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也不要想太多了,”周夢楠勸慰道:“官場沉浮很是平常,隻要留得一有用之身就比什麽都強。”見丈夫雙眉微鎖,便又加了一句,“大不了回來跟妾身一起打理生意,做一富賈也是不錯。”
“唔......”楊牧雲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紫蘇。
“你看我做什麽?”紫蘇嗔道:“我這裏可沒周姐姐家大業大,你要到我這兒,就幫我打理?蘿院去,現在我做了掌樂,教坊司的那一攤子事都讓我有些忙不過來了,?蘿院正愁沒人幫我管呢!”
“讓我去你那裏就免了吧,”楊牧雲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整天跟一群莺莺燕燕、胭脂紅粉待在一起,我可受不了。”
“你想去我還不放心呢,”紫蘇白了他一眼,瑤鼻微微一翹,“就你那一臉不老實的樣子,還不堅守自盜,把我帶出來的女孩子一個個都給收了?”
“夫人你真會開玩笑。”楊牧雲尴尬的笑笑。
這時廳外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是文兒......”紫蘇的目光向廳外看去,隻見黃氏抱着楊聖文走了進來,“小姐,小公子又哭了。”
“噢,快來讓我抱抱。”紫蘇伸開雙臂把孩子接了過來,“噢噢......文兒不哭,娘在這裏。”說也奇怪,紫蘇一抱,那孩子立馬不哭了。
楊牧雲見那孩子嘟着小嘴兒的樣子甚是可愛,心中一動,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夫人,讓我抱一下他可好?”
“嗯,”紫蘇螓首微颔,“你小心着點兒。”把孩子輕輕遞往他懷裏。
孩子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楊牧雲,突然“咭兒”一聲笑了。
這一下可把楊牧雲高興壞了,“娘子,夫人,你們看,他沖我笑了,他沖我笑了......”摸着孩子的小手,“爹爹,我是你爹爹,”拿着孩子的小手指向周夢楠,“這是你大娘,”又指向紫蘇,“這是你娘。”
孩子張開嘴,吐了吐舌頭,咿咿呀呀幾聲,不知在說些什麽。
“相公,”周夢楠眸波盈然的對楊牧雲說道:“讓妾身也抱一抱這孩子,可以麽?”
“你是他大娘,當然可以,”楊牧雲一笑,把孩子緩緩遞了過去,不忘叮囑一聲,“要輕點兒抱。”
“聖文,小聖文......”周夢楠喚着孩子的名字,孩子大睜着眼睛看着她,對這位初次見面的大娘,一點兒也不怕生,還伸開小手搖了搖,周夢楠開心的說道:“相公,紫蘇妹妹,你們看小聖文向我招手了。”
“看來這是上天注定他要做我們家的孩子,”楊牧雲看看周夢楠,又看看紫蘇,“他對我們一點兒也沒見外。”
“夫君,”紫蘇睨了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你什麽時候跟周姐姐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呀?”她出身青樓,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含蓄。
楊牧雲和周夢楠的臉騰一下紅了,互相對視了一眼,又羞澀的移了開去。
“這個嘛......”楊牧雲吭吭哧哧說道:“我們都還年少,孩子的事過幾年再說吧!”
“紫蘇妹妹,”周夢楠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說道:“你把孩子留在我這裏吧,姐姐一定找個學問大的人好好教他。”
紫蘇臉色一變,“妹妹我雖然出身不好,但這孩子我也是一定能夠帶好的。”
“妹妹誤會了,”周夢楠微微一笑說道:“妹妹現在是管理教坊司樂舞的女官,還得操心?蘿院的事,姐姐隻是怕你顧不上照顧這孩子,想代勞一些日子罷了。”
“多謝姐姐好意,”紫蘇秀眉微動,“文兒現在對我很是親近,若離開了我怕
是很不習慣呢!”
楊牧雲怕她們兩人争執起來,便在一旁勸和道:“其實夢楠也是一番好意,讓文兒和她大娘多親近親近難道不好麽?多一個人待他好不正也是你希望的麽?”
