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際,顯露出一線青色的城牆。“那是哪裏?”楊牧雲眼睛一亮,鞭子在馬臀上敲了一記,馬兒揚起四蹄飛快的向那道城牆奔去......
“是京城......”楊牧雲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青色城牆,一切還跟剛進京時一樣,隻是進出城門的人有些目光呆滞,讓人感覺跟平時有些異樣。他拍馬進城,隻聽一聲尖叫,一個嬌小的倩影向着自己飛奔而來。
“朱熙媛?”楊牧雲的眼微微眯了起來,嬌小的倩影身後,一群甲士手執刀槍緊追不舍,“是什麽人這麽大膽,敢追殺公主?”
“楊牧雲”朱熙媛見到他大叫一聲,跑過來躲在他身後。那群甲士跟上來,“呼喇”一下将他們團團圍住。
“你們要造反麽?”楊牧雲厲聲喝道:“膽敢冒犯公主?”
那群甲士聽了這話,向看一個怪物似的盯着楊牧雲,稍頃齊聲大笑起來。
“公主?”一個瘦長馬臉的甲士笑道:“大明都亡了,哪兒來的公主?”
“這小子莫非還沒睡醒?”一個留着小胡子的甲士揶揄道:“難道不知京城已變了天麽?”
......
看着他們放肆的笑聲,楊牧雲不禁一怔,向身後的朱熙媛看去。
小公主眼中泛着瑩然的淚光,抽抽噎噎的卻不說話。
“倒底是怎麽回事?”楊牧雲的心一沉,“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朱熙媛點了點頭,哽咽道:“鞑子的騎兵突襲至京城下,大明的軍隊登時就潰了,他們沖進城裏燒殺搶掠,皇兄、太後他們全部都......”
楊牧雲隻覺腦袋嗡的一聲,下面的話沒再聽得進去。
“京城失陷了,大明亡了?”楊牧雲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突然感到一陣荒誕。
“來,上馬”楊牧雲伸手将朱熙媛拉上了馬,打馬前沖,撞開前面的幾個甲士,疾沖而出。
“皇上現在哪裏?”楊牧雲沉聲問道。
“皇兄他......他現在暫時被羁押在宮中。”朱熙媛泣聲說道。
楊牧雲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一路快馬加鞭,路上的行人極少,偌大的京城驟然之間變得死氣沉沉。
他打馬沿着長安街來到承天門,朱漆厚重的木門大開着,連一個守衛也沒有。楊牧雲一勒缰繩,讓馬兒放慢腳步進入承天門。
端門,午門......皇城所有的宮門都大開着,一路上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在冷風細雨下,一切都顯得異常陰森可怖。
“奇怪?”楊牧雲心中暗暗念道:“就算皇宮裏的人都跑光了,怎麽連一個鞑子也沒見到?”目光轉向身後的朱熙媛,誰知她眼中也充滿了疑惑。
楊牧雲策馬進了奉天門,巍峨宏偉的奉天殿便映入了眼簾。
這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他從馬鞍上一躍而下,扶朱熙媛下馬後,便順着漢白玉石階拾級而上。
大殿裏空空蕩蕩,失卻了它往日的威嚴,陷入一片死寂。楊牧雲伫立其中,心中倍感壓抑,蓦然,他的目光一閃,直直的看向前方禦階之上的龍椅前,一人身穿明黃色龍袍,頭戴二龍翼善冠背對着自己而立。
“皇上”楊牧雲失聲叫道,快步來到禦階前。那人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見他的呼喚。“皇上”他又走近幾步低聲喚道。
那人身子微微一晃,緩緩轉過身來。
待看清那人面容,楊牧雲心中大震,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後連退幾步,臉上驚駭莫名,“是你,怎麽會是你?”
禦階之上身穿龍袍的人居然是元琪兒。
元琪兒眉尖微微一挑,嘴角含笑:“怎麽,見了朕,還不磕頭跪拜麽?”
“你......你大膽,”楊牧雲戟指怒道:“你是
何等樣人,怎敢做出如此僭越之事?”
