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其實,周姐姐是很有門路的。”紫蘇的一雙美眸一眨一眨的看着他道。
“哦?夫人你怎麽會這樣說?”楊牧雲迎着她的目光說道。
“夫君,你想啊,”紫蘇說道:“周姐姐來京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便能把周家的生意做這麽大,沒有人在背後支持是不可能的。”
“這都是你自己的猜想吧?”楊牧雲笑笑說道。
“非是我胡猜,”紫蘇澄澈的眸子如欲滴出水來,“鞑子這一鬧,京城人心動蕩,許多人低價出讓自己的産業欲南徙。碰巧周姐姐這邊出面全收購了,難道這是偶然麽?”
“夢楠是經商的奇才,你别看她年歲不大,自幼可是随他父親走南闖北,眼光敏銳,做事老道,有此魄力并不稀奇。”楊牧雲笑着說道。
“是,我不否認夫君你對她的評價,”紫蘇的唇角微微一撇,“畢竟你們是結發夫妻,比我要親近得多。”
“看你,又來了,你這個小心眼兒能不能改一改?”楊牧雲挑逗似的伸手在她嬌巧的下巴上輕撫了一下,“我跟她是先成的親不假,可畢竟陪在你身邊的時間要比她長。”
“周姐姐是做大事的人,豈是我一介小女子能比的?”紫蘇輕歎一聲,“鞑子要大舉入侵,朝廷欲南遷這樣的謠言在京城甚嚣塵上,但憑這樣,朝廷便會大肆稽查,禁止人員外逃,可偏偏東廠和錦衣衛成了擺設,連順天府都裝聾作啞,對此不管不問,這不是奇事一樁麽?”
“夫人似乎說的有點兒道理。”楊牧雲點頭應道。
“所以嘛,周姐姐背後的人是大有來頭的,”紫蘇得意的說道:“能把東廠和錦衣衛同時勒令住的,除了皇上也隻有一個人能辦到。”
“誰?”楊牧雲故意問道。
“自然是王振,他管着司禮監和東廠,連錦衣衛指揮使馬順也出自他門下,周姐姐要不是背靠着他,這筆大買賣她休想做的成。”
“這些話是你宮裏的那位義父告訴你的吧?”楊牧雲看着她說道。
“我想的到的我義父當然也能想的到,”紫蘇抿嘴兒一笑,“我都已經嫁人了,難道還需要他事事點醒我麽?”
“你這麽聰明的人,不去做一些大事真可惜了。”楊牧雲歎道。
“我可沒那麽大抱負,”紫蘇微搖螓首,“替義父管理好院子裏的那些姐妹,跟一個靠得住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唔......”楊牧雲把臉轉過了一邊,不敢去看她。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響起,紫蘇從他身上坐了起來。
“小姐,”黃氏抱着孩子走了進來,“小公子他醒了。”
“來,讓我抱抱。”紫蘇站起身把孩子接了過來。說也奇怪,這孩子一到紫蘇懷裏便不哭了。
“來,讓我也抱抱。”楊牧雲童心大起,也伸出了手臂。誰知他的手剛接觸到孩子,孩子便哇哇大哭起來。
“你看你,把孩子都吓着了。”紫蘇乜了他一眼嗔道。
“這孩子還是跟你熟。”楊牧雲讪讪的說道。
“你還不想要他呢!這讓他怎麽跟你親近?”紫蘇白了他一眼說道。
“好了,這事兒算我錯了,咱不再提它了行麽?”楊牧雲看着那孩子說道:“這孩子取名字了麽?”
“還沒呢,夫君學富五車,給孩子起個好聽些的名字吧!”紫蘇帶着盈盈笑意說道。
楊牧雲仔細思索了一下方道:“我們湖州長興楊家,我這一輩是牧字輩,下一輩是聖字輩,他以後肯定是要讀書入仕的,名字裏就取個文字,就叫他楊聖文吧!”
