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如此輕易就放棄了反抗,老六不由微微一怔。
就在他微一愣神的功夫,楊牧雲左臂一擡,一道幽光蛇一樣向老六眉心飛來。
“不好”老六悚然一驚,待要躲避,已然不及,身形剛一甫動,右邊臉頰一涼,那道幽光擦着臉皮險險飛過。
他疾退兩步,手中刀刷刷連揮幾下,封住門戶。
誰知對方并未趁機攻來,定睛看去,楊牧雲的身影幾個縱躍,早已去的遠了。
“老四,快追”老六怒喝一聲,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揮刀一劈,身形跟着暴起......
月光下,波光粼粼,浩浩蕩蕩的黃河邊上,三條人影一個在前,兩個在後像彈丸一般飛躍而去。
“觀音教中的高手真是層出不窮,”楊牧雲心中暗暗叫苦,“這兩人的身手似乎都不在那火雲劍駱翔之下,要對付一個我都力不從心,何況這兩個人一齊出手。就算我身體無恙,利器在手,在這兩人手下恐怕也難走上二十招。”
兵刃劃空之聲震蕩耳際,楊牧雲知道這兩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而自己身上蠱毒未解,如此提氣狂奔,勢不能持久。眼見前方出現一片幽深浩瀚的蘆葦蕩,當下更不猶豫,矮身倏的一下便鑽了進去。
老四和老六對視了一眼,刀一揚,再無片刻猶豫,就追了下去。刀光起處,在他們二人身周,一人多高的蘆葦杆漫天飛舞......
楊牧雲撥拉開長劍一般的葦葉和飄蕩的蘆花,隻顧往蘆葦蕩的最深處鑽去。正往前飛快的走着,突覺手腕一緊,他心頭一陣狂跳,側目看去,一張嬌小可愛的面龐映入眼角,竟然是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女。
“是你?”楊牧雲一驚。
“噓”少女纖指豎于唇中,要他噤聲,一扯他袖子,“快跟我來。”
這個少女居然是阿,楊牧雲心裏雖然吃驚,但迫于形勢,顧不上跟她多說話,連忙跟在她身後。
兩人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在葦叢深處的一個小河灣裏,竟然發現泊着一隻小船。阿讓楊牧雲上了小船,自己剛解開攬繩,隻聽一聲怒吼,一道雪亮的匹練兜頭向她劈落下來。原來是老六發現了他們的行蹤。
“小心”楊牧雲驚叫道。
阿靈巧的躲過,手一揚,一條紅紅軟軟的東西向老六甩了過去。
老六一側身,正欲躲過,誰知那東西竟如活了一般,在空中一拐,仍然朝老六撲來。
老六一驚,一刀劈去,那物竟比他的刀還快,擦着刀鋒直撲老六咽喉。老六大驚,伸手一抓,隻覺觸手軟軟涼涼......
“蛇”老六驚叫一聲。
這個時候,阿早跳到了船上,舉起船槳在岸頭上一磕,小船遠遠蕩了出去。
看見老六手忙腳亂的樣子,“咭兒”嬌笑一聲,嘬了個口哨,那條蛇飛快地竄了出去,沒入葦叢中倏忽不見了。
“怎麽回事?”這時老四提着漆黑如墨的單刀飛奔而至。
“來了一個奇怪的小丫頭,将那小子救走了。”老六恨恨的一指漂向河中心的小船。
“一個黃毛丫頭也能從你手裏把人救走?”老四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她會使蛇......”老六赧然的一擺手,“走,沿着河追他們去。”
“阿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楊牧雲驚奇地打量着身穿黑色緊身衣的阿問道。
“屬下參見月主大人”阿放下船槳,向着楊牧雲垂首行了一禮。
“别千萬不要這樣稱呼。”楊牧雲連連擺手。
“月主,屬下奉神主和大祭司之命,請您回去。”阿說道。
“就爲了這事麽?”楊牧雲盯着她,“如果我不回去,你會怎麽樣?”