“怎麽了?”元琪兒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個圈子,開心的笑道:“皇帝的衣服,我穿不得麽?皇帝的位置,我做不得麽?我既然能站在這裏,又有什麽事做不得的?”
“你把皇上怎麽樣了?”楊牧雲厲聲喝道。
“你想知道麽?”元琪兒嫣然一笑,向他擺了擺手,“你過來,我便告訴你。”
“你......”楊牧雲無法,隻得順着禦階一步步向她走去。
見楊牧雲離她越近,元琪兒臉上的笑意就越濃。
“她爲什麽笑得這麽燦爛?”楊牧雲心下暗自戒懼,突然,腳下一空,“不好!”楊牧雲早有準備,飛身高高躍起,腰身一擰,在空中翻了一個筋鬥,姿态潇灑的落在元琪兒身側,“嗆”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繡春刀,架在她頸下。
“楊大人,你好漂亮的輕功呀!”元琪兒眸波流轉,瞥了一眼他的刀鞘,“我差點兒忘了,你還是錦衣衛的千戶呢!”
“說,皇上在哪裏?”楊牧雲沉着臉說道。
“你這麽急着想見他麽?”元琪兒笑嘻嘻的一點兒也沒有害怕的樣子。
楊牧雲微覺奇怪,突覺腰間一陣劇痛,霍然回首,隻見朱熙媛驚懼的跳了開去。
“公主,你......你幹什麽?”楊牧雲吃驚的向自己脅下看去,一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自己的腰腹處,鮮血順着鋒刃一滴滴的飄落在地上。
楊牧雲隻覺眼一黑,向後連退了幾步,勉強拿樁站穩。
“你看,連大明的公主都比你識時務,”元琪兒眼含譏笑,揶揄道:“你還死抱着你那皇帝不放麽?”走上前去,摘下二龍翼善冠戴在楊牧雲頭上,“你願意的話,你也可以做這皇帝。”
“不,不,”楊牧雲大吼一聲,“我不要”
......
“我不要......”楊牧雲睜開眼來,剛想坐起,隻覺肩頭後背一陣劇痛,“呀”的一聲又躺了下去。
“夫君,你怎麽了?”映入他眼簾的是紫蘇那美得出塵脫俗的面容。
楊牧雲驚懼的向四周看看,發現自己身處一輛馬車之中,外面一陣沙沙聲響,似乎還下着雨。
“原來是一個夢。”楊牧雲嘴裏喃喃說道。
“楊公子,你醒了?”陳思羽也喜道。她從景蓮手裏接過一個瓷碗,端至楊牧雲面前,“楊公子,來,喝口熱水吧!”
“我這是在哪裏?”楊牧雲大睜着兩眼問道。
陳思羽和紫蘇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難道......難道......”楊牧雲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勉強壓下心中激動的情緒,“我們都被鞑子俘虜了麽?”看着她們默然不語的樣子,楊牧雲不禁心中一沉。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楊牧雲盡量放緩語氣問道。
“去草原!”車外一人朗聲說道。車簾一掀,走進一位無比俊秀的少年公子。
“元琪兒,是你?”楊牧雲看到她的面容感到心一揪,夢中的一切還曆曆在目。她穿着一身秋香色的絲緞軟袍,油亮的發絲用一根碧玉簪高高束起,仍然一副漢人書生的打扮。
“看來你的氣色不錯,”元琪兒悠悠說道:“你的命可真大!”
“你打扮得真好看,”楊牧雲沒理會她的話,盯着她看道:“看來你很喜歡穿我們漢人的衣服,等到了草原,你還要穿着這身衣服麽?”
