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隻見那位貴婦袅袅娜娜的站了起來,端起酒杯向着楊牧雲啓齒一笑:“楊掌櫃,請——”
楊牧雲籲了口氣,緊繃的心情松弛下來。
“謝太妃娘娘。”楊牧雲拱手一禮,接過旁邊一名麓川衛士遞過來的酒杯。
“楊掌櫃看起來很眼熟呀,”太妃的眉毛揚了揚,“莫非我們在哪裏見過?”
“太妃說笑了,”楊牧雲躲避着她的目光,“在下世居中原,麓川那個地方從未去過。”
“或許我們是在别的地方見的吧,”太妃眸波一轉,弦外有音的說道:“以楊掌櫃的人才,做這裏的一個掌櫃倒是很屈才呢!”
楊牧雲笑了笑,飲完杯中酒一拱手,“多謝太妃娘娘的酒,在下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您用餐了。”說罷正欲躬身退下,兩名藤甲衛士握刀上前擋在門口。
“太妃娘娘,您這是......”楊牧雲一愕。
太妃秀眉一豎,厲聲對兩名藤甲衛士說了幾句什麽,兩人垂首退至一旁。
“楊掌櫃,”太妃目光轉向楊牧雲笑道:“手下人不懂事,又聽不懂大明的語言,還請楊掌櫃見諒!”
“哪裏,太妃客氣了。”楊牧雲面色平靜的說道:“在下告退!”
......
楊牧雲心神不甯的離開了“錦瀾閣”,剛來到一個拐角處,就見甯馨突然跳出來大叫一聲,“老爺——”把楊牧雲駭了一跳。
“臭丫頭,你做什麽?”楊牧雲拍了拍胸口,瞪了她一眼,“咋咋呼呼的把人吓了一跳。”
“拿來!”甯馨似笑非笑的伸出一隻纖白如玉的手掌。
“什麽拿來?”楊牧雲沒好氣的說道。
“那位麓川使節的賞賜啊,”甯馨說道:“聽說這位麓川國的太妃娘娘出手可大方了,高興起來見人就是一把金豆子。”
“你怎麽知道她高興?”楊牧雲瞪了她一眼。
“那還用說,”甯馨的眸子霎了霎,“這桌酒席是我讓酒樓裏最有名的邢大師傅精心整治的,足足值一百兩銀子呢!保管她們吃得連舌頭都得吞到肚子裏去。”
“一百兩銀子?”楊牧雲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你究竟讓人整治的什麽酒席?竟然值一百兩銀子?”
“切,少見多怪,”甯馨乜了他一眼,“飛鴻居裏五百兩銀子一桌的酒席都整治過,莫說是一百兩。”
“五百兩?”楊牧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難道盤子裏裝的都是金銀麽,怎會值恁多銀子?”
“不跟你多說了,”甯馨的一雙美眸不住的在楊牧雲身上逡巡,“金豆子是不是都被你藏身上了?趕快老老實實交出來,不然的話我可要搜你身了。”
“你要搜的話咱們回房搜去,”楊牧雲說道:“這人來人往的多不好看?”
甯馨臉一紅,啐了一口,嗔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把人家诓騙到屋裏作什麽?”
楊牧雲這才發現玩笑開過頭了,讓小丫頭會錯了意思,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總之,我身上一顆金豆子也沒有,你搜也沒用。”
“怎麽會?”甯馨難以置信的看着他,“那她們把你叫去作什麽?”
“沒什麽,”楊牧雲不想跟她多說,拉着她低聲說道:“你替我去一趟錦衣衛都指揮使司,怎麽樣?”
“去那裏做什麽?”甯馨秀眉一蹙。
“把你那個本家請到這裏來,”楊牧雲的眼睛一轉,“就說我請他喝酒。”
“甯公子?”
“嗯。”楊牧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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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掌櫃,”孟侍郎從樓上不緊不慢的走了下來,來到櫃台前沖着楊牧雲拈須一笑,“本官要跟你說一件事。”
“大人有什麽事請盡管吩咐。”楊牧雲放下手中賬冊說道。
“樓上這位麓川國的太妃想要住在你這店裏,你快着人安排一下住處吧。”
“啊?”楊牧雲大感意外,不禁問了句,“外邦使節一向是住在會同館,大人您安排她們住在在下這裏,這......這合适麽?”
