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居然都有人在胡同裏行走,”紫蘇長長的細眉稍稍一擰,秋水般的眸子在甯祖兒身上一轉,笑道:“該不會是你們錦衣衛的人在這深夜執行什麽公務吧?”她身穿一襲淡紫色的長衫,都上帶着一頂軟腳紗巾,紗巾的前額還綴着一塊瑩潤的碧玉,完全是一位翩翩佳公子的打扮,巧笑盼兮,說不出的風流潇灑,登時将甯祖兒比了下去。
甯祖兒還未答話,隻見那個身披蓑衣,都戴竹笠的人快步向馬車這邊奔了過來......
“是輛馬車。”楊牧雲心中一陣狂喜,跑到馬車前對着車把式說道:“這位老兄,我用一下你的馬車去一趟西城,事後定重重酬謝。”
“這我可做不了主,”車把式吞吞吐吐的說道:“這得要問一下我們老闆。”
“你們老闆在哪裏?”楊牧雲焦急的說道。
“楊兄,别來無恙。”馬車的車簾一掀,一張無比俊秀的面龐探了出來,對着楊牧雲微微一笑。
“原來是甯公子,”楊牧雲喜道:“快,你快帶我去西城。”
“楊兄是有什麽急事麽?”甯祖兒笑着問道。
“幾句話說不清楚,我跟你邊走邊說。”楊牧雲幾步上前,欲上馬車。
“這可不行,”甯祖兒的目光向後看了一下,對楊牧雲說道:“因爲我也不是這輛馬車的老闆。”
“你......”楊牧雲急得直跳腳,臉一闆說道:“那好,那我就把這輛車征用了。”
“楊大人好大的官威呀!”一個陰柔的聲音從馬車裏飄了出來,“不是你是借了兵部的勢呢?還是仗着錦衣衛的威風?”整個車簾已被挑起,一位比甯祖兒好要俊秀的紫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楊牧雲一怔,這位公子的相貌怎麽這麽熟悉?我究竟是在哪兒見過他呢?一眼瞥見甯祖兒一臉怪異的表情,想笑又苦苦忍住的樣子,登即恍然大悟,看向紫衣公子的眼睛一亮,“是你——”
紫蘇俏臉一闆,放下車簾轉身回到了車裏。
楊牧雲一愣,隻見甯祖兒向自己擠擠眼睛,對着車裏努努嘴,“還不快進來哄哄她,你真想讓她跟你翻臉麽?”
......
一輛馬車穿過漆黑的雨幕向城西馳去,由于路上泥濘不堪,車輪軋過一個水坑時,禁不住颠簸了一下。
外面漆黑如墨,紫蘇的臉也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笑容,楊牧雲已對她說了半天好話,她依然對他不理不睬。楊牧雲歎了口氣,幹脆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
“我已經告訴了你我住在哪裏,對不對?”紫蘇冷冷的說道,楊牧雲閉了口她便開始發難了。
楊牧雲隻好聽着,然後向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那你爲什麽不來找我?”紫蘇盯着他,“我深夜來找你,你是不是心裏很得意?”
“夫人......”楊牧雲話剛出口,紫蘇便嬌叱道:“叫我紫姑娘。”
“噗哧——”甯祖兒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紫蘇瞪了他一眼,轉而對楊牧雲說道:“你讓本小姐很生氣,本小姐現在很不爽,所以決定休了你。”
“好,好......”楊牧雲瞄了他一眼,“隻要你高興,想怎麽樣都成。”接着咕哝了一句,“反正你我還未行過夫妻之禮......”
