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王藥仙現在藥仙廟麽?”驿卒下了馬來到老農身邊把聲音又加大了八分。
“不知道,”老農搖搖頭,“什麽仙什麽廟?這都成仙了還在廟裏待着幹麽?”
驿卒哭笑不得,轉過身來到甯祖兒馬下說道:“大人,這老兒瘋瘋癫癫的說不清楚,我們再去前面問問。”
甯祖兒盯着那老農看了一會兒,便抖缰随着那驿卒去了。
走不多遠,前面出現了一處大的莊院,莊院門前排着一條長長的隊伍,男女老幼都有,人雖多,卻一點兒嘈雜聲也無。莊園内不時有鄉民打扮的人提着大小藥包從裏面出來。
“這裏應該就是藥仙廟了吧?”甯祖兒一指那處莊院,心中暗忖:這看起來不過是個普通莊院而已,哪裏又是什麽廟了。
驿卒上前一問,便滿臉喜氣地回禀道:"這裏就是了,這些鄉民都是來找王藥仙看病的。"
甯祖兒點點頭,翻身下馬将缰繩系在院外的一棵大樹上,便随驿卒越過人群進入院内。
這是一個普通的農家一進院落,裏面有三間瓦房,最大的一間是中間的堂屋,房屋前後左右都是花圃,種滿了諸般花草,幾隻蝴蝶在花叢中上下翻飛。前來看病的鄉民一直将隊伍排到堂屋門前,想來那位王藥仙是在堂屋中坐診。
甯祖兒步入堂屋,見屋中陳設頗爲簡陋,靠牆是一個大木櫃,櫃面上分着無數個小木抽屜,每個小木抽屜都貼着标簽,标簽上寫着每一味中藥的名字。
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站在藥櫃前,仔細察看着标簽上的每一味中藥名,不時還拉開抽屜翻看一下。她大約十四五歲年紀,眉目如畫,臉上薄施粉黛,鼻若瓊瑤,朱唇不點及紅。她身穿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繡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烏黑的秀發挽成一個垂鬟分髻,上面斜插着一支淡紫色的簪花,顯得幾分随意又不失端莊典雅。
她身邊還站着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少女,她一身淡黃衣衫,秀發梳成雙丫髻,姿容秀麗,彎彎的月眉下一雙清靈澄澈的美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紫衣少女的一舉一動。
堂屋的正中擺放着一張檀香木桌,桌前一把黃梨木椅上坐着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襲青衫,豐神如玉,一束烏黑油亮的長發,未帶發冠,隻松松地用一條月白色的絲帶系了,整個人猶如一朵不濯纖塵地青蓮瑩然水上。
“此處竟然碰到如此俊朗的人物。”甯祖兒心中不由一贊,雖然對方相貌尚不及自己,但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他便是那位王藥仙麽,怎麽會如此年輕?”他心下一陣嘀咕,來之前他一直以爲要找的那位王藥仙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青衫少年端坐椅中,正在爲一老者把脈。那老者面頰潮紅,口中不住咳嗽。
少頃,青衫少年微微點頭,“徐老伯,你隻是夜風着涼,偶感風寒罷了,沒有大礙。我給你開一副藥,早晚各煎一劑。如回去善加調養的話,不出三天,就可痊愈。”說着攤開一張竹皮紙,提筆就寫,霎時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玟玉”青衫少年輕喚一聲。
“公子。”黃衫少女脆生生應了一聲,像一朵雲彩飄至青衫少年身邊。
“拿去幫我抓好藥,”青衫少年看了一眼老者,“然後交給這位徐老伯。”
“是。”玟玉的一隻纖纖玉手拈起那張藥方,便又返回了藥櫃前。
“拿來,讓我看看。”紫裙少女劈手奪了過來,“麻黃三兩、葛根六錢、防風五兩、白芷......”她讀着方子上的藥材名,一邊去摸索木屜上的标簽。
“這位公子......”青衫少年看見了站在一旁的甯祖兒,便起身拱手一揖。“請問到這裏來有什麽事嗎?”
“請問閣下是王藥仙麽?”見那少年彬彬有禮,甯祖兒便馬上還禮說道。
“在下朱子,王藥仙乃在下家師,”青衫少年說道:“請問公子找家師何事?”
