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怎敢跟在下開這樣的玩笑,”二老爺身子微躬,笑着拱了拱手,“在下可是萬萬生受不起呀!”
“是麽?”元琪兒向他投去淡淡的一瞥,“還有你們大明朝的臣子生受不起的麽?”見他躬身不答,唇角微微一翹,“那兩車金砂收到了麽?”
“托郡主的洪福,這兩車金砂已安全運抵此處。”二老爺一怔,不明白她爲何提起此事。
“那你可得把它給看管好了,要知道這些金砂可是全天下間品相最高的金砂,”元琪兒眸波流轉,“一千斤金砂可提取純金八百斤呢,這兩車共兩千斤的金砂夠你們大明所有的公公們發十年的薪俸了吧!”
“那是那是,”二老爺點頭哈腰的說道:“虧得您和太師大方,我家大老爺也對您很是感激呢!”
“感激我什麽,不過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罷了,”元琪兒說完輕輕一歎,“你們的好處是收到了,可交給我們的貨卻毀在半路上了。”
“郡主此話怎講?”二老爺眼神微一錯愕問道。
“難道你就沒有聽到什麽嗎?”元琪兒美眸霎了幾霎。
“在下剛剛押着這些車輛入關沒有幾日,如何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二老爺一臉詫異。
元琪兒剪水雙瞳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二老爺的臉色看起來不似作僞,便悠然一笑,“貨物本來順利押運出了京城,可卻被錦衣衛的人給盯上了,就在快出長城關口之前,被他們付之一炬,唉......”深深歎了口氣,住口不語。
“郡主且放寬心,”二老爺安慰她道:“這次雖然出了意外,所幸郡主您安然無恙,下次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下次?”元琪兒的美眸眨了兩下,冷笑一聲,“我們漠北可不像你們大明,些許損失不過是九牛一毛,這些金砂可是傾盡了我們漠北草原的所有。”
“郡主,您這是何意......”二老爺臉上的肌肉微微抖動了一下,笑容卻是不減,“要知道,我們之間可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既然貨已給了你們,這路上出了什麽事故......”
“你想說這與你們無關,是麽?”元琪兒柔潤如水的眸子變得淩厲起來,“你這裏收取了好處,我這邊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就這樣讓我這位堂堂郡主空着雙手灰溜溜的返回漠北,喜勝,你說這合适麽?”話說到最後她直呼起二老爺的名字來。
“郡主,”喜勝臉上雖然還帶着笑,但已面色發苦,“不瞞您說,大老爺爲您準備了這批貨物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這萬一被人知道了,直接捅到皇上那裏,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呀!”
“他一個太監,哪裏來的滿門?”元琪兒瞟了喜勝一眼,“你說到底,還是想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是麽?”
“郡主,這凡事都有風險,我們也是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跟您和太師做交易......”喜勝叫苦道:“若是我們有了危險,難道也要扯上您麽?”
元琪兒的一雙美眸微微眯了起來,看着他沒有說話。
喜勝知道出了這樣的事,元琪兒絕不會就此善了,一咬牙說道:“在下也知道,郡主這裏損失巨大,可我也隻是你們中間一個跑腿的,凡事做不了主,這樣吧......您與我一同回京,把這事說給大老爺,看能不能找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我與你一同回京?”元琪兒輕笑一聲,“然後把我交給你們大明朝廷,是麽?”
“這,這......”喜勝吭吭哧哧的說道:“郡主您怎會說出這樣的話?”