“你說什麽?”紫蘇俏臉一寒說道。
“我是說紫姑娘冰清玉潔,京城裏的很多貴公子對你都是頗爲仰慕的。”楊牧雲忙道,向一邊的甯祖兒睨了一眼。
“這還用你說,”紫蘇冷哼一聲,“本小姐這是在成全你,你我一刀兩斷後,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追求清韻館的柳雲惜了。”
“怎麽又扯到她的身上了?”楊牧雲心中暗道:“這女人要是對男人猜忌起來,真是不可理喻。”
見他默然不語,紫蘇心中更怒,便道:“姓楊的,你好,我便送你到阜城門,從此以後,你我之間便再沒什麽關系了。”
“紫蘇妹妹,”甯祖兒忍不住上前勸道:“你先不要生氣,楊兄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隐,你何不聽他解釋解釋?”
“解釋?”紫蘇瞪視着楊牧雲,“好啊,我倒要聽聽,他拿什麽花言巧語來哄我?”
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樣子,楊牧雲倒有些懶得向她解釋了,雙手背在腦後,淡淡道:“那我現在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向她解釋呢?夫君麽?我已經被她休了,既然彼此之間再沒什麽關系了,還需要解釋什麽呢?”
“你——”紫蘇秀眉一蹙,剛想說話,隻覺車身劇烈的抖動了一下,速度放慢了下來。
“站住!”隻聽外面一聲大喝,“你們到這裏來作什麽?”
楊牧雲起身掀開車簾向外看去,馬車已來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城門樓前。
一位頭戴鳳翅盔,身披铠甲的守門将官領着一隊手持火把的士卒向馬車走來。
楊牧雲從馬車上一躍而下,向守門将官抱拳行個軍禮。
“你是什麽人?”守門将官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沉聲道:“爲何深夜來此?”
“本官是兵部武庫清吏司員外郎楊牧雲,”楊牧雲說道:“來此就是想問一下夜間可否有人出城?”
“原來是楊大人,”守門将官的臉色緩和了些,但仍是語氣生硬的說道:“這裏是京師,門禁森嚴,楊大人問這些不太合适吧!”
楊牧雲笑了笑,從腰間掏出一面金色腰牌,遞到他面前:“那本官以這個身份問你,你覺得合不合适?”
守門将官蓦然睜大了雙眼,重新審視了楊牧雲一番,語氣變得謙恭異常,“原來是錦衣衛的千戶大人,小人眼拙,還請大人恕罪。”見楊牧雲看着自己,便接着說道:“不瞞千戶大人,夜間除了察合台汗國使團一行人外,再無他人出城。”
“哦?”楊牧雲心中一動,接着問道:“大明律例,夜間不得開城門,你爲何爲了他們而枉顧律法呢?”
“大人容禀,”守門将官臉色一變,忙道:“他們的通關文書上有皇上的大印和禮部的特殊批文,言明使團人等可随時出城,京城各門不得阻攔。”
“那他們出城的一共有多少人?”楊牧雲又問。
“有一千多吧,”守門将官思索了一下說道:“一共幾百兩大車,還有幾百匹駱駝,上面都裝滿了東西。”
“你可仔細查驗過?”楊牧雲心弦一緊。
“小人都看過了,”守門将官心懷忐忑的瞄了他一眼,“都是些絲綢香料之物,并無違禁品。”
“嗯。”楊牧雲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目光在城門口的地面上掠過,發現有什麽東西在火光中閃了一下,眉尖一動,快步走上前去,将地上閃光的東西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支箭镞,打磨光滑,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這是怎麽回事?”楊牧雲蹙着眉頭拿到守門将官面前問道。
“這......這......”守門将官臉色大變,喉嚨像被噎住了一樣吭吭哧哧說不出話來。
“楊兄,發生了什麽事?”甯祖兒也從馬車上下來問道。
楊牧雲沒有回答他的話,眼睛緊盯着那守門将官,“察合台汗國使團一行人走了有多長時間了?”
“子時初刻,”守門将官腦門冒出了冷汗,“千戶大人懷疑這東西是從他們身上遺落下來的?”
“難道夜間還有其他人出城不成?”楊牧雲臉色變得嚴峻起來,大聲叫道:“快開城門。”
守門的士卒聽了都不禁一愣,“你們沒聽見千戶大人的吩咐麽?”
