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卻沒有欣賞的好心情,全身暗自戒備。竹林中有一座滿是太湖奇石壘就的假山,顯得有些突兀,柳雲惜來到假山前站定,伸出一隻白玉般的纖纖玉手在一塊奇石上輕輕拍了五下,隻聽“呼喇”一聲,奇石移向一邊,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就在這裏面。”柳雲惜回頭沖着楊牧雲嫣然一笑,然後提起裙裾翩然走了進去。
楊牧雲緊随其後而進,步子剛剛邁入洞口,身後“呼喇”一聲,洞口重新封住。
“嚓”的一聲,柳雲惜晃亮了一個火折子,點燃了入口處的一支火把,然後擎在手裏,向洞内走去。
洞内幽深狹長,散發着陣陣寒氣,楊牧雲聳聳肩,不禁皺了皺眉。
“君心草生長在雪峰岩壁之上,在極寒的環境裏才能存活,所以也隻能把它存放在地下冰庫裏。”柳雲惜邊走邊介紹說,似在打消他心中的疑慮。
“原來如此。”楊牧雲暗自戒懼的心情放松了些。
又走了一段,突聽柳雲惜“啊”的一聲驚呼,腳下似被什麽絆了一下,摔倒在地,火把也滾落在一邊,使得洞裏蓦的忽明忽暗。
“柳姑娘,”楊牧雲一驚,快步上前,“你怎麽樣,不礙事麽?”伸出手臂欲要拉她,剛走到離她三步之處,正要伸手去扳她肩頭,突然間腳底一軟,登時空了,身子直堕下去。他暗叫不好,雙臂暴伸,十指戟張成爪,向一邊凹凸不平的洞壁抓去,隻要抓實了,便能借力躍起,不緻落入腳底的陷餅。
掌風飒然,柳雲惜揮掌向他拍來,讓他不緻抓住洞壁。“啪”的一聲,楊牧雲右掌和她的手掌相擊,身體加速向下墜去,危急之下他不及思索,左掌疾伸一陣亂抓,入手溫軟柔膩,原來是握住了柳雲惜的腳踝。
隻聽她發出一聲驚呼,兩人一齊跌落下去。
楊牧雲隻覺眼前一團漆黑,身子不住下堕,但聽得嘩啦的一響,頭頂機關已然合上。
這一跌下,足有四五丈深,以緻落地之時他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倒在地,胸口一沉,原來是柳雲惜跌落在他身上,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啪”一聲脆響,柳雲惜雙掌拍在他肩頭,将他一把推開。
楊牧雲悶哼一聲,身子後仰,伸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這陷阱裏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楊牧雲怕她再行使詐,抓住她的手腕死死不放。
“你抓着我的手幹什麽?放開!”柳雲惜嬌叱道。左手運指如風,直戳楊牧雲的咽喉,楊牧雲黑暗中隻覺一股勁風當面襲來,頭一偏,柳雲惜的手指擦着他的頸側而過。他右手一探,又抓住了柳雲惜左手手腕。
“砰”楊牧雲胸口一陣劇痛,原來是柳雲惜情急之下擡起左膝在他胸口狠狠撞了一下。楊牧雲登覺呼吸困難,怕她再對自己出手,不及細想,伸開雙臂牢牢抱住了她的纖腰。
“你要幹什麽?放開我!”柳雲惜又驚又怒。一對粉拳如雨點般砸在楊牧雲的頭上和脊背上。
楊牧雲頭腦一陣暈眩,身子一歪,兩人便滾在一起,但雙臂箍在她纖腰上,不曾松動分毫。
柳雲惜的身子還從未被男人如此抱過,驚懼之下,雙拳捶得更加狠了。可楊牧雲的雙臂卻越發箍得緊了,使得她呼吸也不順暢起來。
“我不打你了,快松開!”柳雲惜喘了口氣,隻覺渾身酸軟,忍不住說道。
“唔......”楊牧雲不知是沒聽到還是不相信她的話,箍在她纖腰上的雙臂沒有絲毫松動,反而又緊了緊。
柳雲惜銀牙一咬,伸指不知戳到了他身上的什麽地方,隻聽楊牧雲“咯”的一聲笑,箍在她纖腰上的雙臂松動了一些。柳雲惜不禁一怔,原來她方才戳中的是楊牧雲腋下。她伸指再次戳去,這次力道輕了很多,說是戳,倒更
