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什麽樣的天氣,對我來說都是一樣。”冷一飛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喜怒哀樂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他的性格就跟他的名字一樣,隻有一個冷字。
可娴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她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她的身心從未像今天這樣如此輕松過。再不用戰戰兢兢,繃緊全身的神經來度過每一個夜晚了,自從那個男人死後......她的眼神一黯,那是她一生中愛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一個。他曾信誓旦旦的對着傩神發誓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可一轉身就将她的姐姐姝妍抱在懷裏。
“男人?”她口中鄙夷地吐出這兩個字,“一種隻會向往現實的動物,在利益的取舍中作出自認爲很明智的選擇。就因爲姐姐是整個苗地之主,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把與自己的海誓山盟抛在了一邊。”
從那一刻,她已心如死灰,安安心心做她的大祭司。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又來到她身邊,哭着懇求她的原諒,他居然說跟姝妍在一起一點兒也不快樂,心裏裝得全都是她的影子。可笑,作爲一個男人,騙一個女人騙一回還不夠麽,還想騙她第二次?娴的思緒飄向了遠方,牙齒輕輕咬着自己的嘴唇:可自己偏偏是那麽的不争氣,又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打動。自從那以後,神宮中空曠偏僻的角落,谷中島上的花前月下,都留下過兩人相擁的身影。直到有一天......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她的姐姐姝妍知道了此事,姝妍當時大發雷霆,把那個男人關了起來厲聲質問,讓他把那個女人的名字說出來,她當時很緊張,生怕那男人說出自己。她并不怕死,如果可以的話,她會挺身而出,和那個男人一起死。可是她不能那樣做,因爲......她懷了身孕......
娴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爲她梳頭的,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姝妍到死都不知道,是她和那個男人生的女兒。、嬗娣、還有妮三個少女擁有同一個阿爸。
想到這裏娴輕輕歎了口氣:那個男人難得硬氣了一回,死也沒有說出她的名字。在姝妍派人将他扔入神坑時,那萬蠱噬身深入骨髓般的慘叫,讓她的心痛到了極處,那是她的男人,這次爲了自己沒有再退縮,而是慷慨赴死。
自此以後,在她心裏姝妍不再是她的姐姐,而是她的仇人,姐妹情就此一刀兩斷。那個男人死後,她就暫時離開了神宮,她得找個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姝妍那時也沒注意到她,因爲她那時也懷上了妮......
她找到了阿,那是她原來在宮中最好的姐妹,後來嫁給了辰溪峒峒主卯繞。她把自己安置在辰溪峒附近的一個山洞裏,天天過來照顧她,直到孩子的出生。孩子很可愛,眉眼間依稀有那個男人的影子,但她卻不能将她帶回宮裏,隻能交與阿撫養。
她回到神宮後不久,姝妍就生下了妮。看着她們母女三人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她的心就像在滴血,爲什麽她就必須得跟自己的女兒分開?
從那時起,她把這份恨深深埋在心裏,表面上,她對姝妍比任何人都要恭順,暗中卻慢慢培養自己的勢力。姝妍将長老和長老分别指定爲嬗娣和妮的蠱術老師,卻把長老晾在一邊,她利用長老心懷不滿把她拉到自己這邊。麻多寨和辰溪峒發生沖突,神主調解時偏向辰溪峒,使得麻多寨不瞞,自己私下進行慰撫,成功籠絡了麻多寨寨主嗄咄那。
仇恨使得她在神宮中的日子備受壓抑,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女兒一天天長大。她時常會去辰溪峒附近的那個山洞和女兒相見,女兒出落得聰明
、美麗、乖巧,很像自己小的時候,是她在自己灰暗的生活中增添了一抹溫暖的亮色。
在女兒八歲時,她讓阿把女兒送到神宮裏讓她跟着大統領嫦習武,跟她在一起的,除了嬗娣和妮外,還有現在的大統領瑪。那時瑪十四歲,是嫦身邊的大弟子。瑪就像大姐姐一樣領着她們和一群小丫頭天天練武。
女兒很快和嬗娣、妮處得熟絡了,三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好。
除了她和阿之外,沒人知道女兒的身份,如果不是因爲上一輩的恩怨,她們之間的這份友誼會一直保持下去。
娴緩緩閉上了眼睛:今年春天的時候,大主嬗娣滿十六歲了。姝妍爲她舉行了成人禮,并讓她管理宮中和外面的事務。她登時就有了一種要被架空的感覺,對于她和嬗娣,姝妍顯然更信任自己的女兒。
如果失去了權力,她就永遠談不上複仇了。那一段時間,她深深感到憂慮和彷徨。她來到辰溪峒向阿訴說自己心中的苦悶,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個英俊的漢人青年。那人叫淩一涵,是随着舅舅的商隊路過苗界的邊緣地帶時被卯繞劫掠到辰溪峒來的。
此人年輕潇灑,談吐不凡,又會武功,把他跟嬗娣放在一起,倒是挺般配的。嬗娣十六歲了,正是一個少女懷春的年紀,如果把一個有魅力的男人推進她的生活,讓他們兩人熱戀在一起,她還會把心思放在神宮的政務上麽?
不過淩一涵成過親了,他在家鄉已有了一位妻子。這樣的人顯然不适合再推薦給嬗娣,她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罪惡的想法,一個讓嬗娣身敗名裂的想法。她連哄騙帶威吓,讓淩一涵聽命于自己。然後讓女兒借回家之機邀請大主嬗娣來辰溪峒做客。
嬗娣果然來了,在她布置下淩一涵适時的出現并和她偶遇。
淩一涵的談吐和風采打開了這個情窦初開的苗家少女的心扉,嬗娣很快對他産生了好感。
接下來......娴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青年男女之間的愛戀總是和她們父母年輕的時候大同小異。
在一個晚上,她爲這對熱戀中的男女制造了一場意外,高高在上的神宮大主嬗娣在床榻上春心蕩漾時跟一般的小兒女也沒什麽兩樣。
這一幕她的女兒也瞧在眼裏......她不禁看了一眼,她不知還記不記得當時的那副場景?