甯祖兒還未說話,隻見紫裙少女包好一大包藥聘聘婷婷地走來,“三哥,藥抓好了,你看對不對?”
朱子對着甯祖兒歉然一笑,接過藥包,略一檢視,便把它包起,遞給了那老者,老者忙稱謝離去。
這時紫裙少女也注意到了甯祖兒,如水般的眸子一亮,“這位公子,你是我三哥的朋友麽?”
甯祖兒未及答話,朱子便說道:“芷晴,不得無禮,這位公子是客人,是專門來找家師的。”帶着歉意介紹道:“這是舍妹朱芷晴,臨時來舍下幫忙,唐突了公子,還請勿怪。”頓了一下道:“對了,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爲何到此來找家師?”
“哪裏哪裏,朱公子客氣了。”甯祖兒拱手對着紫裙少女一揖,“在下甯祖兒,見過朱姑娘。”
“原來是甯公子。”朱芷晴一笑,轉向朱子,“三哥,你看人家長得比你還俊。”
“芷晴,”朱子瞪了她一眼,“哪有當面對人品頭論足的。”
朱芷晴一吐舌頭,頑皮的一笑。
甯祖兒臉微微一紅,當沒聽到,“在下有個朋友身患重疾,不便前來于此,想請尊師前去診治,還請朱公子行個方便。”
“甯公子,家師外出雲遊四海,并不在此處。”朱子說道。
“哦?”甯祖兒聽了不禁大失所望,“那尊師何時能夠回來?”
“這......”朱子略爲思忖了一下說道:“家師并未言明,因此不好答複公子。”
“難道楊牧雲就該命絕于此麽?”甯祖兒心下一陣暗歎,臉上難掩失望落寞。
“三哥,”朱芷晴不忍見甯祖兒臉有憂色,便對朱子道:“師父雖然不在,但你是他的親傳弟子,不如你随甯公子一行,去探視一下他朋友的病情,再對症下藥,不就是了。”
“芷晴,”朱子苦笑道:“你說的輕巧,我這一手醫術,不過學得師父皮毛,如何敢輕易在人前賣弄,萬一延誤了甯公子朋友的診療。豈不罪莫大焉。”
“三哥,”朱芷晴勸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自師父外出雲遊後,你代爲坐診,并不曾堕了他老人家的聲名,四鄉八鄰對你多有贊譽,說你比起師父他老人家來不遑多讓。”
見朱芷晴爲自己幫腔,甯祖兒心中大爲感激,雖覺朱子年少,但現在并無更好選擇,便懇求道:“在下朋友病重在榻,耐不得路上颠簸,還請朱公子随在下一行,如能妙手回春,我等具承公子大德。”
“甯公子言重了,”朱子面有難色,“在下随你一行,倒是不妨。可外面一衆鄉民正候我診治,我如何能撇下他們呢?”
“這容易,”朱芷晴一笑,對着黃衫少女說道:“玟玉,你對鄉民們說一下,就說公子家裏突發急事,須馬上回開封。請他們暫且回去,等公子回來後再爲他們診治。”
通許縣驿站客房内。
楊牧雲神志模糊,渾身火燙,身上覆蓋着三層棉被,仍舊喊冷。
朱子坐在榻邊,把着他手腕脈絡,眉頭緊蹙,掀開被褥看了一下,他布滿全身的紅色斑點似乎更加醒目了。
“朱公子,楊牧雲情況如何?”看着朱子一臉凝重的神色,甯祖兒不禁心裏一揪。
“楊公子似是中了一種奇毒。”朱子沉吟半晌方道:“而且毒性猛烈,可緻人發狂。”
“那......有救麽?”甯祖兒擔憂地問道。
“難”朱子長歎一聲,“此毒非我中原所有,而且奇詭難測,不易破解。”
甯祖兒心中一沉,隻聽朱子續道:“楊公子身上的毒我雖然不能根治,但我可施以針灸之法,暫時控制住他毒發。”說着向黃衫少女擺了一下手,“玟玉,把我藥箱拿來。”
玟玉應了一聲,邁着輕盈的步子從外面車上掂來一個紫檀手
提藥箱來。
朱子接過藥箱,取出一副銀針袋放置榻上,然後又從箱中拿出一個白玉小瓷瓶來。他拔下紅綢木塞,右手從袋中拔出一根銀針放入小瓷瓶内。