像是撓。
“癢,好癢”箍在柳雲惜纖腰上的雙臂在楊牧雲的笑聲中不知不覺的松開了。
“他怎麽會這麽怕癢?”柳雲惜心中感到一陣異樣,腋下是人身上最怕癢的地方不假,可這僅僅是對沒有經曆過男女歡愛的少男少女而言。對于跟女人有過房事的男子反而不那麽敏感。
“他不是成過婚了麽?”柳雲惜練過武,雖然守身如玉,但也明白這一層,于是手指不斷的向楊牧雲腋下戳去。
“柳姑娘......好姐姐......求求你放過我吧!你再撓,我......我就癢死了。”楊牧雲幾乎笑岔了氣。
“你再叫我三聲好姐姐,我就放過你。”柳雲惜秀眉一挑說道。
“好姐姐......好姐姐......好姐姐......求你放過我吧,我實在受不了了。”楊牧雲哀求道。
“那好,我放過你,你萬不可再糾纏我。”柳雲惜說道。
“知道了......”楊牧雲喘着氣說道,等柳雲惜的手一離開他的身子,他便遠遠的躲了開去,生怕柳雲惜再去撓他。
黑暗中目不視物,柳雲惜隻能聽到楊牧雲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趁着這機會她一步步的向一邊退去。
“你要做什麽?”聲音雖然非常輕微,但楊牧雲還是聽到了。
“沒什麽?”柳雲惜動作一滞,假作鎮定的說道,好像怕他再撲過來抱住自己。
“我不動,你也不要動......”楊牧雲深吸一口氣,語氣異常堅決的說道:“否則,我會跟你拼命的。”
柳雲惜悚然一驚,便不敢再動。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暗室裏沉靜異常。
“柳姑娘,”楊牧雲先打破了沉寂,悠悠說道:“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一陣沉默過後,柳雲惜方緩緩說道:“我這樣做的原因你應該明白。”
楊牧雲歎了口氣,“我在山神廟裏曾對你說過,能走多遠走多遠,再不要在京城附近出現了。你可還記得?”
“你救過我,也救過蓉兒,我很感激。”柳雲惜聲音很平淡,“可是我身負使命,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甯公子也着了你們的道兒,被關起來了,是麽?”楊牧雲問道。
柳雲惜默然不語。
“你是想殺了我們,對麽?”楊牧雲說到殺字時聲音顫了一下。
“你們被我制住,殺不殺都無關緊要了。”柳雲惜淡淡道。
雙方又陷入沉寂,片刻之後楊牧雲又張開了口,“柳姑娘,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什麽交易?”柳雲惜的眸子霎了霎。
“你放了我和甯公子,再把君心草交給我們,我和甯公子都會保守你的秘密,決不來找你麻煩。”楊牧雲的語氣很平和。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柳雲惜冷笑一聲,“讓我相信你們這兩個錦衣衛?可笑!”
“我和甯公子隻是想私下裏和你會面,并沒有帶大隊人馬過來。若是真想拿辦你的話,何必弄得自己現在這麽被動?”
“你們兩人真沒把我的事告訴過别人?”
“真的沒有,我可以發誓,”楊牧雲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爲其中牽扯到了王爺,不得不慎重而已。”
“你們還挺講義氣,”柳雲惜話音一轉,“看來你們和王的交情匪淺呐!”
“你行刺皇上,如果是王指使的話,我們自會向皇上請旨拿辦你和王,”楊牧雲的話音微頓了一下,“若非王指使,那豈不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柳雲惜冷哼一聲,“冤不冤枉還不在你們一念之間,你們錦衣衛自成立伊始,冤枉的好人難道還少了?還在乎多王一個麽?”
