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新東家他人不在這裏,”店夥計解釋道:“東家他家大業大,這飛鴻居酒樓不過是他下面的一處産業,他又如何會親自盯在這裏,況且我們東家的丈夫在京爲官,是不會讓東家到處抛頭露面的。”
“你們東家的丈夫?”朱芷晴奇道:“莫非你們東家是女人?”
“是呀!”店夥計撓撓頭,“小的好像沒說過東家她人是男的吧?”
“那她可真了不起,”朱芷晴贊道:“區區一介女流,能夠走南闖北,立足商界,縱橫捭阖,這眼光這氣魄就連須眉男子也是慚顔以對呀!”
“那是,”店夥計附和道:“能夠娶到我們東家這樣的女子,她丈夫也不知修了幾輩子福分......”正說着,隻聽外面有人喊道:“阿四,齊阿四......這小子,不知又去哪裏躲懶了。”
店夥計吐吐舌頭,向朱芷晴告罪道:“掌櫃的在叫我,肯定是甯姑娘出來巡視了,公子,您慢用,小的該去忙了。”說罷一躬身,準備退下去。
“甯姑娘又是誰?”朱芷晴問道。
“她是我們東家的貼身丫鬟,也是這裏真正管事的人......”話未說完,外面又叫起了他的名字,齊阿四答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管事的是位甯姑娘,不會跟你有什麽關系吧?”朱芷晴斜了甯祖兒一眼。
“郡主說笑了,這裏管事的怎麽會跟我有關系?”甯祖兒笑笑說道。
“她姓甯,你也姓甯,你說巧不巧?”朱芷晴一雙美眸霎了霎,“若不是你就在我身邊,我還真以爲你換上了一身女裝當垆賣酒去了。”
“郡主這話說的,天下這姓甯的又不止我一人,怎麽别人姓甯就要跟我扯上關系?”
朱芷晴一笑,眸波流轉,“有時候我真想看一看,你換上女裝究竟會有多漂亮!”
甯祖兒臉一沉,把目光轉向一邊。
“玟玉,這裏也沒有外人,你也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朱芷晴不好再逗他,轉而對玟玉說道。
“郡主,這怎麽可以,玟玉隻是一個下人,怎麽能跟您同桌而坐?”玟玉垂下螓首向後退了一步。
“這裏又不是王府,而且甯公子他是不會笑話你的......”朱芷晴說着向甯祖兒看了一眼。
甯祖兒不好再躲避她的目光,于是和顔悅色的對玟玉說道:“是呀,玟玉,這裏的規矩沒這麽大,你站在這裏,别說郡主不習慣,連我也沒法動筷子了。”
玟玉見推脫不得,隻得怯生生的挨着椅子邊坐了下來。
朱芷晴一笑,端起酒壺給甯祖兒斟了一杯酒,唬得甯大公子連忙站了起來。
“你先别推,”朱芷晴沖他一笑,“我這裏有件事還想拜托你。”
“郡主您請講。”甯祖兒端起酒杯有些誠惶誠恐,見她臉帶笑意凝視着自己手裏的酒杯沒有說話,明白其意,于是硬着頭皮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爽快!”朱芷晴贊了一聲,又将他的酒杯斟滿,這次倒沒勸他,用一種柔和的口吻向他說道:“這次我來京城呢,是送一個人......”
甯祖兒很認真的在聽,見她停下不語,臉上挂出詢問之意。
朱芷晴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笑了一下轉開了話題,“在開封的時候你也知道,是玟玉一直照顧楊牧雲的。”
甯祖兒點點頭。
“那時玟玉一直爲楊牧雲精心熬藥,并照顧他飲食起居,可謂是兢兢業業,你也是都看在眼裏的,對不對?”朱芷晴見他點頭應是,将剛才的話說了出來,“現在玟玉想來找他,我就把她送過來了。”
這話一出,玟玉登時頰生雙暈,羞不可抑。
甯祖兒驚奇的看了她一眼,轉而對朱芷晴說道:“郡主的意思是玟玉姑娘對楊牧雲心存愛慕,因此專門來找他麽?”
