殊的鞑官就休想再在我大明的地界混了。倒是楊牧雲這小子與馬亮他不同,他不是府軍前衛的嫡系,以前受過
皇上的寵信,而且還在兵部幹過,借此事踩着你我重新上位是極爲可能的,我們萬不可放過他。如今鞑靼人沒能追上來,這是個機會,你千萬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又看了他一眼,“幽子墓這個人你可以絕對信任,他的武功獨步天下,罕有敵手,這件事你若用上他,就絕對會萬無一失。”
“是,大人。”朱儀垂首暗道:“看來大人還是對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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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一支羽箭如流星般飛出,堪堪在那名蒙古騎士身後兩三步遠處失去了力道,斜斜的插入了雪地裏。
“唉——”莫不語惋惜的歎了一聲,收起弓在馬臀上重重的拍了一記,讓馬跑得更快一些,以便更接近對方。他使的是明軍騎兵裏最常用的開元弓,最大拉力爲一石。他使得很不過瘾,“如果是兩石弓,哪怕是一石半,我射出的箭都可以穿透他的後心了。”莫不語心中暗暗歎道。他這個人仿佛天生就是當兵的料,軍隊裏的弓箭在他手裏不多久就會玩得純熟,隻是準頭稍差,還需假以時日磨煉。剛才那一箭他相信弓弦的拉力再大一些,就一定能射中前面那個該死的鞑子。
那名蒙古騎士似乎知道明軍騎兵弓箭的射程,加之馬快,始終遊離于明軍弓箭的射程之外。莫不語的馬奔馳在所有人的最前面,離手中弓箭的最大射程始終差了那麽一點點兒。
“不語......”楊牧雲在後面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也不知是馬蹄聲太響,還是風刮得太大,莫不語一直沒有聽到。
前方出現了一個小樹林,那名蒙古騎士的馬漸漸慢了下來。莫不語眉峰一挑,伸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瞄準,拉滿......“咻——”的一聲這支箭如流星趕月般向那名蒙古騎士飛去。
“啊呀——”一聲大叫,那名蒙古騎士在即将馳進小樹林時士翻身落馬,馬沒有停歇,丢下人鑽入樹林裏嘚嘚去了。
莫不語大喜,立即拍馬沖了上去。待馳到跟前一看,樹林前并沒有那名蒙古騎士的蹤迹。
“奇怪,我确實射中他了呀,”莫不語疑惑的向四周看了看,喃喃自語道:“難道他還上天入地了不成?”正思索間,楊牧雲和褚小旗一行人也趕到了。
“不語,”楊牧雲勒住缰繩問道:“那個鞑子呢?”
“不知道?”莫不語撓撓頭,“我當時射中他了,眼看着他落在這裏,可跑到跟前卻沒了蹤影,真是邪門......”
“找不到就不要找了,”楊牧雲果斷的說道:“此處發現鞑子遊騎,我們得趕快把這一軍情報上去,此處不可久留,我們趕緊回去。”
“可是......”莫不語很不甘心,“屬下還想在周圍找找,他落了馬,應該走不遠。”
“不語,”楊牧雲面色一沉,“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你就光想着殺敵立功,别的什麽也不顧忌了?”
“大人......”莫不語剛張開口,隻聽一聲輕微的弓弦響動,楊牧雲臉色一變,“不語,小心。”縱身向莫不語撲去。
莫不語被楊牧雲撲得身子一歪,一支利箭貼着自己臉頰飛了過去,緊接着兩人一齊滾落馬下。
等兩人從雪地裏站起身來的時候,一陣馬蹄踏雪的聲音響起,舉目看去:東邊、西邊、南邊、北邊......都出現了策馬而來的騎士,他們有數十人,裝束跟方才的那名蒙古騎士一樣,頭戴風雪帽,身上穿着白色的肥大蒙古袍子,右衽、斜襟、高領、長袖,腳蹬馬靴,腰帶緊紮,背後斜挎弓箭,腰間的刀鞘裏插着蒙古式樣的彎刀。
“大人,”莫不語驚恐的看向楊牧雲,“我們中計了,原來那個鞑子是引我們來此......”
