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你有沒有能讓人服用了後感覺渾身無力的藥?”一輛馬車上,楊牧雲向坐在身邊的阿問道。
“有啊。”阿淺淺的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花青色的小瓷缸來,得意的在楊牧雲眼前晃了晃。
“這麽少?”楊牧雲眉頭一皺,向前後看了看,“這可是有幾百口大鍋呢,這點兒東西如何夠用?”
“我這裏面裝的不是藥,而是蠱蟲,”阿解釋道:“這是我們苗地特有的稣麻蟲,不小心被它叮一下,就會讓人感到全身軟綿綿的,一個小指頭都提不起來。”
“你準備放它們出來去咬那些災民麽?”楊牧雲臉現奇怪的表情。
“待會兒粥棚一開,有超過十萬名災民呢,哪兒咬得過來呀!”阿向他擠擠眼睛。
“那你準備怎麽做?”楊牧雲更奇怪了。
“等幾百口大鍋一支開,熬滿了粥,”阿神秘地一笑,“我就在每口鍋裏放一隻蟲就可以了,保正每個人喝完了粥一天都不想動彈。”
“還是你有辦法。”楊牧雲贊道。心裏卻說:你們苗人身上古怪的玩意真多。擡頭看了看天,心裏暗道:甯公子和郡主應該回到王府了吧?不知他們見到王爺時說起王妃的身份,王爺會不會相信?
城牆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個衣着普通的中年婦人正在跟一個黑衣人竊竊私語。
“屬下拜見邢副旗主。”黑衣人向着中年婦人躬身一揖。
“莊聖使此來可帶有旗主新的指令?”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婦人就是觀音教副旗主邢江燕。
“回邢副旗主,”莊聖使垂眉斂目的說道:“楚旗主有令,等她借周王爺祝壽之機将開封城文武官員一網打進之後,你這裏就發動攻擊,她再指揮周王府儀衛司的人馬接應你進城。”
“她指揮?”邢江燕輕笑一聲,“不是周王府的二殿下朱子麽?”
“邢副旗主,”莊聖使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的說道:“奪取開封省府是一件大事,就連聖主她老人家也頗爲重視,我們千萬不能......”
“莊聖使想多了,”邢江燕悠悠道:“我隻是怕楚旗主被朱子那小子給耍了,畢竟此一役可投入了我金縷旗的全部力量,萬一有所閃失的話,可不好向聖主她老人家交代。”
“我看是你想多了,”莊聖使心中暗哼一聲,“你不就是覺得楚明心年輕,心裏不服她當這個旗主麽?你雖然資曆甚老,可楚明心是聖主身邊的高徒,僅次于少主,而且她又成功打進周王府做了王妃,又豈是你能比得了的?”
他心裏這樣想,但臉上仍不失恭謹之态,“邢副旗主多慮了,朱子一旦站在我教旗下,就再無轉圜的餘地,等楚旗主借着他的名義打出清君側的旗号,天下豪傑當望風景從。”
“希望如莊聖使所言......”
邢江燕正想再說幾句,突然發現人群騷動起來。
“怎麽回事?”邢江燕急急問道。
一名黑衣漢子匆匆跑過來禀告道:“邢副旗主,官兵在西邊大梁門十裏之外的地方架起了幾百口大鍋正在煮粥,已經有不少災民跑過去了。”
“什麽?官兵竟然出了大梁門了?”邢江燕和莊聖使向西邊看去,隻見西邊天空上煙氣沖天......
年富、窦參将和陶指揮看着城下的災民紛紛向西湧去,都不禁松了一口氣。
“楊千戶此法可算暫時解了我開封之厄呀!”年富捋須說道。
“亂黨蠱惑災民行圍三阙一之法,想逼我等放棄開封,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窦參将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可災民們領了粥之後會不會還回過頭來對我開封不利?”陶指揮不無憂慮的說道。
“嗯,”年富聽了沉吟片刻,點點頭說道:“陶指揮所說倒不可不慮,隻要災民一日不曾退去,開封的危急就一日不可解除,”說罷朝着窦參将和陶指揮拱了拱手,“本官現下還得去周王府一趟,開封的防務就暫時仰賴諸位了。”
“年大人,”窦參将拱手道:“周王爺的壽誕由按察使曾大人和知府梁大人攜衆同僚去就是了,如今開封防務緊張,巡撫于大人又不在,少不得年大人您居中調度,您又如何能輕離呢?”
“窦參将,陶指揮,”年富歎道:“如今形勢,本官也知不能擅離此處,老夫此去并非單單爲了給周王爺祝壽,”一臉肅然的看着他們,“你們别忘了,周王爺手中還掌握着一個儀衛司,那可是開封城裏裝備最精良的一支人馬。如果本官能說動王爺将這支兵馬調到開封城防上來,那我們守城的勝算就更大了。”
“可儀衛司是周王爺用來守護王城的,”窦參将有些懷疑道:“王爺他能同意大人您将這支兵馬調走麽?”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年富倒是頗有信心,“亂黨裹挾災民危及開封城的安全,王爺一定會顧全大局的。”
窦參将和陶指揮默然無語。
“我離開後,你們兩人一定要和楊千戶互通消息,共謀對策,”年富的一雙眼睛看向城外,緩緩道:“楊千戶雖然年輕,但有勇有謀,敢隻身犯險,若多經錘煉,他日一定能夠成爲國之柱石。”
“是,末将謹遵大人令囑。”窦參将和陶指揮一齊拱手應道。
天一亮,整個周王府張燈結彩、鞭炮齊鳴,喧天的鑼鼓聲中一片喜氣洋洋,開封城外的危機一點兒也沒影響到這裏的喜慶氛圍。來府中相賀的官員依然摩肩接踵,好像整個開封城仍處于一片祥和之中。作爲開封府地位最尊崇的人,他的生日壽誕自然非同小可,在官場上厮混的人又有誰敢不來相賀呢?