“月主,你身上的蠱毒隻有神主才能化解,你離開神宮已經有些日子了,相信蠱毒在你身上已經發作一次了吧?”阿
問道。
“那又怎麽樣?”楊牧雲斜睨了她一眼說道。
“以後你身上的蠱毒會發作得越來越厲害,終有一天你會忍受不住的。”阿勸道:“您與神主已經結爲了夫妻,難道您就忍心将她一人留在神宮中麽?還有大祭司......她也希望您早日回去。”
“阿,”楊牧雲歎了口氣,“我和妮之間的事情你不懂,去苗地非我本意,去神宮是不想她一人遭遇危險,跟她和成親是想讓她們姐妹倆不再有芥蒂。而我,不屬于那裏,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可是......”阿臉上浮現一絲憂色,“您不回去的話,蠱毒一旦爆發,會受盡痛苦而死。”
“生死有命,”楊牧雲倒是一臉坦然,“如果我楊牧雲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看了一眼阿,說道:“你回去後,告訴妮,我不會怨她。她可以重新再找一個男人,過一種新的生活。”
“神主是不會再找别人的,”阿搖搖頭,凝視着他,“你如果不跟我走的話,我也是不能回去的。我會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同意跟我回去。”
“那我要是死了呢?”楊牧雲說道。
“那我就帶着你的屍體或骨灰回去。”阿淡淡的說道。
楊牧雲聽了心頭不禁悚然一驚,想起了那日晚間清水潭鎮妮火化淩一涵的屍體将其骨灰帶回苗地的事。心說這些苗地女子對愛情的執着,簡直到了癡狂的地步。
“這又何苦如此?”楊牧雲苦笑,他真有些後悔與妮的邂逅。
“神主已料到你不會很快跟我回去,”阿看着他緩緩說道:“她會給你兩年時間考慮,神主說她希望在她十六歲的時候你會回到她身邊,再不離開......”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來,丢給了楊牧雲。
“這是什麽?”楊牧雲伸手接住,向阿詢問道。
“這裏面是十二顆還情丹,”阿解釋道:“它可以暫時解除你體内的蠱毒,但是需兩個月服用一顆,二十四個月後,你如還是不願回到神主身邊的話,到時蠱毒發作,就算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
“哦?”楊牧雲興奮地打開瓷瓶的塞子,從裏面倒出一顆丹藥。丹藥圓潤透明,隐隐透出一絲煙霞般的橙紅色。楊牧雲忙将它吞服了下去,登時一股清涼之意浸透全身,折磨自己多日的痛楚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股氣息自丹田中冉冉升起,他忙盤膝坐好,導引這股氣息在自己體内的脈絡中運行起來。大約一柱香時間過後,楊牧雲的雙眸再次睜開時,透出熠熠神采,他隻覺身輕如燕,全身說不出的舒泰,不禁仰天長嘯,聲波順着河面遠遠蕩了開去。
“多謝阿姑娘。”楊牧雲喜不自勝的向着阿拱手一揖。
“哎喲,這我可不敢當,”阿忙還了一禮,“這是神主讓我交給你的,你謝我做什麽?”看着他手舞足蹈得像一個孩子那樣興奮,阿不禁嫣然一笑。
“謝謝你的送藥之恩呀!”楊牧雲笑嘻嘻地說道。四下裏看了一下,“妮隻派了你一人來麽?你師父長老沒跟你一起麽?”
“長老有自己的職司,怎麽會跟我一起同來呢?”阿笑着眨了眨眼睛。
“嗯?”聽她直接稱呼自己的師父爲長老,不禁大爲驚奇。
“神主說,長老叛離神宮......”阿看着他的表情,不由爲之一笑,“......已被神宮除名,讓我遞進到她的位置上。”
“噢,”楊牧雲恍然大悟,“恭喜恭喜,從現在開始我得稱呼你長老了。”說着連連打拱作揖。
“讨厭,又來嘲笑人家。”阿嬌叱一聲,嘴角卻挂着笑意。
小船在河中間蕩漾着波濤水流,不用怎麽劃槳都能飛快的向下遊漂去。
月亮似圓盤高高挂在天上,使得周圍的一片繁星黯然失色。
月光下,一個飄逸的身影飛快得向着黃河邊奔去。
黃河灘頭,枯草搖曳,清冷的河水向東奔流而去,而莫使金樽空對月的一對酒客卻影蹤杳杳。
那個飄逸的身影停了
下來,他俊美無比的面容上一對劍眉微蹙,粲若星光的眸子在周圍不停地來回掃視。
“怎麽沒有人?世子殿下明明說跟他在這裏喝酒的。”他踱着步子來回踏尋了一遍,仍舊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他靠在一棵樹幹上,右手輕輕點着下巴,苦苦思索着,“他會去哪裏呢?路上也沒有看到别的人影。”
猛然,他像被蠍子蟄了一下遠遠地跳了開去,轉過身拉開架勢,口中喝道:“是誰?快出來!”
