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是我的好姐妹,她出嫁了,我豈有不去之理?”紫蘇笑着說道。
“那是自然,”楊牧雲瞥了她一眼說道:“我還以爲你要憑着教坊司掌樂的身份去成國公府上拜望呢!”
“都說我們女人心眼兒小,我看夫君的心眼兒也不大嘛?”紫蘇眸波一轉,“一身白,夫君這是要給人家去吊孝呢還是賀喜?”
楊牧雲繃着臉不說話。
“我知道你的心裏在想什麽,”紫蘇看着他說道:“聽說陳思羽嫁人了,你不高興,是不是?”
楊牧雲面色一動,目光開始變得閃爍起來。
“夫君,”紫蘇輕歎一聲,“你現在賦閑在家,應該想着如何去找一個實缺。思羽嫁入成國公府已成定局,再怎麽樣也是無法更改的事了。思羽出身侯府,跟成國公世子成婚是門當戶對,她是不可能嫁給你的。”
“就算她不許配給成國公世子,甯陽侯也會把她許配給另一位公侯子弟,這件事我早就想通了,”楊牧雲擡起頭,神色有些躊躇的說道:“上一次我去成國公府,跟成國公和世子鬧得都不愉快,這次上門,恐少不了一番折辱......”
“夫君原來顧忌的是這個,”紫蘇嫣然一笑,說道:“今日是整個成國公府大喜的日子,誰會存心來尋你晦氣?别忘了你的職還挂在府軍前衛上呢,軍方第一重臣家的公子大婚典禮,你若不去的話,今後的仕途還要不要走了?”
楊牧雲苦笑着搖搖頭歎道:“以前我都是皇上身邊侍候,現在卻要到成國公府上去巴結了,唉......”
“此一時彼一時也,”紫蘇勸他道:“好在夫君還年輕,可以從頭再來,現在你要學着交好朝裏的實權人物,一旦聖寵不再的時候,也好有人出面爲你講話。”
楊牧雲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你現在說起話來怎麽跟夢楠越來越像了?”
“周姐姐爲人做事穩重,我學她也沒什麽不對呀!”紫蘇笑着說道。
“你變成這樣我還真有些不習慣。”楊牧雲愣愣的說道。
“你還有沒有完了?”紫蘇秀眉一豎,嗔道:“這衣服你是換還是不換?”
“我換,我換。”楊牧雲忙不疊的說道:“還是這樣子更像你一些。”
......
看着紫蘇陪着已換好衣服的楊牧雲來到前廳,周夢楠松了口氣。
“還是你有辦法。”周夢楠低聲對紫蘇說道。
“這對男人呀,就不能慣着,”紫蘇秀眉一挑,得意的說道:“你越慣他,他的尾巴就翹得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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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和周夢楠、紫蘇攜帶禮物趕到成國公府的時候,隻見門前車水馬龍,賀喜者摩肩接踵,進進出出熱鬧非凡。那進的自然是賀喜的,這樣的人物地位較高,是京城裏的高官和勳臣貴戚,軍中的将領,還有皇宮裏派來賀喜的使者等等,那出的就是隻有資格送禮,但是沒有資格留下喝杯喜酒的低級官吏和富商了。
現在成國公朱勇已經替代英國公張輔總督京師三大營軍務,成爲了軍方貨真價實的第一号人物,誰還不上趕着巴結。
楊牧雲看看進進出出的人流,心不禁“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感情很多人連見成國公一面的機會也沒有,禮物一放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不過是一名府軍前衛的五品帶刀官,還賦閑在家,兼的錦衣衛千戶也不過是個虛銜,這點兒份量哪兒夠上得了台面?恐怕國公府的禮官收了禮連看都不會多看自己一眼,揮揮手就可以讓自己打道回府了。
一想到這兒,微一遲疑,腳下便躊躇不前。
“相公,你怎麽了?”周夢楠向他問道。
“娘子,夫人,”楊牧雲咬着嘴唇對周夢楠和紫蘇說道:“我們還是回去吧,你們看這送禮賀喜的人那麽多,我們不一定能夠見
着成國公,就别湊這個熱鬧了。”
“這來都來了,哪兒有灰溜溜的往回走的道理?”紫蘇伸手一扯他的袖子,“就算見不到人,也要把禮物送到。你雖然不如以前風光了,但總不至于連露個面的膽量都沒有吧?”
