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書童剛開口便被那書生一聲咳嗽打斷,她白了書童一眼,“玟玉,都到了京城了,你還這般叫我,生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我是周王府的郡主麽?”
青衣書童嘻嘻笑了笑,“郡......公子恕罪,婢子一向叫慣了的,一時改不過口來......”
“好了好了,”書生說道:“你也别一口一個婢子了,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書童,可不是丫鬟了。”
“公子說的對,小的知錯了。”青衣書童笑着對她躬身一禮。
書生歎了口氣,一雙眸子又看向窗外,京城雄偉高大的青灰色城牆離得越發近了,“玟玉,也不知怎麽的,一想到快見到他了,我這心口跳得越發厲害了,你那裏有沒有凝氣安神的藥物,讓我服上兩劑。”
“公子這是心病,尋常藥物又豈能治得?”青衣書童笑着安慰道:“其實公子也不必太挂在心上,等進了城還不知能不能碰見他呢!”
“你什麽意思?”書生眉尖一挑,“難道他不在錦衣衛北鎮撫司麽?”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青衣書童解釋道:“錦衣衛在外公幹的時候居多,又怎能時時在衙門裏撞見?何況公子又不想表露身份,就憑區區一個遊方秀才恐連北鎮撫司的大門都不容易進去。”
“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書生的雙眉微擰了一下,“那你說怎麽辦?如果我把身份亮出來,恐怕馬上就會被宗人府送回開封去了。”
“公子你先别急,”青衣書童沉吟了片刻說道:“等我們進了城,先尋着北鎮撫司的所在,再在附近找一間客棧住下,每天沒事就在北鎮撫司的衙門口轉悠上幾圈,我想您終會能碰見他的。”
“看來也隻有如此了,”書生歎了口氣,瞄了青衣書童一眼,“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若是十天半月碰不見他呢?難不成我要一直在那衙門口轉悠下去。”
“公子就那麽急着想見到他麽?”青衣書童掩嘴笑道:“那您就換回女裝,站在北鎮撫司的大門口說他是你相公,我保證他不想出來見你也不成了。”
“小妮子,你笑話我是不是?”書生瞪了她一眼,伸手往他胳肢窩裏撓去,“看我不收拾你。”
“公子......嘻嘻......”青衣書童笑着躲到一邊,“你就饒了我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書生收起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忍不笑了,“小妮子自己思春,還來取笑我,難道......你就不想見見你的心上人麽?”
青衣書童臉上微微一紅,垂下螓首,“公子說笑了,我......我哪裏有什麽心上人?”
“你還不承認?”書生撇撇嘴,輕笑一聲,“在開封的時候,你照顧得他無微不至,而且兩人還同處一室......”
“公子......”青衣書童臉帶嬌羞,“楊公子是正人君子,我和他之間沒什麽的,您千萬不要亂說。”
“那是誰主動要求去照顧他的,又是誰央求我要跟我一起來京城的,難道都是我亂說麽?”書生眼中含笑調侃道:“你心裏怎麽想,當我不知道麽?”
“我......”青衣書童不敢去看她的目光,嗫嚅道:“其實我隻是想看看,他身上的毒是否全都解了,身子可否好利索了?”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裝模作樣了,”書生刷的一甩手中折扇,“你若喜歡他,我就讓父王銷了你的奴籍,讓你離開王府,然後嫁給他。”
“不不不......”青衣書童連忙擺手,“我隻是一個奴婢,如何能嫁他爲妻?況且我......我是要一輩子服侍在您身邊的。”
“玟玉,”書生拉住她的手,柔聲說道:“你從小随我
一同長大,雖名爲主仆,實則情同姐妹,你能有一個好歸宿,我高興還來不及,怎能要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呢?”
“可是......我并不知楊公子他的心意,何況他在朝廷任職......而我身份低微......”
“玟玉,”書生盯着她,一臉嚴肅的說道:“别忘了,你是我周王府的人,就憑這個身份,你無論在哪裏,無論什麽人都不能輕賤于你,他如果敢輕視你,欺負你,我絕饒不了他。”
“公子......”青衣書童擡起頭,一臉感激的看向她,還想再說什麽,突然車子一晃,隻聽前面車駕上的車把式說道:“朱公子,宣武門到了......”
車上的人便是周王府的郡主朱芷晴和她的貼身丫鬟玟玉,自從甯祖兒随楊牧雲離開開封後,她一直對他牽挂在心,趁着父王休養身體,兄長們忙于王府中事,無暇顧她,她便換了一身男裝和玟玉一起離開了王府,去往京師方向。一路走來,倒也安然無恙。
“奇怪,這是要打仗麽?怎麽這麽多官兵守在這裏?”朱芷晴向着車外看去,隻見城門口一隊隊官兵持刀拿槍,身上甲葉铿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大叔,”玟玉掀開車帷,向路過的一個中年漢子問道:“請問京城出了什麽大事麽?爲什麽會有這麽多官兵把守城門?”
“你們是從外地來的吧?”中年漢子瞟了她們一眼說道:“前幾天不知從哪裏鑽出一隊鞑子騎兵,一下子就竄到了京城附近,現在整個京城都戒嚴了,你們要想進城,難啊!”說着搖搖頭走了。
“公子,現在怎麽辦,”玟玉看着朱芷晴,“看樣子您若不亮明身份的話,連進城都難了。”
天邊微露晨曦,一匹快馬沖出了火紅的楓葉林,奔上了一條大道,又跑了一陣,方漸漸放慢了腳步。
“小姐,我們還要往前走麽?”騎在前面的蓉兒向身後的柳雲惜問道。
“蓉兒,”柳雲惜盯着她的眼睛問道:“你真的不知道那件東西是如何丢的?”