“你是希望多給他找幾個娘親吧?”紫蘇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一開始你不願意領養這個孩子,現在卻幫着别人跟我搶。”
“你......”楊牧雲一時語塞,一甩衣袖氣道:“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
“紫蘇妹妹,”周夢楠臉上依舊挂着笑容,“你是文兒的娘親,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你不要多心。他也是相公的兒子,我這個做大娘的總不能一點兒不聞不問,這樣吧,你就把文兒放在我這裏幾天,我着人給文兒做幾件衣服,回來再讓素月把他送回你那裏,妹妹你看可好?”輕聲細語,不由得人不答應。
“姐姐這麽說,倒顯得妹妹我爲人小氣了,”紫蘇說道:“你這麽喜歡他,就讓文兒在你這裏多待些日子又有何妨?畢竟他也是要喚你一聲大娘的。”
“還是夢楠大氣,”楊牧雲看得連連點頭,“也隻有這樣的大婦才能平衡起一大家子人的關系。”
“我看就這樣吧,”楊牧雲移開話題說道:“如果你們都不反對的話,我就拿着這張官憑去兵部領了裝備,再去五軍營府軍衛那裏去報到。”
“正該如此呢,”周夢楠說道:“好男兒志在報效朝廷,家裏的事有我呢,不用相公你操心,”緊接着又道:“對了,黛羽還住在寶巷胡同你剛進京時的那個住處,我要不要把她也接到府裏來。”
“她在那裏一定是等我回去,”楊牧雲輕歎一聲,“她既然願意待在那裏,娘子你還是不要打攪她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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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凜冽的寒風已自極北之地刮來,草原已是一片枯黃,百餘頂白色的蒙古包散落在草原上,好像一個個白蘑菇。天空飄起了雪花,轉眼間草原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和那些白蘑菇融爲一體。
一位身材魁偉,身穿羊皮袍子的漢子在自己的氈包外宰殺一隻羊,旁邊已架起了一口鍋,牛糞在鍋底燃燒着熊熊的火焰,鍋裏的水已經燒開,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一群孩子圍在他的身邊看他熟練的用刀将那隻羊肢解成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連骨肉。
一個身材壯碩的婦人在鍋裏攪動着木勺,向那漢子說道:“孩子他阿爸,肉切好了麽,我這裏的水都燒開了。”
“好啦,心急的奧敦其木格,難道要我把整隻羊扔到鍋裏麽?”漢子沖他一笑。
這是草原上的一個普通蒙古部落,這名漢子是部落裏有名的勇士,叫塔日幹,剛剛随着拜依兒的騎兵隊伍從長城裏出來,回到自己的部落。他這次收獲不少,尤其是帶回了一口大鐵鍋,讓部落其他人都很豔羨。
“這下可好了,孩子們終于可以吃上煮的肉了,”奧敦其木格對塔日幹說道:“長生天保佑你安然從南邊回來,對了,你跟漢人交手了麽,他們厲不厲害?”
塔日幹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漢人麽?就會躲在高高的城牆後面,不敢出來跟我們正面作戰,隻有他們的人數多過草原上的羊群的時候,他們才敢過來面對我們,我們騎在馬上,而他們隻有兩條腿......”
“兩條腿的漢人就算很多,騎在馬上的蒙古勇士難道還怕了他們麽?”奧敦其木格笑着說道:“你們一個沖鋒,難道還沖不亂他們的陣勢?陣勢一亂,再多的漢人跟這地上待宰的羔羊又有什麽分别?”
“奧敦其木格,你不知道,”塔日幹說道:“漢人打仗時會拿一根噴火的管子,裏面噴出的鐵砂足可以将草原最勇猛的勇士連人帶馬打成篩子。”
“該死的漢人,總不會像草原上的男人一樣挺直了腰杆去戰鬥。”奧敦其木格咕哝了一句。
“阿爸,”旁邊一個小孩子向塔日幹眨眨眼問道:“漢人爲什
麽會用噴火的管子?難道他們會妖術麽?”