“楊聖文......”紫蘇念了幾遍,點點頭說道:“這個名字倒也挺好聽的,好,就叫他楊聖文,小名叫文兒,”在孩子臉上親了一口,“從現在起,我們的小乖乖有名字了,大名叫楊聖文,小名叫文兒。”
孩子“咭兒”笑了起來,仿佛也是聽說自己有了名字而高興。
夫妻倆正在逗弄孩子的時
候,獄卒又快走了過來,臉上還帶有驚惶之色。
“我和夫君再說兩句,還請牢頭大人行個方便。”紫蘇使了個眼色,碧芸會意,拿着一個錢袋子準備遞過去。
獄卒沒有去接,雙手連搖,“不是我不給楊夫人您行這個方便,指揮使大人陪着一位東廠的大人要過來視察監牢,您還是趕快離開吧!否則被指揮使大人撞見了,連我也得被連累受罰。”
“知道了。”紫蘇轉而對楊牧雲低聲道:“我義父在太後那裏爲你求了情,待太後大壽那天,會讓皇上下一道赦免诏書,到那時就會把你放出來,夫君你且安心等待。”
“嗯。”楊牧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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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走了之後,楊牧雲便把周夢楠和紫蘇送來的酒食和衣物都收了起來,讓後靜靜的坐在茅草堆上。一陣腳步聲自甬道的盡頭響起,待走近了楊牧雲擡眼看去,隻見指揮使馬順陪着一位年約四十、面白無須,穿一身绛紫色袍服,頭戴無翅紗帽的人走了過來。
“紀欣?”楊牧雲心中一動,他是認得這位東廠大檔頭的,那是他還在任兵部主事的時候,被尚書大人委派去禦馬監調運軍馬,誰知正碰上太監們都去京倉領取俸米,他便也去了京倉。在那裏,領俸的太監和管糧庫官及囤丁發生了沖突,導緻一名太監被刺身亡。當時領着東廠的人過來的便是紀欣。
“紀大人,”馬順一指牢房裏盤膝而坐的楊牧雲說道:“他也是從廠獄移交過來的犯人,叫楊牧雲。”
“哦?”紀欣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了楊牧雲一番,“這人好面熟哇!”這時,一人上前在紀欣身旁低聲說了幾句,紀欣點點頭,揮手讓他退下。
“馬大人,”紀欣向馬順說道:“還請您讓人打開牢門,本官有幾句話想問一下他。”
“嗯,”馬順目光一轉,馬上有獄卒上來将牢門打開。“紀大人,本官還有公事要辦,就不陪你了。”他說着向紀欣拱了拱手。
“馬大人請便。”紀欣知道他這是要回避一下。
......
所有的人都退下了,牢房裏現在隻剩下紀欣和楊牧雲兩人。
“我們一定是在哪裏見過。”紀欣雙眼盯着楊牧雲說道。
“是麽?大人一定是記錯了吧?”楊牧雲沒有看他。
“不,讓本官想想,”紀欣沉吟了片刻說道:“新太倉,是在新太倉,當時你被兵部的人帶走了。”
“大人好記性。”楊牧雲心中一驚,臉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
“尹天随爲什麽要把你抓入廠獄?”紀欣問道。
“這個問題大人得去問尹大人。”楊牧雲淡淡的說道。
“尹天随已經死了,你便如此有恃無恐麽?”紀欣冷笑一聲。
“尹大人死了?”楊牧雲假裝訝異道。
“你不用緊張,”紀欣看着他說道:“你的案子我沒有興趣,尹天随雖然已經死了,本官也不會接過來再審,”說道這裏,語氣加重了些,“本官此來,是有事要問你。”
“大人請講!”
“你在廠獄的時候,是跟誰關在一起的?”紀欣問道。
“不知道。”楊牧雲搖搖頭。
“本官不想找你麻煩,”紀欣繞着他走了兩步說道:“再過幾天便是太後的大壽之期,到那時太後會讓皇上下一道赦免诏書,像你這樣并未定罪的一定會在赦免之列。所以你沒有必要因爲别人而牽累了自己。”
“我說的是實話,我的确不知道跟誰關在一起。”楊牧雲鎮定的說道。
“關你的那間囚室隻有你一個人麽?”
“不,還有一個人。”
“是誰?”