“怎麽不合适?”孟侍郎乜了他一眼,“這是人家太妃自己提出來的,與我禮部無關。她執意要住在你這塊風水寶地,本官也不好強人所難,難道硬要把人家太妃請回會同館麽?”說到這裏低低的笑了一聲,“不過楊掌櫃也不必爲難,像對待其他客人一樣精心打理也就是了。人家身邊帶着護兵,安全方面不用你操心。”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以爲他擔心什麽,接着說道:“人家這位太妃出手大方的很,隻要侍候她高興了,大把大把的金豆子賞賜下來那是絕不吝惜,不用怕店錢沒處要去,别說吃不了虧,還能大賺一筆......”
“是,是,大人既如此說,在下便趕快安排她們一行人的住處。”
孟侍郎滿意的嗯了一聲。
......
“這女人,怎麽偏偏想着留在我這裏住宿,”楊牧雲心潮一陣湧動,“莫不是她沖我來的,怕我把她在南都的事說出去?”想到這裏心下暗暗起了戒心。
“我說你倒底懂不懂規矩?”這是一樓掌堂韋三笑的聲音。楊牧雲側目看去,隻見他正呵斥一位抱着胡琴的老者,老者的雙目翻着眼白,顯然是一個瞎子,身後跟着一個身穿粗布衣裙、相貌平庸的小姑娘。
“又是他們?”楊牧雲心弦一動,隻見韋三笑繼續說道:“我們這地方豈是你想進來便進來的?去,到别處賣唱去。”
“這位爺,”瞎子笑着從懷裏摸出一個粗布錢袋,塞到韋三笑手裏,“左右不過是混口飯吃,您就行行好,給我們父女倆一個地方,好處少不了您的。”
韋三笑捏了捏錢袋,轉怒爲喜道:“那好吧,看你們這麽可憐,我韋三笑就高擡一下貴手,你們随我來吧!”說着目光不懷好意的在小姑娘身上瞄了一眼。
小姑娘身子瑟縮了一下,躲到瞎子身後,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這父女倆既然來到這兒,說明東廠已經盯上了這裏,”楊牧雲心中暗道:“他們是沖誰來的呢?難道是我?”想到這兒,心下不禁一凜。
“掌櫃的,給我們公子安排一個住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旁響道。楊牧雲轉過臉來,眉尖不由一挑,“是你們?”眼前兩人一個瘦小如猴,看上去甚是伶俐。另一個又高又大,站在那裏猶如一座小山。真是莫不言、莫不語兄弟,隻見他們一身便裝,打扮得像兩個親随。
“公......”莫不語剛想說出口,就見莫不言向自己使了個眼色,下面的話便重新又咽回了肚子裏。
“掌櫃的,請問您這裏有客房麽?我們公子想要住店。”莫不言笑着對楊牧雲說道。
“當然有,”楊牧雲的雙眼不自覺的向他們周圍灑了一下,“你們公子在哪裏?”
“有勞掌櫃的動問,”甯祖兒風度翩翩的出現在他面前,“正是本公子。”
“甯馨這丫頭的動作還真快,”楊牧雲心中暗歎,“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竟然就把人給請來了。不對......”楊牧雲轉念一想,“看他們閃爍其詞,來此一定是有目的。”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既然是住店,那就跟我來吧。”
“掌櫃的,”韋三笑笑着來到他面前,點頭哈腰的向他身後看了一眼,“是住店的客人麽?由小的領他們過去也就是了。”
“不不不,”楊牧雲搖搖頭,神秘的一笑,“這三位是貴客,可怠慢不得,還是讓我來吧!”
......