“不,那不是妖術,”塔日幹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頭,“他們是一群最聰明的人,會制造各種各樣的工具,噴火的管子是他們制造出來的兵器,”又指了指那口大鐵鍋,“這也是漢人制造出來的。”
“那爲什麽漢人能制造出來,我們不能制造出來?”小孩子的眼睛霎了霎問道,他這一問立刻提起了其他孩子的興趣,一齊大睜着眼看向塔日幹。
“唔,這個嘛,”塔日幹撓撓頭,“阿爸也說不清楚,草原上祖祖輩輩沒有傳下制造這些東西的技法,可能長生天安排我們草原人放牧牛羊,漢人專門制造東西吧!”
“長生天也安排了我們跟漢人打仗麽?”小孩子又問。
“當然,”塔日幹傲然道:“長生天賦予了我們草原人最強壯的體魄,就是要我們成爲勇士,去征服那些漢人。”
“嗯。”小孩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塔日幹,别再跟孩子們說話了,”奧敦其木格說道:“羊肉切好了麽?現在别說孩子們,連我都有些餓了。”
“來了,”塔日幹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把剖成大塊的羊肉丢進了鍋裏,羊肉随着沸騰的水翻滾起來,不一會兒便肉香四溢。孩子們舔着嘴唇看着鍋裏翻滾的羊肉,一副饞巴巴的樣子。
“對了,”塔日幹說道:“奧敦其木格,我還從漢人那裏拿來了一袋面,你去把面揉揉,揉成一條條的,一起下到鍋裏。”
“知道了。”奧敦其木格正想走入氈包,忽然感到地面一陣震顫,不由驚愕的向塔日幹看去,隻見塔日幹臉上瞿然變色,鍋裏的肉湯開始蕩起層層漣漪,地面震感越來越強,如同殷殷滾雷一般,做爲一個從小生活在馬背上的人,一個真正的戰士,他立即辨别出那是馬蹄聲,至少有數千匹戰馬狂奔的聲音。
大草原上,戰馬雖多,甚至最富有時,一個家庭就放養至少幾十匹馬,可是爲了草場,每個部落都分成許多小部落,平時各自分開放牧的,誰能集中如此大量的馬群一齊狂奔?
難道大汗的軍隊又要南征了麽?塔日幹心中一陣狂喜,直起身子眯着眼睛向馬蹄聲來處看去......
“不對,這馬蹄聲怎麽是從南邊來的?”塔日幹心中産生一絲異樣的感覺。
“塔日幹,是大汗的軍隊麽?”奧敦其木格問道。
塔日幹不答,一種不祥的預兆湧上心頭。
一隻雪白的鷹隼在空中盤旋而過,天際邊出現一條長長的黑線,漸漸的黑線近了,那是千萬匹戰馬在奔騰咆哮。戰馬上的騎士盔明甲亮,盔矛上的紅纓迎風飛舞,刀槍閃着寒光,那一雙雙眼睛散發着陰冷的死亡的氣息。
“是明軍——”塔日幹大喊一聲,他想去氈包裏去取兵器,但已經來不及了,隻得幾個箭步跑到氈包後跨上自己的戰馬。“奧敦其木格,快把我的彎刀和弓箭取來,還有,把孩子們帶到氈帳裏,千萬不要出來。”他大吼道。
當妻子将彎刀和弓箭遞給他的時候,塔日幹已經沒有時間拉開弓箭了。無數匹戰馬呼嘯而至,猶如一股摧毀一切的巨浪,從他身邊一卷而過。
塔日幹魁偉強壯的身子此刻就象巨浪中的一片樹葉脆弱無力,如果不是那千軍萬馬都有意地讓開了氈包和人畜,他會被踏成一片爛泥。方才問他問題的小兒子沒來得及躲入氈包,便被這樣的陣勢吓得蹲在了地上,雙手抱着頭,臉色蒼白,渾身有如篩糠一樣瑟縮不已。
“天呐,明軍竟然出動了這麽多人,他們是來複仇的麽?”塔日幹不及多想,大吼一聲,拔出腰刀向一名明軍騎士砍去。
事出突然,沒人想到明軍竟然能夠出塞深入到草原,因此這個部落一點兒準備也沒有就被明軍強大的騎兵隊伍穿插分割開來,部落裏的男人們倉促上陣,隻能各自爲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