“是一位身穿灰布僧衣的老和尚,大概年約七旬。”楊牧雲看向他淡然說道。
“你們從未在一起交談過?”
“我倒是想,可那老和尚對人不理不睬。”
“是麽?”紀欣輕笑一聲,又問道:“火起的時候,那老和尚去哪裏了?”
“那時候我光顧着逃生,哪兒還管得了别人?”楊牧雲靜靜的說道。
“看來你一定是受到佛祖保佑了,”紀欣的眼角微微翹起,哂笑道:“那麽多人燒死燒傷,連尹天随都葬身火海,可你身上卻連根毫毛都沒傷着,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有人開了鎖,我這才能逃出。”楊牧雲面容微微一動。
“哦?是誰?”
“不知道,當時我正在睡覺,突然聽見有人說走水了,然後‘哐當’一聲牢門的鎖落了地,等我起來看時,牢門已經開了,或許是牢頭大人開的吧?”楊牧雲被他問的猝不及防,回答起來有些吃力。
“這麽說當時每個牢房都打開了?”紀欣盯着他問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楊牧雲躲避着他的目光。
“如果每個牢門都打開的話,你能夠安然逃出,那麽廠獄裏的每個犯人都可以安然逃出,”紀欣面無表情的說道:“可事實卻是,大部分犯人葬身火海,僥幸逃出來的身上也帶有燒傷的痕迹,可是你......”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境況似乎跟他人大不一樣啊!”
“這身衣服是我剛換上的。”楊牧雲抖了抖身上的秋香色軟袍,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這诏獄的待遇跟廠獄真是大相徑庭呐,”紀欣擡起頭,目光在牢内掃了一圈,“不光有新衣服換,還有酒有肉,嗯,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氣......連本官都羨慕你在這兒的生活了。”
“大人說笑了。”楊牧雲的臉頰不自禁的顫了顫。
“你若還想繼續在這兒過悠哉悠哉的日子的話,”紀欣的目光變得淩厲起來,“你就跟本官說實話,那個老和尚倒底怎樣了?是死了,還是被人救走了?”
“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楊牧雲一臉很無辜的樣子,“我與他素不相識,怎麽會一直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紀欣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展顔一笑說道:“好,我姑且先信了你。不過那個老和尚來曆非同小可,跟他牽扯上,你、你的家人、還有所有跟你沾親帶故的人全加在一起,都不夠朝廷砍的。”
楊牧雲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臉驚懼的說道:“大、大人說的太吓人了,我是個本分人,不敢跟那些亡命之徒攪和在一起。”
“你知道就好,”紀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酒菜都藏在哪裏了,不拿出來請本官喝上一杯麽?”
“哦,”楊牧雲慌忙站起來,從牆角的茅草堆裏翻出兩個手提大木盒,“這位東廠大檔頭的鼻子好靈。”他心中暗道,臉上卻恭恭敬敬的将木盒裏的酒菜一一擺了出來。
“嗯,不錯,”紀欣的目光在一盤盤菜肴上掃過,“香酥片鴨、醬肘子,爆炒野山菌......西長安街大時雍坊飛鴻居酒樓的名菜,你真是好口福啊!”目光又落在另一個木盒上,“這裏面的酒菜爲何不端出來?”
“如果隻有我和大人的話,這些應該夠了。”楊牧雲說道。
“楊公子如此待客,未免太吝啬些了吧,”紀欣的目光一轉說道:“讓本官多品味幾道菜就那麽讓你不舍麽?”
“是我怠慢了,大人勿怪。”楊牧雲無奈,隻得把另一個木盒裏的酒菜也一一端了出來。
“嗯,松鼠鳜魚、水八仙、酒釀魚圓......”紀欣輕輕嗅了嗅,“這些來自江南的名菜看起來做的蠻地道的,聽說?蘿院多江南美女,連廚子請的都是江南名廚,這些菜應該就是那裏的廚子做的吧?”
紀欣的話使楊牧雲心頭一凜。
“大人好眼光,”楊牧雲臉上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笑,“看來小人這裏什麽也瞞不住大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紀欣眉毛一揚,笑道:“你如果足夠聰明的話,有些事還是不要刻意隐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