“我和甯公子不同,”楊牧雲語氣堅定的說道:“如果你放了我們,再交出君心草
,以前的事就當我們從未見過,也再不會被提起!”
“抱歉,”柳雲惜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做的事幹系重大,牽涉的人很多,爲保險起見,所以不能答應你。”
“柳姑娘執意如此了?”
柳雲惜默不作聲,似是默認。
“那好,”楊牧雲加重語氣說道:“莫忘了你我現在還同處在這一間暗室裏,我的身手你是知道的,就算勝不了你,如果拼盡全力将你留在這兒,還是辦得到的。”說着向她走近了幾步。
“你......”柳雲惜爲之氣結,貝齒緊咬櫻唇說不出話來。
“柳姑娘,如果你不答應在下的話,在下就隻能得罪了,”楊牧雲暗暗運起全身的勁力攥緊拳頭,還不忘再加一句,“這一次我不會給你機會再撓着我了。”
“好”柳雲惜長出一口氣,有些無奈的道:“我答應你,但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和甯公子不再來找我麻煩?”
“我們可以發誓!”
“我不相信男人的誓言!”
“那你想怎麽樣?”楊牧雲話音剛落,隻聽嚓的一聲響,漆黑不見五指的暗室忽然亮了起來。暗室四周牆上的火把被點燃了。
柳雲惜一臉肅然的看着他道:“要我相信你也不難,隻要你加入我們的組織,我便答應你的要求。”
“你們的組織?”楊牧雲有些疑惑的問道。
“嗯,”柳雲惜的一雙眸子緊盯着他,“在山神廟裏,你曾拿過一張絹紙讓我看,那上面寫滿了西夏文......”
“你推說不知道那上面寫的是什麽,其實你是認得那些西夏文的,是不是?”楊牧雲截斷她的話道。
“不錯,”柳雲惜道:“現在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是西夏王室的後裔,并不姓柳,而是姓李。”
“怪不得你要搶奪那傳國玉玺,”楊牧雲恍然大悟,“你以爲,傳國玉玺在手,你們那已滅亡了兩百餘年的西夏王國就可以複國了麽?”
“事在人爲,”柳雲惜滿臉莊重,“那不過是一個很重要的砝碼罷了,要不爲什麽你們漢人曆代王朝的每個皇帝都欲得之而後快?”
“那你爲什麽又要刺殺皇上,”楊牧雲又問,“當今天下四海升平,就算你行刺得手,大明朝不過再換一位皇帝,如何能容許你裂土複國?”
柳雲惜一笑,眸中閃過一絲慧黠。
“你......你莫非想要王幫你複國?”楊牧雲想起甯祖兒說過,當今皇帝膝下無子,一旦出了意外,王将是唯一受益者,于是頓開茅塞,“可是,就算王登基爲帝,他會支持你西夏複國麽?”
“不嘗試一下又怎會知道?”柳雲惜悠然道:“甯夏與甘涼之地,本就是我祖先的故土,封還給我們李家做大明朝一屬國,對朝廷又不損失什麽?王他又怎會不答應。”
“這麽說行刺皇上是你跟王的一筆交易,”楊牧雲臉色一沉說道:“你若成功,王登基,他便将河西之地封予你李家複國?”
“不,這件事王他并不知道,”柳雲惜一聲輕笑,嘴角帶着鄙夷與不屑,“他既沒這個野心,也沒那個膽子,他一心想做一個太平王爺,最好皇帝封他一個富庶的地方去當一個真正的藩王,那對他來說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楊牧雲心中暗道:“王這樣想也沒什麽不對,弑兄篡位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想來他也不會去做的,你又何必去逼他?”嘴上卻勸道:“王爺對你一往情深,你如此利用他對你的感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會怎麽想?”
“他對我一往情深?”柳雲惜眼角微微一翹,看向楊牧雲的目光有些異樣,“他肯三媒六聘,光明正大的迎娶我過門麽?”見楊牧雲啞口無言,遂自嘲的一笑,“你們這些男人,相中的不過是我們女人的美貌,如果沒有可取之處,棄如敝屣還來不及,還談什麽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