王城大門前車水馬龍、客流盈門,這要來就得送份厚禮,官員們挖空心思,雅一些的送些琴棋書畫,俗一些的送金銀珠寶,把幾個王府的帳房忙的團團亂轉。
王府會客大廳,已是高朋滿座,正主周王爺朱有爝卻還未現身。
“喲,曾大人您來了,”一位身穿青袍的七品官向一身大紅官服的按察使曾學霖拱手作揖,“下官祥符縣令伍元舉,見過曾大人。”
“好,好......”曾學霖一擺袍袖,兩隻眼卻向大廳裏掃去,尋摸着坐哪個位置比較合适。
......
“按察使曾大人也來了,”一位官員低聲說道:“那布政使年大人也應該快到了吧?”
“切,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另一個官員乜了他一眼,“黃河下遊三府遭災,一下子湧來十數萬災民,把整個開封都圍住了,年大人宣布全城戒嚴,城門直到現在都沒有開。年大人一直釘在城門樓上,絲毫不敢輕離呀!”
“就是,”又有一個官員湊過來說道:“聽說宣武衛的官兵全部都出動了,登上城頭刀出鞘,槍如林,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不過區區一群難民而已,用得着那麽大陣仗麽?”最開始說話的那位官員有些不相信。
“一群難民?”最後接口的那個官員眼一瞪,“那可是十幾萬人呐,萬一處理不好做起亂來,就憑宣武衛那幾千官兵還真不一定能彈壓得住。”
“那王爺知道這事兒麽?”其中一名一直默不作聲的官員忍不住問道。
“王爺?”那個官員四下裏看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王爺可不管這事兒,要不然也不會照常辦理壽誕了。”說着向門口看了一下,“這年大人呀,應該來不成了。”
他話音剛落,隻聽外面有人高聲叫道:“河南布政使年富年大人到”
登時大廳中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年富剛跨進大廳,隻見
一位頭戴七梁冠,身穿绛紗袍,臉頰瘦削,眉目英挺的青年迎了上來,拱手施禮,“年大人”
“哦,原來是二殿下,”年富還了一禮,“王爺還沒到麽?”
“父王身體偶有不适,正在調理,”朱子眼角瞄了一下周圍,低聲道:“所幸并無大恙,應該很快就能起身更衣了。”
“噢,”年富眉鎖微蹙,“二殿下,本官有要事要見王爺,你能不能替本官通傳一下。”
“這個......”朱子略微躊躇了一下,便道:“年大人請随我來。”
......
朱子在前走着,年富跟在後面突然問道:“二殿下,對了,方才大廳中怎麽沒見世子殿下,而是由殿下你來接待賓客。”
“嗯......”朱子的身體微微一顫,連忙答道:“大哥昨日一時興起,貪杯過多,結果現在還未睡醒,故由我代他來見各位大人。”
“哦?”年富目光一凝,“久聞世子殿下爲人灑脫,專好杯中之物,可今日乃是王爺壽誕,他昨日仍能喝得酩酊大醉麽?”
“這......”朱子嗫嚅道:“想是大哥沒能控制好自己,一時貪杯過度。”見年富仍要再問,忙一指前方,“年大人,我們到了。”
......
進了周王爺寝殿,朱子讓年富在殿外小廳安坐,自己便直入裏間。
年富端坐椅中,便有一位侍女奉上一杯香茗。年富匆匆而來,也覺渴了,便端起茶杯,輕啓茶蓋,放置唇邊嘬了一口。
當他放下茶杯時,頭腦一陣暈眩,定了定神,誰知暈得更厲害了。剛站起身,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撲倒在茶幾上一動不動了。
腳步聲響起,一位雍容華貴的麗人從裏間走了出來,這是涵依王妃,朱子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而出。
“這個老東西,總算把他拿下了。”涵依王妃輕輕籲了口氣。
“外面的那些官員怎麽辦?”朱子問道。
“那些人你看着辦吧,”涵依王妃斜了他一眼,“他們願意在那裏坐着就坐着,實在等不及,你就吩咐人端上酒菜,好吃好喝招待好他們,王府裏不是還請來了雜耍戲班子麽?把他們也一并叫上來,讓諸位大人樂呵樂呵,反正不讓他們出去就是了。”
“可......他們要問起父王怎麽辦?”朱子不安的問道。
“這有什麽難解釋的?”涵依王妃瞄着他輕笑了一聲,“就說王爺突發重疾,不能來見客了,讓他們自便吧。”
“這......他們要是不相信......”朱子嗫嚅着說不下去。
“嗤”涵依王妃一指趴在桌子上的年富,看着他的眼神帶有一絲譏诮,“那你就帶他們來見王爺,帶到這裏也像年大人一樣把他們放倒也就是了。”
“你”朱子一時氣結,脊背泛起一絲寒意。
“我怎麽樣?”涵依王妃看着他,“那碗湯藥不是你捧給王爺的麽?他喝了後身體不适,你也是看在眼裏的。”
“那碗湯藥裏你究竟放了什麽?”朱子神色變得激動起來。
“喲,你激動什麽,”涵依王妃俏麗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你熬好的藥湯,卻來問我在裏面放了什麽,不覺可笑麽?”
“父王現在在哪裏?”朱子喘了一口氣說道。
“你放心,王爺不但是你的父王,而且還是我的丈夫,”涵依王妃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還能害了他不成?”
“我想要見我父王。”朱子急急的說道。
“那好,”涵依王妃回答的很爽快,“今日事了之後,我會送你去見他,”話鋒一轉,“可現在還不行,你答應我的事必須得做到,否則......”說着不再看他一眼,緩步朝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