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喝多了,對所發生的事并不知曉。”楊牧雲還是拿對胖女人說的一番話進行搪塞。
尹大人不爲所動,依然問道:“風無極去了哪裏,那件東西現在誰手上?”
“風無極?”楊牧雲怔了一下,“他是誰?那件東西又是什麽?”
“青山峪發生了一起命案,”尹大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楊牧雲,見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下意識的一勾,“我們東廠的四名弟兄血染峪口,對方也留下五具屍體,看樣子是同歸于盡,其實不然。他們全部都是被一人所殺,這個人便是風無極,他不但殺了人,連我們從大漠帶來的東西也一并拿走......”聲音頓了一下,話鋒一轉,“你去過青山峪?”
“沒,沒有。”楊牧雲端起茶杯,避開了他的目光。
“不,”尹大人微微一笑,“你的表情告訴我,你一定是去過那裏,而且把所有屍體被埋在路旁的溝裏,就是你!”
楊牧雲的手肘一顫,茶碗裏的茶水灑了一些出來,心中暗道一聲不好。他畢竟還是年輕,心機不夠深沉,被尹大人這位洞悉人性的老江湖虛言恫吓了幾句,便沒能沉住氣。
尹大人一切都看在眼裏,不由得意的一笑,“你能路過那裏,又能到懷柔縣城裏的悅隆客棧,也一定是奔着此物去的。但你要知道,這是朝廷的東西,他人若要染指的話,就是與朝廷爲敵。”說着聲音緩了一下,“你這麽年輕,前程遠大,我希望你不要做這樣的傻事。”
“這個太監的詞鋒真是銳利,像刀子一樣切向人的軟肋,一般人還真是招架不了,沒想到王振手下還有這樣的人物。”他不願公開自己的身份,心念電轉,坦然一笑,“在下隻是一個無名後輩,昨晚在那客棧歇宿純屬偶然,至于風無極是誰?朝廷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在下是真的一概不知。”
尹大人眼中現出一絲怒色,但還是強按捺住欲發作的情緒說道:“那你在客棧中見過一個黑衣使刀的人吧,他便是風無極。”
楊牧雲心中一動,“怪不得那個使霹靂彈的矮胖子叫他姓風的,原來那個黑衣怪人姓風,叫風無極。那東西不知是什麽,爲什麽朝廷和蒙古汗廷等多方勢力都想要得到它?”
尹大人注視着他臉上的變化,慢慢道:“如何?想起來了吧?現在可以把你昨晚上看到的一切都講給我聽了麽?”
楊牧雲啜了一口茶,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道:“昨晚自他們幾位走後,”眼光掃了一下瞎子父女和胖女人,“又有幾人跟他交了手,不過都敗在了他手下,天還未亮,他便離開了客棧,至于去了哪裏?我實在是不知道。”
“就這些?”尹大人乜了他一眼,“那你呢?現在這是要準備去哪裏?”
楊牧雲還未回答,胖女人先開了口,“他向這裏的店主打聽去白檀山流雲莊的路,想是要去那裏的。”她急于撇清自己,不想這些東廠的人來找自己麻煩。
“白檀山流雲莊?”尹大人目光一轉,淡然一笑,“不知楊公子爲何要去那裏?”
“這是在下的私事,跟那風無極還有那件東西無關。”楊牧雲不欲過多解釋,他不想别人因爲一些莫須有的理由而惹上麻煩。
“白檀山可是個好地方呀,”尹大人并沒有逼問下去,反而感慨道:“白檀晴光就在這白檀山上,這可是密雲八景之一,山上遍種白檀樹,每當晴空萬裏之日,陽光灑滿整座山峰,這漫山的白檀樹沐浴在聖潔的光環下,生出熠熠明輝,在别的地方可是難得一見。楊公子真是會挑地方......”