......
嬗娣失身給了淩一涵,隻能帶着他回神宮去面見神主姝妍。一路上,淩一涵對嬗娣信誓旦旦,就像當年那個男人對她一樣,女人總是會陶醉于這樣的言語中而不能自拔。
回到神宮後,嬗娣不敢直接面見姝妍,就先領着這個男人去找妮,讓她出面去探姝妍的口風。
在得知嬗娣跟一個不潔的男人發生了關系,姝妍果然大怒,要當衆處置他們。這個昨日還信誓旦旦的男人在得知自己将被處死後連見嬗娣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就連夜偷偷地逃了......
嬗娣隻能一個人義無反顧的跳進了神坑裏,她看向姝妍的眼神中隻有倔強,沒有懼怕。娴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眼神,那是爲了愛可以不顧一切的眼神。那時她心裏突然産生了一種歉疚,上一輩的恩怨一定要報複到下一輩的身上麽?嬗娣是一個多麽好的孩子,她從小看着她長大,在這場恩怨中她是那麽的無辜。
嬗娣死了,姝妍當即就病倒了,可見她在這個女兒身上傾注了多麽大的期望。
隻一個晚上,姝妍滿頭的青絲都變成了銀發,之後她拖着病體把自己關了起來去閉關修煉。
妮離開神宮去找淩一涵報仇,長老發現後便帶人追她去了。
諾大的神宮隻剩下了她來主持一切,她本以爲一切都風平浪靜了,可
長老突然來向她報告說長老一直呆在辰溪峒偷偷調查阿和她女兒。難道她發現什麽了?她當時隻覺心中一緊,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對她女兒不利,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女兒周全。
她親自帶人去殺長老,甚至把她逼上了懸崖,可這個老太婆卻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她看着如刀削斧鑿般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一度認爲她必死無疑。可是如今才發現當時的看法是一個錯誤,那個老婆子居然奇迹般地生還了,還擄走了阿。她冷笑,姝妍和她的兩個女兒都死了,神宮裏已變了天,她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怎麽樣?她敢露面麽?
娴輕輕吐了一口氣,思緒又回到了當時。妮不但殺了淩一涵,而且還在外面愛上了一個漢人,那個漢人叫楊牧雲。
提到楊牧雲,娴嘴角挂起一絲奇異的微笑:那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不,應該說他還是個孩子。他十五歲,比妮大一歲,卻已經有了兩個妻子。一個成過親的男子居然還是個處男,她想想都感到可笑。這姊妹倆,怎麽都對有婦之夫那麽感興趣?
妮把楊牧雲帶到了苗界,她派自己的女兒和另外兩個女孩去迎接一下他們,卻意外發現朝廷派了一支兵馬深入到了苗地。女兒連忙飛鴿傳信給自己,她便讓卯繞帶頭召集一些寨子湊了上萬兵馬去伏擊那支朝廷官兵,結果大獲全勝。同時也碰到了妮和長老一行人。
卯繞把她們請到了自己的寨子裏,祭神大典結束後,卯繞和蘿源峒峒主蒙托骜一起派人護送妮和長老一行人回神宮。女兒及時派人向自己通告了隊伍的行進路線。
她親自帶人埋伏在郎水河畔的密林裏,天黑的時候,妮的隊伍果然趕到了這裏,并駐紮在河邊。
那一戰......娴一聲歎息:若不是長老帶人殺出,将妮和長老等人救走,那一夜就真的大功告成了。
楊牧雲落在女兒手裏,可她卻勸自己不要殺他,難道......她看向,她爲什麽那麽在意楊牧雲的生死?
可楊牧雲終究被人救走了,并被帶到了神宮。她利用長老不在把襲擊妮的嫌疑推到了長老頭上。
姝妍出關後,由于閉關煉蠱失敗,被蠱毒反噬,導緻身中劇毒,她自知時日無多,開始托付後事,她對楊牧雲很是喜歡,不知怎麽說動他接受了妮。
爲了打亂姝妍的計劃,她指使麻多寨的頭人嗄咄那策動其它幾個寨子反叛神宮,投靠朝廷。爲了平息以麻多寨爲首的幾個寨子的叛變行爲,姝妍雖不方便出面,但她讓妮代替自己去麻多寨。
她将妮去麻多寨的時間路線告知了嗄咄那,嗄咄那果然一擊成功,妮身死。神宮這邊,女兒偷來了楊牧雲的随身暗器,将姝妍刺死,成功的嫁禍給了楊牧雲......
一切都結束了,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所有想除掉的人都死了,已經無人能夠擋在她的前面,她對所有治下的子民擁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多年的夙願已經得以實現。
她站起身,對着鏡子滿意的看着頭上戴着象征神主的金冠,身上的繡金線花紋長袍。對說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禀神主,”雖然蒙着面,但眼中洋溢着笑意,“再過半柱香時間就是辰時了。”
“讓他們多等一會兒吧,”娴伸展了一下手臂,“你待會兒去神宮最裏面的花園找到娲婆婆,讓她在巳時打開神坑的大門。等宣讀完楊牧雲的罪狀,就将他和冷一飛送到那裏扔進神坑去。”
“啊”驚叫一聲,“您不是說過不會處死他麽?”
“你就這麽在乎他死?”娴的眼神變得淩厲起來,“難道你喜歡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