守門将官抖動着臉上的橫肉吼道:“大人要出城辦案,還不快開城門。”
......
城門轟隆隆的打開了,楊牧雲穿戴整齊,大跨步的向城外走去。
“楊兄——”甯祖兒高聲叫了一句,轉身看了一下馬車上的紫蘇,她貝齒輕咬了一下櫻唇,看了一眼駕車的車把式,“你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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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合台汗國使團的一行人出了京城後,沿着官道向西北行進,一路上,大雨滂沱,道路泥濘。使團裏的人趕着車馬,拉着駱駝,在大雨中艱難行進。
賽失剌看着這一切心急如焚,在隊伍中來回奔走。這時,隻聽一聲馬嘶,一匹快馬從漆黑的雨幕中竄了出來,沖到他面前止住腳步,馬上騎士一躍而下,匆忙見禮之後,低聲向他禀告了幾句,賽失剌聽後臉色大變,慌忙來到隊伍中的一輛馬車處。
“賽失剌有事求見郡主。”賽失剌向馬車身邊的護衛說道。
那護衛還未回身轉告,馬車的車簾已經掀起,一名漢人裝扮的少年公子看向賽失剌,“賽失剌,發生了什麽事?”那說話的少年公子正是元琪兒。
“郡主殿下,”賽失剌顧不得施禮,忙道:“方才探馬剛剛來報,前方大雨導緻白羊河水猛漲,連橋都沖垮了,根本過不去,還請郡主拿個主意,是否要改變一下行進的路線?”
元琪兒秀眉一蹙,沉吟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會兒我計議好了再派人通知你。”賽失剌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把海力木請到我這裏來。”元琪兒對馬車旁的一名侍衛吩咐道。
......
一直跟在元琪兒身邊的那位瘦長漢子随着那名護衛匆匆趕了過來。
“海力木拜見郡主殿下。”瘦長漢子對着元琪兒躬身抱胸一禮。
“不必多禮,”元琪兒急急的向他問道:“海力木,送信的鷹放出去了麽?”
“郡主殿下,自入夜以來,一直雨驟風大,不宜于放飛信鷹啊!”海力木苦着臉說道。
“顧不了那麽多了,”元琪兒稍稍猶豫了一下便道:“待會兒俟風雨稍小一些,你就把鷹放出去,我們這裏急需父王派兵來接應一下。”
“前面發生什麽變故了麽?”海力木吃驚的問道。
“白羊河水猛漲,沖毀了道路,”元琪兒說道:“前面的路已行不得了。”
“長生天保佑。”海力木擡首望天禱告了一句。
“海力木,”元琪兒看了他一眼說道:“現在該怎麽辦?是否再重新商定一下行進的路線?”
“天黑雨大,前路未知,我們不可妄動,”海力木說道:“周圍明人的衛所林立,黑夜裏我們一旦迷失方向,那就自蹈險地了。還請郡主三思。”
“我們已經沒有三思的時間了,”元琪兒臉色凝重的說道:“徘徊險地而不當機立斷的話,那就是自陷囹圄了,”睨了他一眼,“你先下去吧,讓青龍會的熊會主到我這裏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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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還在生我氣麽?”馬車追上了楊牧雲,紫蘇掀開車簾嘟着嘴嗔道。
楊牧雲止住腳步,轉身來到紫蘇面前,雙目凝視着她,緩緩說道:“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楊牧雲不是一個小心眼兒的人,隻會跟女人怄氣。前面很危險,你不應該跟來的......”
“可是,他們有一千多人呢!你一個人去了能頂什麽事?”紫蘇美得毫無瑕疵的臉上滿是憂色,“你跟我回去,我送你到兵部,你領着一支兵馬過來,不是穩妥得多麽?”
“來不及的,”楊牧雲搖搖頭,“兵部調集兵馬需要皇上的旨意,幾道繁瑣的程序走下來,這群人拉着軍械物資恐怕早就已經回到草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