“沉住氣,”楊牧雲低聲喝道:“可能附近還有他們的大隊人馬,我們得速速沖出去。”翻身上馬
對褚小旗低聲說道:“情況不妙,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分頭行動,我和不語先帶着五六人向東,你帶剩下的人向東北,趁他們更多的人沒有聚過來,我們一定有機會沖出去。”
“是,卑職謹遵大人吩咐。”褚小旗拱手說道。
“不語,”楊牧雲一指東北方向蒙古騎士中一個身材異常魁偉的人說道:“那個人應該是個小頭目,你的箭法比我好,等我們發起沖鋒時,你先把那個人射掉,我們沖出去的把握就大多了。”
“大人放心吧,”莫不語摸了摸身上的弓箭,目光緊盯着東北方向的那個小頭目,“屬下就是死,也要護着大人沖出去。”
......
“四百步,三百步......”莫不語心裏默默數着,那群蒙古騎兵拔出腰間的彎刀,向着他們一步步的逼了過來,彎刀的刀鋒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他握着弓臂的手似乎都沁出了汗,“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他數到這裏突然摘下弓,以最快的速度搭上箭,“嘣——”的一聲弓弦響動,一道閃電向着那個小頭目飛去。
“啊——”一聲慘呼,那個小頭目應聲落馬。
“殺呀!”楊牧雲不失時機的亮出了刀,一馬當先的沖了過去。莫不語緊跟其後,被楊牧雲點了名的幾名明軍騎兵也策馬緊跟了上去。
眼看就要沖到那隊蒙古騎兵跟前,莫不語突然發現一支箭自背後飛來,“嗵——”的一聲悶響,不偏不倚的透過甲胄正中楊牧雲的後心。楊牧雲悶哼一聲摔下馬來。
“大人......”莫不語一驚,目光向後看去,隻見褚小旗握着一張弓,眼睛瞄着楊牧雲落馬的方向,這支箭無疑就是他射來的。“你——”他目眦欲裂,但顧不上說什麽,上前便要去救楊牧雲。突然身後勁風拂動,他想也不想便伏下身子,一柄雪亮的刀鋒堪堪自盔頂揮過,削斷了幾根紅紅的盔櫻。緊接着他手腕一翻,腰間的雁翎刀已迅速揮出,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亮弧并帶起一片血霧,隻聽一聲慘叫,莫不語身後的一名明軍騎兵摔下馬來。
“他們怎麽會勾結鞑子要置大人于死地?”莫不語驚得身後出了一身冷汗,隻是他那顆碩大的頭顱怎麽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眼見一名蒙古騎兵沖上前來,揮着手中彎刀向摔落在地的楊牧雲揮去,自己無論如何也是救之不及。
“呀——”的一聲慘叫,楊牧雲的身子自地上蓦然彈起,一刀自那蒙古騎兵的脖頸上劃過,那人慘叫一聲便“噗通”栽落在雪地上。
楊牧雲飛身上馬,揮刀向着迎面而來的蒙古騎兵沖去。
“大人沒事。”莫不語心中一喜,眼見楊牧雲和幾名蒙古騎兵戰在一起,一名騎兵揮刀向他身後砍到,更不遲疑,彎弓搭箭......箭如流星般射翻了那名蒙古騎兵。這時兩柄閃爍着青芒的刀鋒一左一右向他砍到,這是褚小旗麾下的兩名明軍騎兵。莫不語腰身一擰,躲過這兩刀一左一右的夾擊,手握弓臂向一名明軍騎兵揮去,弓梢劃過他的咽喉,一道血箭自他咽喉處噴湧出來,那名明軍騎兵一聲慘叫,仰面跌落馬下。原來莫不語的弓梢裝上了镔鐵,并打磨得跟尖銳的矛尖一樣,既能射箭,又能當做近身武器打鬥。
另一名明軍騎兵吃了一驚,手中刀法一滞,莫不語觑準機會一刀搠入他的前胸,他慘呼着摔下馬來。
楊牧雲運刀如風,隻幾個照面便将面前的蒙古騎兵一一劈落馬下。
“不語——”他朝莫不語喊道:“不要與他們糾纏,快跟我走!”打馬從撕開的一道口子沖了出去。莫不語緊跟着他也沖了過去。
“追——”褚小旗揮刀大吼一聲,他手下的明軍騎兵和圍過來的蒙古騎兵合兵一處,向着兩人追了過去。
“大人,”莫不語見那支羽箭兀自插在楊牧雲背後,吸了口氣問道:“你沒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