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開處,一名青衣侍女順着踏闆輕快而下,跟着轉身一掀車帷,一隻欺霜賽雪的玉手先從車内探了出來,青衣侍女忙伸出手臂接住了那隻手,接着一名氣質雍容、姿容秀美、衣着華麗的年輕貴婦在青衣侍女的攙扶下邁着盈盈的步子走下車來。
玟玉微垂螓首,快步來到年輕貴婦面前斂衽福了一禮,“玟玉參見王妃殿下。”
甯祖兒也随後趕到,躬身一揖,“下官見過王妃殿下。”
“嗯,”涵依王妃緩步來到玟玉面前,向着貢院大門深深看了一眼,輕啓朱唇,“楊千戶現在在裏面麽?”
“回王妃殿下,”玟玉不敢擡頭看她的目光,“楊公子正在裏面參加科考。”
“也真難爲了他,”涵依王妃一聲輕笑,“身爲朝廷命官卻回過頭來考什麽舉人。”見玟玉低首垂眉不敢看她,便和顔悅色的說道:“玟玉,這兩日爲何沒在府裏見過你呢?”
“回王妃殿下,”玟玉畢恭畢敬的說道:“郡主殿下指派奴婢來精心照顧楊公子,奴婢不敢怠慢,自然竭力侍奉。”
“哦?”涵依王妃秀眉輕挑,盯着她臂彎裏挎着的食盒,“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回王妃殿下,是奴婢精心給楊公子熬的藥,還有幾道飯菜。”
“嗯?”涵依王妃小巧的下巴微微一點,“打開來讓我看看。”
“是”玟玉的身子微微一顫,伸手拿開了食盒的蓋子。食盒共分兩層,上面是一口大碗,一隻白瓷碗倒扣其上,防止裏面湯汁傾灑出來。下面一層香氣撲鼻,應該就是玟玉精心準備的菜肴了。
涵依王妃伸出一隻纖纖素手,掀開了上面的白瓷碗,露出下面一碗濃濃的藥汁。
“好濃的藥香味,”涵依王妃端起藥碗放置鼻端輕輕聞了一下,瞥了一眼玟玉,“看來你下了不少功夫。”見玟玉垂首不語,眼波一轉,将藥碗放了回去,“楊公子是我們王府的貴客,你小心侍候着,可不能有所差池。”說着飄然轉身,欲蹬車而去。
“玟玉謹遵王妃殿下吩咐,”見涵依王妃登上馬車,躬身一禮,“玟玉恭送王妃。”
車聲辚辚,早去得遠了。
“春兒,你到前面車駕上去,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王妃的豪華馬車離開貢院後,在一個偏僻無人的角落裏停了下來,涵依對身邊的青衣侍女吩咐道。
“是,王妃殿下。”春兒拉開車門飛快的閃了出去。
馬車又辚辚的行駛了起來。
車内,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衣人恭敬地肅立在涵依王妃的面前。
“黃河下遊水患的消息已傳至開封,城中已然戒嚴,”涵依王妃一臉肅然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我從麗景門送你出去,記着千萬不能把事情給我辦砸了。”
“是,旗主。”黑衣人躬身應道。他遲疑了一下,接着說道:“屬下終是覺得留着那個錦衣衛是個隐患,不如屬下召集人手先把他做掉......”
“不用了,”涵依王妃打斷了他的話,“方才我在他的湯藥裏已下了毒,隻要他服下去,準活不過明日酉時。”
“哦?”黑衣人悚然一驚,“還是旗主思慮周祥。”
“不是什麽事都需要打打殺殺才能解決的,”涵依王妃悠然說道:“駱翔的武功在本旗中是數一數二的,一把火雲劍在江湖中也算久負盛名,可還不是喪身于天清寺塔中,那幾名錦衣衛的武功不能小觑,能不動手将之解決那是最好。”
“旗主高見,”黑衣人躬身贊道,接着躊躇了一下,說道:“可還有兩個錦衣衛......”
“你是不是有點兒小心過頭了?”涵依王妃眼中帶着一絲嘲諷,“那兩人一向以楊牧雲馬首是瞻,一個就像一塊木頭,整日不發一言;一個被郡主纏得焦頭爛額,沒了楊牧雲,他們能掀起什麽風浪?”