“你們當真是來住店的?”楊牧雲領着他們走入後院,後院很大,全是被圍牆分隔成的一個個小小院落,顯得很是幽靜。見周圍沒人,楊牧雲頭也不回壓低聲音問道。
“怎麽,掌櫃的不歡迎麽?”甯祖兒嘴裏打着
趣說道。
“我這酒樓打開門做生意,怎會不歡迎客人上門?”楊牧雲見他不願多說,便拉長聲調說了一句,“這邊請——”
......
“三位,你們覺得這裏怎麽樣?”楊牧雲領着他們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這裏種着幾棵桂花樹,散發着甜甜的香香的氣息,讓人聞之心曠神怡。
甯祖兒笑着點了點頭。
“那咱們去屋裏看看。”楊牧雲說着當先走去。
在甯祖兒随着楊牧雲走進屋的時候,莫氏兄弟關上了門,一邊一個守在門邊。
“你們來此是受的都指揮使司的指令麽?”楊牧雲迫不及待的轉過身問道。見甯祖兒笑而不語,臉色一變,“難道你們來此是爲了監視我?”
“楊兄你想多了,”甯祖兒開口說道:“你還挂着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千戶銜,就算是監視你,也不該是我們錦衣衛。”
“那你們這是......”
“楊兄别多問了,”甯祖兒說道:“我們來是另有差事,與你無關,錦衣衛的規矩,你是懂的。”見楊牧雲臉色稍霁,便笑着問道:“楊兄怎麽做起掌櫃的來了?”
“一言難盡,”楊牧雲歎了口氣,凝視着他道:“我現在是一大閑人,呆在家裏無所事事,總不能看着自己娘子整日裏奔波養家,而自己安坐家中吧!”
“是夢楠讓你過來這裏的?”
“是我主動提出要去做一些事情,”楊牧雲不自然的笑了笑,“她便将這裏交給我打理了,仔細說起來還是她讓我過來這裏。”
“楊兄這裏可比都指揮使司衙門氣派多了,”甯祖兒笑着安慰他道:“而且在這裏做掌櫃的到手的銀錢一定不少吧?不比以前當差要強得多麽?”
“甯公子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楊牧雲正想把今天見的事告訴他,但一想他是身負差事而來,到嘴的話便又咽了回去,“你們打算在這裏住多久?”
“不好說,要視情況而定,”甯祖兒看了看他笑道:“你放心,房錢和飯錢我會按日結算給你,決不會讓楊兄你拿着賬單到都指揮使司衙門來堵我的門。”
“甯公子你說笑了,”見他不肯透露絲毫口風,便道:“那好,我不打擾你了,若有什麽需要可随時來找我。”
“一定。”甯祖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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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飛鴻居燈火通明,比白日裏還要熱鬧。楊牧雲靜靜的坐在櫃台後,正翻着賬本看。
“老爺,”甯馨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在他脖頸上輕輕吹了口氣,“這麽晚了,您不回去麽?”
“酒樓打烊了麽?我爲什麽要回去?”楊牧雲擡頭看了一眼酒樓裏進進出出的客人,“客人們都還沒走呢?我回去作什麽?”
“陪小姐呀,昨晚上你們......”甯馨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别胡說,”楊牧雲臉一紅,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我和夢楠隻是在一起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别的什麽也沒有做。”
“你和小姐本來就是夫妻,多做些别的也無妨呀!”甯馨吃吃的笑着說道。
“禮部交給我們的麓川國使節那裏安排的還好吧?”楊牧雲話題一轉問道。
“老爺您看。”甯馨在他面前伸開了一隻纖白的手掌。入眼金光燦然,竟是一把圓圓的金豆子。甯馨得意的說道:“我這裏還有一把呢,老爺要不要也看看?”
“這都是那位麓川的太妃娘娘給的?”楊牧雲看着她問道。
“不是她還有誰?”甯馨嬌笑道:“白日裏的那桌席真是沒有白整治!”
“看把你得意的,”楊牧雲睨了她一眼,“你不是說還有五百兩銀子的酒席麽?爲什麽你不上五百兩的?這樣她豈不是會賞給你更多的金豆子。”
“五百兩銀子的酒席整治起來很麻煩,”甯馨說道:“再說一百兩的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