“被我戳中了心事,說不出來了,是麽?”元琪兒悠悠道:“換成我是你們,我就會這樣做,這樣的話,金子拿在手裏就不會感到燙手了。”
“你跟着來幹什麽?”莫不言向後看了一眼,見弟弟緊緊跟着自己,不禁皺了皺眉頭。
到了這白河鎮後,楊牧雲遠遠看見二老爺這一行商隊駐進了鎮上最大的客棧熙來客棧,心中微一猶豫,便沒有再跟上去。
莫不言問他爲何不也去到那客棧裏,楊牧雲的解釋是商隊那麽多人,一定把那客棧全部包了,自己再過去豈不自讨沒趣?莫不言聽了沒有多說什麽,借口要進鎮子裏買一些酒肉供他們三人路上食用,便起身下車離開了。
剛拐進了鎮裏的一個小巷,就發現了跟在後面的弟弟,便出言質問道。
“公子怕你酒肉買多了不好拿,要我過來幫你。”莫不語憨憨的笑着說道。
“胡鬧,”莫不言眉間蹙成了一個川字,呵斥道:“做哥哥的雖受了傷,但也沒有那麽脆弱,還不趕快回去。”
莫不言眼中目光一閃,低聲說道:“其實你并不是想去買酒肉的,而是還想着怎樣把那兩車金砂搞到手的事。”
“你莫要胡說,趕快回去,我的事不要你管。”莫不言虎着臉說道。
“你被我說中了,是不是?”莫不語雙臂抱于胸前,瞄了他一眼,“你這麽說的話我更不能走了。”眼見四下裏無人,聲音壓得更低了,“其實,我也很想看看,你是怎樣把那兩輛裝滿金砂的車給偷走的?”
“你真想看?”莫不言眼珠子轉了轉,揉着下巴說道:“那你轉過身去,向前走一千五百步,然後停下,在那裏等我便是。”
“轉過身......走一千五百步......”莫不語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那不是回去了麽?”一拍腦門,盯向兄長,“不成,你還是想把我打發走,我才不要聽你的話。”
莫不言被這個寶貝弟弟纏得沒法,低聲喝道:“傻瓜,你這麽人高馬大的跟着我随處一站,哥哥我什麽也做不成了......”
“他跟着你不方便,那我呢?”一個細若蚊蠅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莫不言霍然轉身,隻見楊牧雲頭戴竹笠,将自己的相貌壓得低低的,不知何時悄然來到他的身邊。
“公子?”莫不言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個人做這件事太兇險了,我跟你一起,”楊牧雲微微擡起頭,露出一對迥然生光的眼睛,“如何将這兩車金砂偷出來,我也很想知道。”
客棧一樓的大堂上坐滿了人,他們都是爲二老爺這支商隊趕車的車把式,車已全部趕到了後院,他們便心态放松的在這裏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風餐露宿好些天了,陡一坐在這裏,喝着醇酒,吃着香噴噴的炒菜,整個人都感覺好像入了天堂一般。
客棧後院的大門緊緊關着,商隊所有的馬車都被集中在了這院裏。
一個破衣爛衫的小叫花左手拄着一根打狗棍,右手拿着一隻豁了口的破碗,趿拉着一雙露着腳指頭的破鞋,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後院的大門前。隻見他蓬頭垢面,臉上髒兮兮的滿是油污,看不清本來面貌。
小叫花伸出手中的打狗棍在緊閉的大門上敲了敲,誰知“吱”的一聲,大門裂開一縫。他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客棧後院的大門竟然沒有上鎖,更讓他吃驚的是,門口竟然沒有一個守衛,一百多輛大車靜靜的停在院中,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
楊牧雲頭戴竹笠,斜倚在一棵幹上一動不動,像是與這棵大樹融爲了一體。他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遠處客棧後院的大門。見莫不言裝扮的小叫花敲開大門,閃身入了進去,心不由一緊,牢牢抓住手中一柄單刀的刀鞘。這是莫不語給他的,他記得最初這刀是取自押着莫不語的兩名天雷門弟子身上。
轉眼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隻見大門口人影一閃,“是他!他總算
出來了。”楊牧雲緊縮的瞳孔松弛了下來,心中暗自籲了口氣。
莫不言扮的小叫花四下裏掃視了一番,便快步朝着楊牧雲這邊奔來......