“看來
你很怕這位王妃。”目送王妃的馬車遠去後,甯祖兒側目看了一下玟玉,打趣道。
“才沒有,”玟玉臉上緊繃的神情明顯放松下來,睨了他一眼,将白瓷碗重新蓋在了藥碗上,“敬重也叫怕麽?那你對郡主......”
話還未說完,隻聽又一陣馬車的辚辚聲向貢院駛來。
甯祖兒隻瞄了一眼,臉色登時變了,“你說的也太準了吧,一提到郡主她就來了,”說着一臉緊張的對玟玉說道:“你就說我回王府了,不,你就說沒見到我,不知道我去哪裏了。”說罷轉過身慌慌張張的向一條偏僻的弄巷裏走去。
“能得到郡主的青睐,那不知是多大的福氣,他可倒好,唯恐避之不及。”玟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一笑,蓋上食盒,見昨日幫她送藥的那位吏員從貢院大門裏走了出來。她便邁着盈盈地步子迎了上去。
“這上面是熬的藥湯,底下是我做的飯菜,交給楊公子時,别忘說了。”玟玉仔細向那位吏員交代道。
......
“也真難爲了玟玉,不但爲我熬好了藥,還爲我準備了如此可口的飯菜。”楊牧雲的策論寫完了,心情一片大好,将湯藥和飯菜一一擺在書案上。
對面一号房,周子那裏也有人送來了剛做好的飯菜。
“這位周公子不知是何來曆,竟然也能享受到種種特殊的對待。”楊牧雲一時感到很好奇,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些。
“大人”一個吏員雙手平舉着一杯酒盅來到他的書案前,将酒盅輕輕放在書案上,滿滿一盅酒竟然一滴也未潑灑出來。“這是一号房的周公子敬給您的。”
“嗯?”楊牧雲看着酒盅裏微微晃動的酒液,心下大奇,“他那裏居然有酒。”瞠目看去,隻見對面周子臉帶微笑,見他向這裏看來,右手拿起酒盅向着他那邊一舉。
楊牧雲心中一動,雙手平舉起面前的酒盅,對着他下巴微微一點。兩人心照不宣,将杯中酒同時一飲而盡。
“那位周公子究竟是何來曆?”楊牧雲向送來那盅酒的吏員問道。
“不可說,不可說,”吏員笑眯眯地躬身說道:“周公子吩咐了,待科考結束,自然會與大人相見,到那時他會将一切告與大人。”
“唔,”楊牧雲微微颔首,坐回椅中,一揮手,“沒事了,你下去吧。”
“策論已經寫完了,剩下的題目按照書中所記仔細闡述一下即可。”楊牧雲端起藥碗,準備喝完藥再揮筆疾書,突然聽到一陣犬吠之聲,不禁一愕,隻見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向他這邊飛了過來,像是慌不擇路般一頭撞向自己這裏。
“蓬”的一下碰翻了自己手中的藥碗,“啪啦”,藥碗摔在地上裂開數塊,藥湯濺了一地。
楊牧雲仔細看去,見是一隻鴿子。它一時驚吓過度撲閃着翅膀無法展翅飛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在這裏”一個吏員領着一隊兵丁飛奔過來,将牆角的鴿子一把抓起。
“怎麽回事?”楊牧雲起身問道。
“大人”那個吏員将鴿子交給身後的一名兵丁,點頭哈腰滿臉堆笑的說道:“對不住了,十七号房有人通過飛鴿傳書傳遞考卷答案作弊,現已被拿獲,小的們是來捉這隻鴿子的。”
“飛鴿傳書?”楊牧雲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居然還有人想出這樣的辦法作弊?”
“是呀,”那個吏員繼續陪笑道:“下官驚擾到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見楊牧雲沒有說什麽,便向衆人一揮手,拿着那隻鴿子匆匆退下去了。
楊牧雲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不禁苦笑着搖了搖頭。
......