“相公,”周夢楠也來勸道:“紫蘇妹妹說的是,這人不如意的時候姿态放低一些也就是了,這次見不着還有下次呢,國公府的門檻再高也要想辦法邁過去,這一關都過不了,以後還怎麽再見到皇上?”
聽了她們這一番話,楊牧雲抖抖衣袖,咬咬牙,硬着頭皮走了上去。
“這位公子,請亮請柬。”門前的禮官見走上來一位十五六歲身穿绯紅色錦袍的少年,以爲他是那位官員的公子,便上前提醒道。上次楊牧雲是随兵部尚書邝埜和兵部的其他官員一起來成國公府的,并未見過這位禮官,因此他并不識得楊牧雲的身份。
“這位大人,我家相公的請柬在這裏。”周夢楠和紫蘇一人拿請柬一人拿禮單一齊遞了上去。
“嗯。”禮官點點頭,打開請柬看了一下,“府軍前衛五品帶刀官楊牧雲......”不禁擡頭瞥了他一眼,“心說這少年年紀不大,居然還有五品官銜。”再一打開禮單,不由大吃一驚:金嵌寶石鹭鸶壺、景德鎮的上等青花細瓷、點翠銀獅子、純金盤碗杯爵,珠寶首飾,銀制器皿,各色玉器,還有錦緞字畫等等......他隻粗粗掃了一眼,便知價值不菲。今兒來國公府送賀禮的人不少,但送這麽貴重禮物的還是頭一個。他看看楊牧雲夫妻三人身後擡着的一口口披紅挂彩的大木箱子,臉色登時凝重起來,對旁邊的一個家将低低耳語了幾句,那家将看了他們一眼,立時飛奔進府。
“三位,這邊請,”禮官笑容可掬的對楊牧雲夫妻三人說道:“還請稍待,一會兒便有專人請三位入府。”
“你們到底上了多少禮呀?”楊牧雲見禮官忙着指揮府内家丁搬箱子,低聲向周夢楠和紫蘇問道:“那官兒的臉色都變了。”
“别問我,”紫蘇抿嘴兒笑道:“禮物都是周姐姐張羅的,我隻管讨要了一張請柬而已。”
“哦。”楊牧雲又看向周夢楠。
“相公,你别問了,”周夢楠淡淡一笑,“跟相公的前程比起來,這點兒東西實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楊牧雲更好奇了,“到底值多少銀子?能不能跟我透個底兒?”
“不是周姐姐不說,”紫蘇笑道:“她怕說出來吓着夫君你了。”
三人正說着話,突然自府内出來一位管事打扮的人。
“請問哪位是楊大人,楊夫人?”管事的目光凝注在他們三人身上問道。
“下官便是府軍前衛五品帶刀官楊牧雲,這是我的兩位夫人。”楊牧雲忙上施禮道。
“嗯,”管事點點頭,“楊大人,兩位楊夫人,請随我來。”
那位管事領着楊牧雲夫妻三人穿廊過院,來到國公府後院的一座幽靜的高宅下。
“這個地方怎麽這麽熟悉?”楊牧雲不由暗自嘀咕,蓦然心下一凜,想起上次在國公府裏看到一鬼鬼祟祟的蒙面人,并随他來此,還和他交了手,但卻讓他跑了,被成國公朱勇誤認爲自己是刺客。
紫蘇看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由低聲問道:“夫君,你怎麽了?不舒服麽?”