一個苗條的身影從樹後轉了出來,彎彎的眉毛下,一張清麗俏皮的臉上洋溢着促狹的笑意。
“郡主?”他吃驚的叫了一聲,腳下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
“怎麽?”朱芷晴一步步的向甯祖兒走了過來,“怕我吃了你呀!怎麽老是見了我就是一副想跑的樣子?”
“你不是跟着幾位殿下回王府了麽?”甯祖兒詫異的說道。
“本郡主不高興,就不想回去了呗!”朱芷晴背着手,臉上似笑非笑。
“郡主,你别鬧了,我現在正急着找人呢!”甯祖兒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你找楊牧雲,是不是?”朱芷晴幽怨的瞟了他一眼,“你要找人,我陪你一起去找,也不用不告而别呀!”
“......”甯祖兒怔怔的站在那裏,不知說什麽好。
......
“這裏有好幾個人的腳印,還有追逐的痕迹,”甯祖兒仔細踏勘了一下地上的印記,一指前方的蘆葦蕩,“他們一定是去了那裏。”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追殺楊牧雲麽?”朱芷晴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是什麽人會這麽做?”
“到前面看看或許就知道了。”甯祖兒一臉的凝重,話未說完便縱身向蘆葦蕩飛奔而去。
“等等我”朱芷晴随後緊跟了上去。
“看來已經把那兩個什麽陰陽雙刀給甩掉了,”楊牧雲看了一下黑漆漆不見半個人影的河岸,扭頭對着阿說道:“阿姑娘,我們靠過去從前面上岸吧?”
前方是一片黑乎乎的蘆葦蕩,阿點點頭,“是,月主。”手持船槳在水中劃了幾下,船速又加快一些。
“阿姑娘,你别再月主月主的叫了,聽起來怪别扭的。”楊牧雲對她說道。
“那我按照漢人的叫法,叫你公子吧?”阿攏了一下鬓邊的秀發,燦然笑道:“您也别叫我阿姑娘了,聽起來怪生分的。”
“好的,那我叫你......”楊牧雲眼珠一轉,拍手道:“就叫你兒吧,你看好不好?”
“公子高興叫什麽,就叫什麽好了。”阿一笑。
小船沖進了蘆葦蕩,很快靠在了一塊松軟的灘頭上。兩人下了船,撥開重重蘆葦杆,下了河堤。
“公子你看”阿停住了腳步,一指前方。楊牧雲順着她的手指看去,隻見影影瞳瞳的滿是向東去的人影。
“怎麽會有怎麽多人在夜間行走?”楊牧雲心頭一跳,快步向前飛奔過去。
隻見數不清的人流緩緩向東邊開封府的方向走去,他們衣衫褴褛,扶老攜幼,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動着,隊伍中沒有嘈雜的聲音,偶爾有幾聲小兒的啼哭聲傳出......
“是難民......”楊牧雲想起了和朱子在黃河邊喝酒時碰到的那個衣衫褴褛的少年,他說由于黃河下遊決口,家鄉被淹,才不得已帶着妹妹向開封府逃難。沒想到這麽快大批的難民就向着開封府過來了。
“公子,這是怎麽回事?”阿不太明白眼前的事。
“我們得趕快回去,把這事告訴給于大人,”楊牧雲一臉凝重,“否則明天一早整個開封城都會塞滿了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