“小姐,”蓉兒一副要賭咒發誓的樣子,“婢子絕不敢欺瞞小姐,若有半句虛言,立時讓我萬箭穿心......”
“哦,你說跟我分手後,便遇見了高老,是麽?”
“是的,當時婢子的腿傷了,幸好遇見右相大人,要不然婢子就見不到小姐您了。”
“後來呢?你和他又是怎生分開的?”柳雲惜又問。
“後來不知從哪裏又沖出一群人來,把我和右相大人給沖散了,婢子腿腳不便,失手被擒,直到又遇見小姐......”蓉兒說得很仔細,生怕柳雲惜誤會了她。
“這麽說,在你被擒之前,沒有人動過你身上的那個錦盒?”柳雲惜說道。
“嗯,”蓉兒點點頭,“婢子甯可性命不要,也要護得那個錦盒周全,誰知......”眼圈一紅,下面的話沒再說下去。
“抓你的人并沒有得到那個錦盒裏的東西,否則就不會拷問你了,”柳雲惜思索道:“除非在我們分開之前這個錦盒就被人給掉包了。”
“那......那會是誰?”蓉兒顫聲道。
“将我們攔下的那兩位元公子也不可能,”柳雲惜沉吟了一下說道:“他們的人對我們緊追不舍,就是要将那件東西搶到手......”蓦然眸子一亮,“馬車,還有那趕車人,他現在在哪裏?”
“那個趕車人,會是他麽?”蓉兒奇道:“怎麽會......”
“從始至終沒有人注意過他,不是麽?”柳雲惜說道:“隻要找到他和那輛馬車,所有的謎就揭開了。”
“可是......我們要去哪裏找他呢?”蓉兒目光四周無邊的楓林,“或許他早已被那元氏兄弟給帶走了。”
這時,一曲清靈動聽的樂聲飄飄悠悠的傳了過來,似泉水叮咚,似風舞樹葉,充斥在這晨曦微露的曠
野之中。
柳雲惜臉色一變,對蓉兒說道:“快,順着這個聲音,我們快走。”
馬蹄聲踏破了清晨的甯靜,像旋風一樣朝着前方卷去。
......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茶水鋪子,幾根粗大的木樁頂着一張草席子,上面鋪滿了茅草用來遮風擋雨,下面擺設着一些粗木桌子和椅子。
就是這樣一個再簡陋不過的地方,爲來來往往的行人提供了歇腳之處。
清晨的第一縷光灑落在鋪頂發黃的茅草上,折射出一絲異樣的淡金色。
鋪子裏的客人不多,隻有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女在那裏彈着古筝。
少女白衣如雪,容顔姝麗,一雙眸子有如清泉一般澄澈,纖纖玉指輕撫在琴弦上,跳出一個個亮麗的音符,彙成涓涓流水,歡快的湧向遠方。
一隻通體雪白,長得毛絨絨的小狐狸蜷成一團,乖巧的伏在少女的腳下。一對老年夫婦站在少女的身後,眯縫着一雙老眼,似乎聽得癡了。
一陣馬蹄聲響起,少女琴音一揚,那對老年夫婦中的老公公便邁步出了鋪外。
......
柳雲惜策馬停在茶水鋪子前,眸光卻投在了鋪子外的一輛馬車上。這輛馬車昨晚拉着她出了京城,一路疾馳,直到被人攔下......現在它卻靜靜的停在了這裏,好像從未移動過一般。
“兩位姑娘,”老公公迎了上來說道:“你們要下來喝茶麽?”
“請問老人家,”柳雲惜指着那輛馬車說道:“是誰趕着這輛馬車來的?”
“這個問題隻有裏面的人能夠回答你。”老公公一指正在彈琴的白衣如雪的少女。
柳雲惜凝注了白衣少女一會兒,悠然一笑,翻身下馬,“老人家,我們要在您這裏歇歇,您趕快給我們備一壺茶。”
“兩位姑娘,裏面請!”老公公笑道。
......
“小姐,那件東西在她手裏麽?”蓉兒看了那白衣少女一眼問道。
“不知道。”柳雲惜舉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水粗劣,但對奔波了一夜,有些饑渴的她來說,并不是那麽難以下咽。
“那婢子問一下她。”蓉兒向着白衣少女說道:“喂,這位姑娘,我家小姐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一下。”
白衣少女充耳不聞,似乎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旋轉悠揚的音律中,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
蓉兒秀眉一蹙,正要起身過去,卻被柳雲惜擺手止住,“這麽動聽的樂曲聲你過去打斷她有點兒太失禮了,她人反正在這裏,等彈完了再問也不遲。”
“小姐真是好心性。”蓉兒無奈,隻得重新坐了下來。
“奔波了一晚上,你也累了,”柳雲惜向她使了個眼色,“這茶水回味悠長,不好好品嘗一下太可惜了。”
......
“老瘋子,你怎麽會來淌這趟渾水的?”元琪兒斜了一眼身邊的邋遢道人,“難道你也聽說了傳國玉玺,想出手搶它麽?”
“老道我搶它何用?”邋遢道人拿起葫蘆喝了一大口酒,“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嘿然一笑,“不過是一塊方方正正的石頭罷了,拿了它還能得道飛升不成?”
“若真像你說的這般無用,就不會有這麽多人搶它了。”元琪兒向他撇撇嘴,“算了,這其中的玄機你又如何曉得?”
邋遢道人哈哈一笑,“狗屁玄機,老道我隻知道能讓人心歸附的是當權者施行仁政,難道我高舉着那塊石頭,天下人便會跪拜在我的面前麽,可笑,可笑之極!”
“跟你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元琪兒沒好氣的說道:“我讓你來是幫我找那個傷我哥哥的女人的,而不是聽你在我耳邊聒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