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公子,”一陣嗆人的花粉味襲來,兩人聞之作嘔,定睛看去,一個妖娆的女子扭動着豐滿的腰肢向他們走來,“奴家候你們多時了。”她說着話,臉上抹得厚厚的一層粉簌簌的往下掉,露出下面難以掩飾的細紋。
她笑着上前挽住楊牧雲的手臂,然後向甯祖兒抛了一個媚眼,“兩位公子先到奴家房裏喝杯茶,奴家唱支曲兒給你們聽,兩位公子看可好?”
楊牧雲隻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推開她,“這位大姐,請松開手說話,”對着先前的那位小厮說道:“請問你們老闆在哪裏?”
“喲,兩位公子是頭一回來我們這兒吧?”姚媽媽一臉媚笑的走了出來,眼角似有意若無意的瞟了一旁的婧姑娘一眼,手拿香扇輕輕一搖,用有些發嗲的嗓音說道:“兩位公子請裏面寬坐,我們蘿院的姑娘那都是在我們大明各個地方千挑萬選來到京城的,金陵的、杭州的、成都的、大同的、西安的......”姚媽媽掰着指頭娓娓道來,“還有高麗和東瀛的姑娘,兩位公子要什麽調調的都有,待會兒老身就要她們下來讓兩位公子好好瞧瞧。”
楊牧雲不耐煩的擺擺手,“不用了,紫蘇現在哪裏,你把她叫來我這裏便是。”
“紫......”姚媽媽、婧姑娘還有那小厮一齊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姚媽媽臉上的笑變得不自然起來,“兩位公子或許還不知道,我們紫蘇姑娘素來不見外人的。”
楊牧雲心說廢話,我當然知道她不見外人,但我并不是她的外人。還沒開口,就見甯祖兒掏出一塊牌子在她們面前亮了亮,“我們有急事,要見紫蘇姑娘,還請媽媽代爲通傳一下。”
“原來是錦衣衛的大人,”姚媽媽見了甯祖兒這塊牌子,并不如何驚異,京裏的達官貴人她見的多了,對錦衣衛也沒有尋常人的那種敬畏感,“不瞞兩位大人,紫蘇姑娘正忙着教導姑娘們歌舞,已發下話不見任何外人,老身就算親自去,她也不一定出來見二位公子,我看二位公子不如......”
“看來這錦衣衛的牌子也不管用,”甯祖兒和楊牧雲對視了一眼,又轉向她說道:“别的外人她可以不見,難道她的夫君來了,她也不見麽?”
“公子說什麽?”姚媽媽驚愕道:“你說誰是我們紫蘇姑娘的夫君?”
“這位楊牧雲楊公子,”甯祖兒向旁側踱出一步,好讓楊牧雲直接面對姚媽媽,“便是你們紫蘇姑娘的夫君,他也算是外人麽?”
蘿院内院有一個大池子,池中心有一座小島,在島上幽靜的花廳裏,兩位傾城麗人穿着薄如蟬翼的紗裙端坐在藤椅中,她們一人懷抱琵琶,一人手執玉箫,風情萬種。
一位麗人左手攬起琵琶,右手嫩若春蔥般的玉指在琴弦上一劃,清脆的音符随着指尖奔躍而起,如珠走玉盤,像行雲流水一般遊蕩在整個花廳。
另一位麗人嬌柔的玉指輕按在玉箫的音孔上,櫻唇輕輕一抵,氣息微一鼓動,悠揚動聽的樂聲便仿佛水銀瀉地般灑向整個廳堂。
在這兩位傾城麗人的面前,一群身姿曼妙的美麗少女,和着悠揚的樂曲聲,像彩蝶一樣翩翩起舞。她們玉臂輕揮,如雲似水般的長袖如同無數嬌豔的花瓣一樣翻飛于雕梁畫棟之間,讓人爲之目眩,漸漸的,那些迷人的“花瓣”聚攏在一起,倏忽又突然散開,有若瞬間含苞怒放的鮮花,劃亮了整個花廳。在盛開的花瓣中間,一個有若仙子般的身穿紅色舞裙、頭戴金色花冠的少女,如空谷幽蘭般冉冉站起,擺動細柳般婀娜的腰肢,踩着節拍舞動起來,此時箫聲琴聲驟然轉急,紅裙少女以右足爲軸。輕舒長袖,嬌軀随之旋轉,愈轉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飛起。周圍的美麗少女圍成一圈,玉手揮舞,十數條紅色綢帶輕揚蕩起,花廳裏仿佛泛起紅色浪潮,紅裙少女雲袖輕擺,纖腰慢擰,随着樂曲的旋律舞動曼妙身姿