“不不不,”玟玉連忙插口說道:“我隻是擔心楊公子的毒傷,因此想過來看一下,沒有别的意思,甯公子你千萬不要對他這樣說。”
“傻丫頭,”朱芷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爲了一個男人這麽大老遠巴巴的跑到這裏,不已經坦明心迹了麽,還掩飾什麽?”轉向甯祖兒說道:“甯公子,你說,要怎生安置她才好?”
“這個......”甯祖兒想了一下說道:“這是楊兄和玟玉姑娘之間的事,我不便從中置喙,不過,楊兄現在并不在京城......”
“他不在京城?”玟玉擡起螓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甯祖兒,“那他......他去了哪裏?”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呀......他出外公幹去了。”甯祖兒猶豫了一下說道。
“那他去的地方危不危險?”玟玉白玉無瑕的臉上現出一絲憂色。
“唔......”甯祖兒臉色古怪的說道:“危險?你怎麽會這樣想?”
“楊公子他就是這樣,做的事總是讓人感到驚心動魄,想讓人不爲他擔心都不成。”玟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還真是了解他,”甯祖兒心中暗道:“看來你這小丫頭是真的對他動情了。”
“甯公子,”朱芷晴打斷了他的思緒,“楊牧雲既然不在京城,你就把玟玉送到他住的地方去吧。這樣也好等他回來。”
“這個......不大合适吧。”甯祖兒的手不自禁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什麽這個那個的,”朱芷晴臉上登時露出一絲愠色,“人家都大老遠的找他來了,總不能連個門都不讓人認吧。”
“郡主說的是,”甯祖兒像是打定了主意,“等待會兒用完了飯,甯某自會領你們前去。”
滿桌子的菜,三人并沒有動幾筷子。朱芷晴吃得很細緻,細嚼慢咽,隻抄得幾箸便說自己飽了,玟玉神思不屬,比朱芷晴吃得還少。
結果可惜了一桌菜,像是基本上沒人動過。甯祖兒讓店夥計把桌上所有的菜都打包好,正要合計自己身上帶的銀子夠不夠時,隻見門簾一掀,一位身穿秋香色錦袍,頭戴軟腳幞頭,鼻寬口闊,颔下留有長須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請問哪位是甯祖兒甯公子?”中年人打了個羅圈揖,圓圓的臉上堆滿笑問道。
“我便是,”甯祖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請問閣下是......”
“小人姓徐,是這裏的掌櫃。”中年人的身子又向下躬了一些。
“哦,原來是徐掌櫃,您親自來有何見教?”甯祖兒伸手捏了捏腰間的錢袋問道。
“不敢,小人隻是過來問問,這菜品和酒水可還合您的口味?”中年人恭敬的說道。
“嗯,菜好,酒也很好。”甯祖兒信口說道,心下卻嘀咕不已,這徐掌櫃的也太熱情了吧,親自過來噓寒問暖,難道是怕我賴賬不成?
正想着徐掌櫃笑眯眯的又問:“那我店裏的夥計可有怠慢之處?”
“沒有,他們......都很熱情啊!”聽他這一問,甯祖兒更摸不着頭腦了。
“那就好,那就好......”徐掌櫃連連點頭,吩咐幾個跟來的店夥計,“去,幫甯公子把打包的菜掂上,還有,餘九......”他對着一個身材高瘦的夥計說道:“趕快去門口雇一輛車,好送甯公子他們回去。”
“什麽什麽?”甯祖兒心說徐這掌櫃的人也太熱心了吧,還幫客人雇車,當即張口說道:“徐掌櫃,您太客氣了,我這錢還沒付......”
“甯公子說哪裏話,”徐掌櫃見他伸手向腰間摸去,忙上前止住,“您到小店用飯,小人深感榮幸,哪兒能要您掏錢,這不是打小人臉麽?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甯祖兒一愕,一時不明所以。
“徐掌櫃的,”朱芷晴笑着走過來說道:“您是開店做生意的,吃飯不收錢還幫客人雇車..