“公子,”莫不言跑到楊牧雲身邊,顧不得喘口氣便連忙說道:“真是怪了,偌大一個後院竟連一個看守都沒有,讓人輕而易舉的就進去了。”
楊牧雲深深皺起了眉頭,問了一句,“莫非馬車并沒有停在裏面?”
莫不言搖搖頭,“一百多輛車都在裏面停着呢,而且車上的貨物也都在,不過......”他頓了一下說道:“那兩輛裝滿金砂的馬車卻不見了蹤影,我到處都看了一遍,連馬廄都去了,仍沒有見到那兩輛馬車。”
“那真是奇了,”楊牧雲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好端端的兩輛大車,怎麽會就憑空消失了?”他又看了一眼那扇大門,“而且連個守衛都沒有布置,難道在擺空城計嗎?”
“郡主所說之事在下是萬萬不敢的,”喜勝低下頭,目光有些閃爍,“此舉挑動兩國紛争,從此兵連禍結,在下有幾個腦袋,敢擔得起?”
“那好,我就指兩條路,任你選。”元琪兒笑意一斂,正容道:“第一,你讓你那大老爺再準備一批軍火軍械讓我帶走,我便立刻返回草原,再不與你爲難。”
“這......”喜勝倒抽一口冷氣,面帶難色的說道:“這太難辦了,就說毀掉的那批軍火軍械,也不知讓我們大老爺廢了多少心思,現在朝廷用兵西南,軍器局下屬各個作坊就算是日夜不停工,所産軍火軍械也不敷前線使用,你要的東西,恐怕再也擠不出一星半點了。”
“既如此,那我指給你第二條路走,”元琪兒臉色淡然,緩緩說道:“兩車金砂我收回去,你們那裏什麽時候備齊了我需要的東西,我就把這兩車金砂再交給你們。”
“那怎麽行?”喜勝幾乎要跳了起來,“這是大老爺挑頭與你們做的交易不假,可很多不是大老爺他私下裏能夠做得了主的,盔甲廠的黃公公,王恭廠的鄧公公,大老爺可都是許給他們重金才做成此事的,郡主将金砂拿走的話,要大老爺如何兌現承諾?”
“你跟我講承諾?”元琪兒冷笑道:“莫忘了,你們當時是如何向我保證的,說一定要幫我将這批貨安然運出長城。結果在京裏一交接,你們就撒手不管了,還得讓我自己想辦法将這批貨押運出京,之後還未出長城關口就出了事故......”說着盯了喜勝一眼,“你自漠北押送貨物回到關内,我汗廷一路派兵護送,可曾短了禮數?爲何我接手這批貨,不見你們派出一人一馬來助我?”
“我大明朝廷内部各勢力錯綜複雜,大老爺身處其位,每日如履薄冰,如有禮數不周之處,還請郡主見諒!”喜勝對着她深深作了一揖。
“你一個錯綜複雜,禮數不周,就想讓本郡主見諒麽?”元琪兒冷哼一聲,“這也未免太便宜了些。”
“郡主此行的損失,在下會請大老爺想辦法彌補,”喜勝看了她一眼說道:“還請郡主不要讓在下爲難。”
“你是不爲難了,可難處都集在我這兒了。”元琪兒轉過身去不再看他,邁着袅娜的步子向外走去。
“在下恭送郡主!”喜勝見她要走,暗暗松了一口氣,心下不免得意:“這裏是我大明的地界,你一個番邦女子還能翻得上天去。老子敬你,叫你一聲郡主,老子不敬你,你就什麽也不是。跟我來橫的,你算是撞到鐵闆上了。”
這時隻見鄭彥匆匆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擦肩而過的元琪兒,在喜勝面前站定,臉色驚惶的一抱拳說道:“二老爺,大事不好......”
喜勝瞥了一眼元琪兒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喝道:“慌什麽,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