,纖足輕點,裙袂飄飄,宛若淩波仙子。随着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寬闊的廣袖開合遮掩,更襯托出她儀态萬千的絕妙身姿。
“停!”一聲嬌喝聲響起,花廳裏的樂聲,少女們妩媚動人的舞蹈動作瞬間停了下來。
一陣環佩叮當聲響起,一位比花廳内所有少女都要美麗的人間尤物像一朵雲一樣飄到她們中間,她身着一身淡紫色衣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隻見她滿面寒霜,看向手彈琵琶的那位麗人,“憐依,你方才彈得節奏不嫌太急了些麽,她們都快跟不上了。”又轉向手執玉箫的麗人,“芷雪,你方才吹得曲調太高了些,後面的音調沒能轉過來,她們的動作就亂了,你曉不曉得?”
“你,一點兒表情都沒有,要注意露出點兒笑容......”
“還有你,笑得有些太過了,知不知道什麽叫笑不露齒......”
......
那人間尤物一個個毫不留情的批過去,每個少女美麗的面容俱都一黯,螓首深深的埋了下去。
“绮晴,”人間尤物一雙美到極點的眸子現在轉向了那位紅裙少女,“方才你旋轉起來的動作太生硬了一些,還有你那表情,一看都是強顔歡笑,都說了多少遍了,要放松自然一些......”接着語氣加重,“若再不改過,你就不用跳了,我親自來。”
“是,姑娘。”绮晴的眼圈一紅,差點兒沒哭出來。
人間尤物的眸子掃了一圈花廳内的諸女,冷冰冰的說了一句,“重新再來,若再出差錯,我就罰你們晚上不許睡覺。”
楊牧雲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立時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楊兄?”甯祖兒在一旁詫異道。
“還是甯公子你去見她吧,”楊牧雲目光有些閃爍,“我現在心口跳得厲害。”說着就要轉身,甯祖兒連忙拉住了他,“都到了眼前了,你要去哪裏,哪有你一個做夫君的躲到一邊,讓我一個外人去見她的道理?”不由分手,将他扯到花廳前。
樂曲聲揚起,諸女正要翩翩起舞,一見花廳中來了人,動作立時停了下來,一雙雙眸子向兩人看了過去。
那人間尤物立時站起身來,黛眉一蹙,正待呵斥,待看到楊牧雲和甯祖兒,剛要出口的話便生生止住了。
“紫蘇姑娘,你好。”甯祖兒對着那人間尤物深深一揖。
人間尤物那美到極處的眸子卻落在楊牧雲身上,好似沒有聽到甯祖兒的話一般。
“姑娘......”绮晴怯怯的喚了一聲。
紫蘇收攝心神,看了花廳中的諸女一眼,輕吐一口氣說道:“我看你們也累了,下去吧!過半個時辰再練。”
“是,姑娘。”諸女面上皆露喜色,施施然退出了花廳。
偌大的花廳裏隻剩下了他們三人,就在甯祖兒想着自己要不要也退出去,紫蘇微張檀口,“你......沒事了麽?”
“我很好,”楊牧雲也不知該說什麽,被她這樣深情的一問,心裏更有些慌了,所來的目的也一時抛在了腦後。見甯祖兒正悄悄的向廳外退去,忙叫住了他,“甯公子......”