....”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你害怕他才這樣做的?”
“公子是甯公子的朋友吧?”徐掌櫃看了他一眼說道:“實不相瞞,小人也就是個在櫃台管賬的,這一切都是甯姑娘的吩咐,小人隻是受命行事。”
“甯姑娘?”朱芷晴瞥了甯祖兒一眼,心說這位甯姑娘跟你真是關系匪淺啊!你還如此瞞我......
......
“楊牧雲就住在這個胡同裏麽?”馬車在一個窄窄的胡同口停下,裏面黑漆漆的,沒有一絲亮光,朱芷晴看看外面,又看了看甯祖兒問道。
“這個胡同叫寶巷胡同,走到頭就是楊牧雲住的地方了。”甯祖兒從車上一躍而下,對朱芷晴說道:“裏面路窄,馬車不好掉頭,我們還是步行前去吧!”
“這個楊牧雲,怎麽把住處安置在這裏?”朱芷晴暗暗說了一句,轉而向玟玉說道:“走吧,看看他住的地方合不合你的意?”
玟玉玉靥一紅,從馬車上下來垂首跟在兩人身後。
三人向胡同裏走了幾步,甯祖兒不住的看看朱芷晴,又看看玟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有什麽話要說麽?”朱芷晴盯了他一眼說道:“要說就說,幹嘛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其實......”甯祖兒嗫嚅道:“其實楊兄并不是一個人住在那裏的......”
他話還未說完,朱芷晴立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一聲,“你是想說他已經有女人了,是麽?”
甯祖兒笑笑,沒有回答,但答案都已寫在了臉上。
“你們這些男人呐,”朱芷晴哼了一聲,“都是一個樣,見一個愛一個,把我們女人視作玩物,新鮮感一過,就棄在一邊不聞不問了。”轉過臉看着玟玉,“這就是你一直惦記的男人,你一直苦苦念着他,他卻跟别的女人雙宿雙飛,你還要去看他住的地方麽?”
玟玉垂首默不作聲,貝齒輕咬朱唇,腳下的步子并沒有因朱芷晴的話而慢下來。
“也罷,”朱芷晴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若不見他一面這心就永遠放不下來。”接着深深凝注着她說道:“那個女人若是敢欺負你,本郡主絕饒不了她,我們周王府出來的人無論到哪裏都不能讓人輕看了。”
玟玉嬌小玲珑的身軀微微一震,側首迎着朱芷晴的目光,眸中帶着一絲感激的說道:“郡主,我......”
“你什麽也不必說,”朱芷晴說道:“我并沒有怪你喜歡他,我們做女人的隻有喜歡一個男人的機會,而男人可以有喜歡很多女人的權力,這本就是我們所有女人的悲哀......”說着看了甯祖兒一眼,見他目光瞥向一邊,于是續道:“你不要去想他身邊的女人,要知道你是爲什麽來這裏的,你隻需讓他知道你喜歡他也就夠了。”
......
黛羽仍然留在這個小小的四合院裏,周夢楠曾勸自己跟她走,要自己去幫她打理幾間生意不錯的鋪面,可自己卻拒絕了這位大夫人,因爲她隻想靜靜的呆在這裏,等心目中認定的那個男人回來,那是她心靈上的寄托,并且她認爲那個男人一定會回到這裏。
“笃笃”一陣敲門聲傳來,她正在房内執筆寫字,聞聲立刻放下手中的紫毫。
“是大人回來了麽?”她心中一陣忐忑,待走到門邊時,小心的隔着門闆問了一句:“是誰?”
“是我,甯祖兒。”外面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
“是甯公子。”黛羽松了口氣,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伸手抽開了門闩,“吱呀”一聲拉開了院門。
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發現門口站着三人,當先一位自是甯祖兒,他身後站着一位頭戴唐巾,身穿月白色長袍,相貌文雅俊逸的公子,那公子的身邊還帶着一位極爲俊俏的書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