楊牧雲站起身,向着尹大人一拱手,“大人想問的在下已經全都說了,如沒有别的事,在下告辭!”說着當啷一聲将幾枚銅闆放置桌上,擡腿欲走。
幾名紫紅色勁裝大漢迎上前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楊牧雲頓住身形,側首向尹大人看去:“尹大
人,您這是什麽意思。”
“楊公子,”尹大人緩緩站起身來,沖着楊牧雲悠然一笑,“此去白檀山甚遠,本官看公子身邊沒帶腳力,不如勻出一馬讓公子騎乘,這樣路上也可快些。”
“多謝尹大人了,”楊牧雲淡淡道:“在下突然不想去那裏了,這就回城去,不勞大人費心了。”
“不可不可,”尹大人笑道:“聽公子口音不像是當地人氏,這白檀山景色優美,不去欣賞一番實在是太可惜了,這樣吧,本官陪你一同前去,你就不要推辭了。”說着邁步向茶水鋪子外走去。
“我們大人的話你沒聽見麽?”一名紫紅色勁裝大漢說道:“還不快走?”
楊牧雲臉一沉,心說東廠的人也太霸道了些,握了握拳頭,強忍住怒氣沒有發作。
“你們先回去,等我回來再行發落。”尹大人路過瞎子父女時撂下了一句話,目光看了看那胖女人,點點頭,“你很好,很好。”
......
楊牧雲随他們出了茶水鋪子,尹大人翻身上馬,瞥了一眼那幾名紫紅色勁裝大漢,“單七,你把你的馬讓出來給這位楊公子騎,你和晁五同乘一騎。”
“是,大人。”一名紫紅色勁裝大漢牽來一匹健碩的棗紅色駿馬,将缰繩遞向楊牧雲,“楊公子,請”
“看來,我沒的選擇了,是麽?”楊牧雲沒接缰繩,看向尹大人說道。
“楊公子是聰明人,是不會讓本官爲難的,不是麽?”尹大人臉帶笑意對他說道。
楊牧雲不再說話,從單七手上接過缰繩,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了馬背上。
“楊公子真是好身手,”尹大人笑道:“如你有心要報效朝廷,本官一定會替你引薦的。”
“那多謝尹大人了。”楊牧雲不冷不熱的在馬上沖他微一拱手,便一抖缰繩,策馬向東而去。尹大人也策馬向前,與他并辔而行。單七與晁五同乘一馬,和其餘幾名紫紅色勁裝大漢緊緊綴在後面。
......
“聽口音楊公子來自江南?”蹄聲,尹大人在馬上向楊牧雲問道。
“尹大人去過江南麽?”
“嗯,”尹大人颔首說道:“本官以前在江南呆過數年,那可是一個天堂一般的好地方,楊公子不在那裏好好待着,爲何到這京畿重地來?”
楊牧雲不想跟他說自己的身份,因此懶得解釋,“在下喜歡到處遊曆,碰巧路過這裏,也是與尹大人有緣吧!”
“楊公子好興緻,”尹大人笑笑,“在其他人醉心功名的時候,你卻志在遊曆天下。當真是與衆不同。”
“就因爲這與衆不同讓我惹上了麻煩,”楊牧雲睨了尹大人一眼,歎了口氣,“在下這算不算身陷囹圄呢?”
“楊公子放心,”尹大人面皮一聳,“你若一心爲朝廷效力的話,本官是不會爲難你的。”
“可白檀山并沒有大人想要尋的人和東西,大人又爲何執意前去呢?”
“楊公子對那裏的流雲莊這麽感興趣,本官也不禁好奇,左右無事,便一同去看看,也不多吧?”
“既如此,那在下便無話可說了。”
“楊公子看來還是不想坦然相承呀,”尹大人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翹,“這個地方講什麽倒是不妨,要是換個地方講的話,可就不那麽暢快了。”
“......”
在他們身後,數匹快馬中有一匹馬落在了最後,可能是上面乘了兩個人的緣故。
那個叫單七的紫紅色勁裝大漢一臉陰鸷的盯着前面騎在他馬上的楊牧雲,“大人也真是,何必對那小子那樣客氣,捆起來拷打一番,不就什麽都吐出來了?”
坐在他前面的晁五笑道:“這是咱們大人的手段,不是誰都
适合用強的,都像你一樣隻會來橫的,他又怎能坐上咱東廠的第四把交椅。”
單七仍然忿忿的道:“可那小子到現在也沒吐露出什麽,大人的耐性也忒好了點兒。”
“在大人面前還沒有誰的嘴巴能閉嚴實的,”晁五瞟了一下前方,“這路還長,你急什麽?”