“什麽意思?”元琪兒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你認爲我不是漢人?”她還不知道楊牧雲已了解了她的身份。
楊牧雲不答,車廂内一陣晃動,道路雖然泥濘難行,但好在馬車行的速度不快,颠簸不甚劇烈。
“這個速度......”楊牧雲心中一動,對元琪兒說道:“看來元公子并不急着回草原。”
“楊大人身上有傷,需好好休養,”元琪兒莞爾一笑,“颠簸太甚的話,對你養傷可是不利。”
“你
會這麽好心?”楊牧雲心中暗暗哼了一聲,想起方才那個奇怪的夢,心中一陣不安,“他們私運了這麽多的軍械物資,居然還如此淡定,一定還有後招。”他想起了那日在鳳鳴院偷聽到元琪兒和兵部職方清吏司員外郎谷運铎的一番對話,悚然一驚,“那幅圖,是那幅圖......”
“什麽圖?”元琪兒秀眉一軒,莫名其妙的看向楊牧雲。
“兵部的軍力布防圖,谷運铎一定交給你了吧?”楊牧雲說道。
“你怎......”元琪兒身軀一震,輕咳一聲,目露異色,“那一日在鳳鳴院中你偷聽了我跟谷運铎的談話,你跟穆雲卿之間隻不過是演戲給我看。”
“我本該将這事禀告給尚書大人,”楊牧雲恨恨的說道:“請他盡早将谷運铎控制起來。”
“無妨,”元琪兒微微一笑,“你以爲我就買通了一個谷運铎麽?”
楊牧雲聽了渾身一震。
元琪兒很得意的瞄了他一眼,“如果我說那幅軍力布防圖是另一個人交給我的,你會不會更吃驚呢?”
楊牧雲默然不語。
“你們漢人朝廷中很多人都可以被買通,”元琪兒的目光注視着他,“既然話說到這兒了,其實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你們是不是另派一支軍隊突襲京城,”楊牧雲一字字的說道:“從而掩護你們安然帶着私運出來的軍械物資回到關外?”
“聰明,”元琪兒帶着贊賞的目光對他說道:“不過就看你們的皇帝扛不扛得住了,如果太過不小心的話,我們這支奇兵占領你們大明的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什麽?”楊牧雲一驚,想起了夢中的場景。強自鎮定道:“不會的,你們要瞞過邊軍的衛所,又要來去如風,人馬一定不會很多。超過一萬,你們就很難隐藏自己的行蹤。不到一萬的話,你們想攻占京城,簡直是癡人說夢。”
元琪兒笑了,笑的樣子很好看。
“你笑什麽?”楊牧雲恚怒道。
“當時我哥哥想要殺你,”元琪兒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是我保住了你的命,你知道爲什麽嗎?”
楊牧雲怒視着她沒有說話。
元琪兒卻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很可愛,笑容不減的說道:“因爲我不舍得讓他殺你。”
“你以爲我也會被你收買,從而背叛大明麽?”楊牧雲冷冷的說道。
“現在你說的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元琪兒的一雙美眸微微眯了起來,“你現在已在我的掌控中,隻要不能再效力于你們的朝廷,就已足夠了!”
“你......”楊牧雲隻覺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再也吐不出來,連連咳嗽起來。
“你好好休息吧!”元琪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好好想想,你們那朝廷值不值得你去賣命,跟着我們征戰,同樣可以建功立業,如果有一天,我們大元的軍隊挺進中原,打下北京城,那麽你......”
“住口”楊牧雲憤怒的打斷了她的話,“我是大明的臣子,絕不可能跟你們沆瀣一氣,趁早死了這份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中原有我大明千千萬萬的忠臣義士,他們會用自己的熱血擋住你們的鐵蹄。你們想打進來,無異癡人說夢。”
“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們大明賣主求榮的人多,還是忠心爲國的人多。”元琪兒被楊牧雲硬怼了一番,也不生氣,笑着轉身出了車門。
外面,雨還在下,路邊的樹林中撲棱棱的飛起一隻鴿子,向着雨蒙蒙的天空中飛去。
“皇上”德勝門外,王振和文武百官呼喇喇的跪了一地。在他們面前,年青的皇帝已經除去龍袍,換上了一身盔甲。看樣子朱祁鎮想要親自帶兵出征了。
“皇上,”王振苦苦勸道:“井源驸馬已帶兵追下去了,很快就有捷報傳來,皇上何必親身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