甯祖兒輕咳一聲,有些不大自然的笑笑,“我出去待一會兒,有什麽話你們聊便是。”
“是甯公子你找到我家夫君的麽?”紫蘇看向甯祖兒的眸子裏帶有深深的感激之意。
甯祖兒臉上挂着笑,卻沒有說話。
紫蘇“嘤咛”一聲縱身撲到楊牧雲懷裏,“你知不知道,自那晚你失蹤之後,我一直記挂着你,但卻不知道去哪裏尋你。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覺,總是做噩夢,夢見你一身血污,常常在半夜驚醒......”她喜極而泣,白玉無瑕的嬌靥上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現在你站在我面前,我就感覺好
像是做夢一般。”一雙玉臂勾住了楊牧雲的脖頸。
“好端端的怎麽哭了,我這不是來見你了麽?”楊牧雲伸出手去,輕輕抹去紫蘇玉頰上的淚珠,求救似的看向甯祖兒。誰知甯祖兒卻很不義氣的背過身去,不去看他。
......
花廳外,許多雙晶亮的眸子偷偷的向花廳裏看。
“這兩個人是誰啊?”一位少女說道:“姑娘是從不見外人的,怎麽一見了他們就把我們打發出去了?”
“你們看你們看,”另一位少女伸手一指,“那個男人抱住我們姑娘了。”
“那是兵部員外郎楊大人,”憐依在成國公府見過楊牧雲,接着說道:“聽說他是我們姑娘的夫君。”
“姑娘嫁人了麽?”绮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怎麽從來沒聽姑娘提起過他有一個夫君。”
“好了好了,”芷雪輕籲一口氣,拍拍胸口,“姑娘的夫君來了,她今天就不會逼迫我們排練了,這些日子,她一瞪起眼睛我這心裏就發虛。”
“姊姊們快看,”一位年紀較小的少女一指背對着他們的甯祖兒,“那位公子長得好俊,姑娘爲什麽喜歡的不是他呢?”
其她女孩都一臉古怪的看向她,齊齊的說了一句,“花癡!”
......
“小蹄子們都在這裏看什麽?”不知何時姚媽媽臉帶寒霜的站在她們身後。
少女們叽叽喳喳的聲音立時停止了。
“膽敢偷看姑娘的私事,”姚媽媽闆着臉說道:“你們也不怕姑娘把你們一個個的眼珠子都給挖出來。”
“姚媽媽,”绮晴有些心虛的說道:“绮晴不敢了,你千萬不要說給姑娘知道。”說着轉過身,飛也似的逃了。
“姚媽媽,我們也不敢了。”其她諸女垂下螓首,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少女還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還不快滾,難道要等姑娘打你們闆子嗎?”姚媽媽呵斥一聲。
環佩叮當一陣亂響,少女們頃刻間逃了個一幹二淨。
“一群沒規矩的小蹄子,”姚媽媽哼了一聲,看着花廳裏深情相擁的一對,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想到他真是姑娘的夫君,還好我沒硬攔着,不然的話姑娘指不定如何埋怨我呢?”說着一搖團扇,轉身飄然離去。
......
“喂,你們親熱完了麽?”甯祖兒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楊兄,别忘了,我們現在還身負要事!”
“要事,什麽要事?”紫蘇擡起沒有絲毫瑕疵的俏臉,秋水般的眸子凝望着楊牧雲,“原來,你不是專門來尋我的。”
“夫人,是這樣......”楊牧雲看看紫蘇欣喜的臉色逐漸變得有些不悅起來,下面的話登時不敢說了,向着甯祖兒瞥了一眼。
“楊夫人,是這樣的。”甯祖兒這才走上前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紫蘇推開楊牧雲的懷抱,黛眉一挑,臉含怨忿的說道:“要不是出了這一檔子事,你便永遠不來尋我是不是?”
“夫人,你誤會了......”楊牧雲一緊張,說起話來便結結巴巴。
“誤會?難爲我心裏一直牽挂着你,”紫蘇怒道:“你卻一來就讓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去勾搭萬安寺裏那個西域來的番僧,是不是?”
這一連竄的質問弄得楊牧雲頭都大了,讪讪的說不出話來。
“楊夫人,事關楊兄前程性命,你萬不可再責備他了。”甯祖兒在一旁打圓場說道。
“他的前程性命,與我有何關系?”紫蘇感到一陣氣苦,索性轉過臉來不再看他。
“怎麽沒有關系?”甯祖兒眼珠子一轉說道:“楊夫人,你要知道,被擄劫的可是當今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