一行人正行間,隻見官道前面出現了一大片楓樹林,火紅的楓葉宛如一團團燃燒的火焰,一直燃到了天際。一陣風吹來,紅濤陣陣,除了沙沙聲再無别的。
尹大人見了臉上微微色變,緊了緊手中缰繩,對身後一衆紫紅色勁裝漢子說道:“你們都把招子放亮點兒,要小心戒備,以防有人偷襲。”
衆手下轟然應諾,一手持缰,一手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楊公子,我們一起走吧。”尹大人的臉轉向楊牧雲,淡淡說道。
衆人策馬緩緩進入了楓林中,看着這滿樹火紅的楓葉,楊牧雲感覺恍若又來到了苗地。在辰溪峒苗寨,寨前寨後都遍種楓樹,妮跟他說過,楓樹是苗人的神樹,苗人每遷徙一地,都要先種楓樹,楓樹種活即可定居,否則再遷徙異地。每到苗人的年節或是大的活動時,苗人都會拿祭品來樹下祭拜,求得平安吉利。他在苗地時因爲還未入秋,樹上的楓葉還是翠綠的,隻是一些微微泛黃,見這火紅的楓葉還是第一次。
“沒想到楓葉變紅後竟是如此的壯觀,”楊牧雲感慨的心緒似又飄向了遠方,“妮當上了傩神宮的神主,不知現在怎樣了,但有作爲大祭司輔佐在她身邊,應該不會再有人對她不利。那晚在傩神宮舉行婚禮時,自己不告而别,她一定是恨死我了吧?”他輕輕歎了口氣,“也罷,我不可能作爲她的籠中鳥一輩子困鎖在傩神宮中,我離開後,希望她會忘掉我,重新找到一個她喜歡的人,陪她過上新的生活......”
“蓬”前方樹頭響起一聲炸響,飄落的楓葉像一隻隻紅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随後悠然落地。
“保護大人”不知誰發一聲喊,一衆紫紅色勁裝漢子拔出腰刀,紛紛拍馬上前,圍在尹大人身周,緊盯着周圍。
楊牧雲臉色變了變,這個聲音并不陌生,昨晚那矮胖子與黑衣怪人交手時,彈出的彈丸炸開時就是這樣的聲音。
隻聽林中隐隐響起一陣兵刃的撞擊聲和人的呵斥聲,有兩個人從楓林中穿了出來,一個身影又瘦又小,楊牧雲仔細看去,不禁脫口而出:“是他?”這個瘦小的身影正是偷他腰牌的那個瘦小少年,另一個和他一起的是一個嬌小婀娜的身影,身穿一襲青衣,青巾蒙面,手拿兩柄匕首,看樣子是一個少女,楊牧雲覺得這個身影很熟悉,似在哪裏見過。
他們二人準備越過官道鑽入另一側的楓林中,隻聽對面林中發一聲喊,沖出七八個手持利刃的褐衣大漢攔住他們面前,他們剛想轉身,身後的楓林中也穿出數名同樣裝束的褐衣大漢,堵住了後路,将兩人團團圍在中間。
“看你們還往哪兒跑?”林中傳來一陣桀桀怪笑,一個瘦高個手持一對流星錘大踏步的從林中走了出來。
青衣蒙面少女秀眉一擰,挺起雙匕正要跟圍在身周的一衆褐衣漢子厮殺,瘦小少年卻看到了騎在馬上的楊牧雲,臉上一喜,不禁高聲叫道:“錦衣衛千戶大人,是您?”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俱各一驚,目光齊刷刷的向楊牧雲掃視過來。
瘦高個和一衆褐衣漢子心說這個地方怎麽突然會有錦衣衛前來,而且還是一個千戶。
尹大人心中更爲吃驚,他一直把楊牧雲當成亂黨,想從他嘴裏套出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誰知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竟然是一個錦衣衛,年紀輕輕居然還升爲了千戶,真叫他大跌眼鏡。
就連他身邊的一衆紫紅色勁裝漢子臉上也驚疑不定,不敢相信那瘦小少年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