“什麽?有人因爲作弊驚擾了考場,把大人的藥碗給打了?”一名吏員匆匆出來将這事告訴給了玟玉,玟玉聽了不禁花容失色的說道。
那名吏員苦笑着點了點頭。
“不行,我得趕快回去再熬一碗藥,不然可就影響楊公子的身體恢複了。”玟玉轉
過身快步向客棧跑去。
“玟玉,”甯祖兒聽了剛才的話也不由一怔,“這可真是稀罕,貢院裏怎麽會發生如此稀奇古怪的事?”見玟玉跑得遠了,連忙追了上去。
“甯公子”朱芷晴正想勸甯祖兒随自己出城打獵去,見他一轉眼跟着玟玉跑了,便也快步追了上去。
三天的考試很快就過去了,這對心理負擔沒有那麽重的楊牧雲來說都有些快熬不住了。當他向主考官遞上試卷的時候,不由輕輕吐了一口氣,心裏感到一陣輕松,突然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三天兩夜,一直在那鬥室之中,他的待遇還算比較好的,還有如踏出生天一般。那其他考生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看那一個個精神恍惚的樣子,那簡直就如同出了牢獄一樣。
貢院門口,玟玉、甯祖兒、朱芷晴老早就等在那裏。一見楊牧雲出來,不禁一陣歡呼。
“楊公子,考得怎麽樣?”玟玉拉住了他的袖子,如水的眸子中粲然生輝。
“還行吧,就是時間熬得太長了。”楊牧雲伸展了一下雙臂。
“阿彌陀佛,你總算考完了。”朱芷晴雙手合十,念了聲佛,目光轉向了甯祖兒,“他已經出來了,現在你可以陪我出城打獵了吧?”
“可是?”甯祖兒看了一下天空,面露難色,“這都快到酉時了......”
“那又怎樣?”朱芷晴一瞪俏眼,不滿的說道:“你說的,楊公子一出來,你就陪我出城打獵去,難不成你這男子漢大丈夫想要說話不算話?”
“行了,”楊牧雲在一旁勸道:“爲了我的事,讓大家在貢院門口熬了幾天,我這心裏挺過意不去的,”對甯祖兒說道:“既然甯公子你答應了郡主,那就不要辜負了人家,陪郡主去散散心也是應該的。”
“你看,楊公子都比你會體貼人家。”朱芷晴手指扯着甯祖兒的衣角,眼中滿是楚楚可憐的樣子。
甯祖兒苦笑一聲,恨恨的瞪了楊牧雲一眼,隻得跟着朱芷晴去了。
“玟玉,”楊牧雲看了一眼那兩個冤家遠去的身影,轉過臉對玟玉說道:“這幾天最苦的就是你了,我現在沒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沒事的,”聽楊牧雲關心自己,玟玉嫣然一笑,“楊公子,我不累,隻要你一切還好,我就比什麽都高興。昨天的事可把我吓壞了,好端端的在這貢院裏面都會把藥碗給打了......”
“看你大驚小怪的,”楊牧雲安慰她道:“這有什麽,打一回不喝藥有什麽大不了的?”
“那可不行,”玟玉俏麗的小臉一肅,“三殿下吩咐了,這藥要連着喝一段時間,不能中斷,否則的話,你身上的毒又會反複發作了。”
“好好好”楊牧雲無奈地一笑,“就聽你的,幸虧昨天你及時又熬了一碗送了過來,我才沒有中斷,這要如何謝你呢?”
“你要真想感謝我,”玟玉靈動的美眸連轉了幾下,“就聽我的話,跟我回去,然後好好歇着。”
“這樣啊!”楊牧雲扭動了一下雙肩,苦笑道:“我在裏面連關了好幾天了,好不容易才出來。就讓我在外面稍微轉轉好麽?一會兒我一定回去。”
“喏,你說的,”玟玉的纖纖玉指一指天空,“天一黑馬上回來,晚上的藥你還沒喝呢?”
“知道了,姑奶奶!”楊牧雲深深一揖。
看着玟玉婀娜纖秀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楊牧雲剛想轉身,就感覺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他愕然回首,見周子臉上帶着笑意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
“周公子?”楊牧雲驚詫的說道。
“楊公子請了,這大考剛過,不知有無心情随我一同出城賞遊一番。”周子一甩袍袖,笑吟吟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