楊牧雲搖搖頭。
“放心,世子大婚,成國公他不會爲難你的,待會兒要好好答話。”紫蘇悄聲說道。
管事領着他們到高宅二樓的正門廳處,門口站着兩位紅衣勁裝的家将。
“請三位稍待。”管事說完走進廳門。
“有請楊大人,楊夫人——”隻聽廳裏傳來一聲唱喏,楊牧雲便和周夢楠、紫蘇舉步入廳。
三人轉過一扇金絲楠木屏風,便見成國公朱勇和一位中年貴婦端坐在兩張紫檀木太師椅上。朱勇的大睜着兩眼正襟危坐,戟張的虬須
襯托着赤紅的臉膛顯得更加威嚴,頭戴紅玉冠,穿一身大紅錦袍。他身旁的貴婦想必就是他夫人了,她約摸四十許人,頭戴珍珠牡丹金冠,大紅繡金邊披風,裏面襯以紅襖紅裙。
“下官楊牧雲拜見國公,國公夫人。”楊牧雲一撩袍袖,便下拜道。周夢楠、紫蘇也跟着他下拜。
“請起!”朱勇笑吟吟的一擺手,側目看了一眼夫人。
“兩位楊夫人,我們去裏面說話。”國公夫人站起身笑着對周夢楠和紫蘇說道。
“是。”周夢楠和紫蘇看了楊牧雲一眼,便随國公夫人去了。
廳内隻剩下了朱勇和楊牧雲兩人。
“楊禁衛,”朱勇起身對他說道:“這個地方你還熟悉吧?”
“是,”楊牧雲面色坦然,“上次在國公府時下官尾随一人來此,發現那人欲對國公不利,便出手與之交手,誰知卻讓那人逃了。”
“那次自你走後,本國公曾大索本府,未發現任何異常線索,”見楊牧雲臉色一變,嘴角微微一勾,“不過皇上既然能夠拔擢楊員外郎做宮廷禁衛,那便是對你的身份絕無懷疑,過去的事本國公也不再提了。”
“謝國公。”聽他話語透出的意思是不再追究過去的事,楊牧雲終于松了口氣。
“你的事本國公也聽說了,”朱勇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道:“皇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再回到皇上身邊做禁衛那是不可能的了,賦閑在家好好思索一番也不見的是一件壞事。我剛接手三大營,須好好整頓一番,如果有合适的位置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多謝國公。”
“甯陽侯那裏你熟麽?”朱勇笑着問道。
“下官從未見過甯陽侯,隻是在南都的時候曾與甯陽侯府的公子陳成峰相識。”楊牧雲微微一怔,不知他問這話何意。
“那跟陳思羽呢?”朱勇的目光微微一凝,“是不是比起陳成峰來要更交好一些?”
楊牧雲的眉峰一顫,終于明白了朱勇問這話的意思,遂不假思索的說道:“在南都時,下官曾路遇陳小姐的馬車受驚,并出手相救。後來下官追查刺殺王骥王大人的刺客時身受重傷,是陳小姐救了下官一命。”
“哦?”朱勇目光一轉,悠悠道:“她是如何救你的,能跟本國公說一下麽?”
“這......”
“你不好說,是麽?”朱勇的一雙眼微微眯了起來,“那本國公就替你說一說,那日晚在南都安德門,你讓刺客的飛矛穿透了左肩,被手下救走,路遇大雨不好回城,便安頓在陳思羽居住的無心庵。她爲你清洗傷口,換藥包紮,并連夜去請大夫,如此精心照料了你一段日子,對麽?”
“國公,”楊牧雲蓦然擡頭,“下官與陳小姐在庵内始終以禮相待,從未有逾矩之舉,還請國公明鑒。”
“你也不必緊張,”朱勇睨了他一眼說道:“我能讓陳思羽過門,便是相信你們沒有什麽。本國公隻有一個兒子,要做我的兒媳婦,不能不好好打聽一下。不過陳思羽對你倒是頗有情意,爲了避婚,竟然躲到京師城外的甘塘寺去了。你們又在那裏相遇,是麽?”
“下官追查偷運軍械物資的鞑子奸細,一直追到甘塘寺,沒想到又與陳小姐偶然相見。”楊牧雲老老實實答道。
“你們還真是有緣,”朱勇嘴角微微一瞥,“與本國公的世子成婚,陳思羽她一直都是不情願的,爲此甚至不惜離家出走。那都是因爲她心裏喜歡你。”見楊牧雲不語,遂繼續說道:“可她現在願意過門嫁給世子了,你可知是爲什麽?”
“下官......下官不知。”楊牧雲說這話時心情有些複雜,可朱勇的回答讓他整個人感覺一震。
“那還是因爲她心裏喜歡你,”朱勇說道:“因爲她知道,現在隻有本國公才能幫你,隻有嫁給了世子,她才能開口求本國公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