他起身掀開楊牧雲身上所蓋被褥,讓楊牧雲全身敞開平躺榻上。
“你們出去一下。”朱子對朱芷晴和玟玉說道。
兩位美少女臉一紅,甩袖掀簾而出。
甯祖兒遲疑了一下,欲幫助朱子除去楊牧雲身上衣衫,冷一飛上前說道:“還是我來吧,你去外面看看熱水做好了沒有。”
………………
"百邪癫狂所爲病,一針人中鬼宮停……"朱子口中念念有詞,信手拈起瓷瓶内的銀針,泡過瓷瓶藥液的銀針發出青綠色的光。手一揚,銀針刺入楊牧雲的上唇與鼻尖之間的人中穴。楊牧雲赤裸裸的軀體抽搐了一陣,便一動不動。
"二針少商大指下,名鬼信刺三分深……"朱子抽出第二根銀針在瓷瓶藥液中攪了一攪,散發出青綠色光的銀針刺入楊牧雲右手少商穴,使得他渾身一陣震顫。
"三針足指下隐白,名曰鬼壘入二分......"……
…………
“十二上星名鬼堂,鎮邪去火神冥冥......”銀針刺入頭部上星穴後,楊牧雲頭頂彌漫出一層慘白的霧氣,下颔一動,嘴巴張開,露出舌尖。
“十三舌頭當舌中,此穴須名是鬼封,靈台澄明神歸位,猖狂惡鬼走無蹤。”最後一根銀針刺入楊牧雲舌下中縫,他喉嚨裏嗬嗬連聲,一股淡黃的氣息自他口鼻中噴出。
施完銀針後,朱子已是滿頭大汗,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無力地坐在了房中的椅子上。
“朱公子,”甯祖兒悄悄來到他身邊,“現在楊牧雲怎麽樣了?”
“鬼門十三針已全部施完,”朱子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應該就會醒了。”
正說着,楊牧雲的身體開始微微顫動,肌膚上通紅的血色開始漸漸退去,連布滿全身的紅色斑點都慢慢變淡了。
又過了一盞茶時分,楊牧雲的身體開始劇烈的抖動,連帶着床體都開始晃動,突然,他眼皮一掀,雙目圓睜,霍的一下坐了起來。口一張,“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塊,就此慢慢軟到在床上。
“成了”朱子從椅中一彈而起,快步來到榻前,将銀針一根根的從他身上拔了下來。當銀針從他體内拔出時,銀白色的針體已變得黑漆漆的。
“叮”朱子将銀針扔入水盆中,不一會兒一盆清水就變得漆黑如墨。
“他身上的毒已清除幹淨了麽?”甯祖兒上前給楊牧雲蓋上棉被,轉身向朱子問道。
“哪有那麽容易,”朱子苦笑,“如此罕見的奇毒我還是生平僅見,就算我師父他老人家來了恐怕也束手無策......”歎息一聲,“我清除的僅僅是他身上的子毒,母毒還存于他的髒腑之中。”
“那母毒能否清除?”聽他說得如此嚴重,甯祖兒也不由心頭一緊。
“難”朱子沉着臉緩緩搖頭,“此毒已與楊公子的髒腑脈絡溶爲一體,不發作時與常人無異,一旦發作,便像今日這般陷入癫狂。除非下毒者本人,才會有解除之法。”見甯祖兒臉有異色,便道:“怎麽?你知道下毒的人麽?”
“不瞞朱公子,”甯祖兒猶豫了一下說道:“楊牧雲他是被一苗地女子下了情蠱。”
“情蠱?”朱子聽了臉上沒有太大訝異,“難怪此毒能與楊公子心髒血脈溶爲一體,要是這樣的話......”
門簾一掀,一陣香風拂面,朱芷晴和玟玉兩位美少女飄然而入。
“三哥,他好了麽?”朱芷晴閃爍着明媚的雙眸打斷了他的話。
“水、水......”朱子還不及回答,隻聽床榻上傳來一陣微弱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