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人,像個男人一樣挺起胸膛跟我對打,”蒙岱眼中擠出一絲譏嘲的意味,“你難道隻會像一隻耗子一樣躲來躲去麽?”
“嗵”楊牧雲趁他說話分神之機快速繞到他身後,縱身一躍,手肘擡起,重重磕在蒙岱後頸天柱穴上。
蒙岱隻覺腦袋微微暈了一下,迅速揮肘掃向楊牧雲腰間。楊牧雲歎了口氣,隻得遠遠避開。
“唉,可惜,就差了一點兒。”妮臉現惋惜之色,然後和長老對視了一眼,都在奇怪楊牧雲是怎麽恢複了一部分武功的。
那群被虜獲的明軍官兵看得更心驚肉跳,因爲楊牧雲一旦落敗他們就全完了。
“哎呀,這是怎麽了,千戶大人明明擊中了那蠻子,怎麽他卻跟沒事兒似的,難道他是銅筋鐵骨不成?”
“這可怎麽好?千戶大人打在那蠻子身上,蠻子不怕,可那蠻子如果打中了千戶大人,那可就......”
......
楊牧雲心中也暗自歎息,由于連過去功力的一半都沒有達到,所以在擊打蒙岱身上的一些要害穴位時勁力未能穿透筋脈給他造成殺傷。如此僵持下去,自己可能就真的要敗了。
“先停一下,”蒙岱向楊牧雲揮了一下手。
“他想幹什麽?”楊牧雲頓住了身形。
“接着。”蒙岱從旁邊一個苗人大漢手裏拿過一把刀,向楊牧雲擲了過去。
“你這麽怕跟我動手,就拿一把刀好了,”蒙岱見楊牧雲接住了刀,嘴角含着譏笑,“我仍然是空手,你盡管放馬過來,但有一條,不許再躲閃。”
此話一出,所有苗人都齊聲爲蒙岱喝彩,同時對楊牧雲發出噓聲。
“此人皮糙肉厚,又兼力大無窮。我武功未複,就算手中多一把刀,正面與他交鋒,恐也赢面不大。”楊牧雲沉吟片刻,想起那日在南都國色館跟武當道長洞虛子交手的事,“那牛鼻子一身武當内家功夫甚是了得,手中拂塵能以柔克剛,硬是讓我手持利器也讨不了好。對,用一把柔韌之物來克制他......”言念及此,将手中刀又擲回給了蒙岱。
蒙岱一愣,不知他是何意。
“這把刀還是留給你用吧,我用這個來對付你就足夠了。”楊牧雲緩緩解下他的皮制腰帶,在空中甩了一個漂亮的響花。
“牧雲,”妮一臉擔憂,忍不住說道:“你瘋了麽?用這個怎麽能夠打敗蒙岱?”
“你爲我祈禱吧,”楊牧雲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祈禱我一定能夠打敗他。”
蒙岱額頭青筋暴凸,扔掉手中刀,雙拳攜起一股勁風向楊牧雲全身掃去。楊牧雲身子一矮,從他脅下穿過,手中腰帶甩向他的腳踝。
“嗖”腰帶像一條蛇一樣纏住了蒙岱的腳踝,楊牧雲腕上加力,向旁一帶。蒙岱那如山的身軀便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有倒下。
“小心點兒,”楊牧雲沖他一笑,“現在我可要還手了。”
蒙岱虎吼一聲,雙手箕張,狠狠向楊牧雲抓去,楊牧雲高高躍起,身子一擰,右臂一揮,“啪”的一聲,蒙岱臉上又吃了一記。
兩人交手又像回到了剛開始,蒙岱不停地攻擊,楊牧雲不斷地躲閃,所不同的是,現在楊牧雲能夠還擊了,雖然這還擊的力道還不足以将他擊倒。
久久不能取勝,蒙岱的心情也變得焦躁起來,一個高鞭腿橫掃過去,楊牧雲退到了木台的邊緣上。
“哎呀”一聲,楊牧雲有些站立不穩,雙臂一擺,眼看就要搖搖欲墜。
蒙岱大喜,身子像一陣風似的猛撲過去,雙拳齊出,左拳擊向他胸口,右拳直搗他的面部。
“我看你還能再往哪裏躲?”蒙岱從牙縫裏狠狠擠出了這幾個字。
人群中提
前發出了歡呼聲,妮閉上了眼不敢再看。
楊牧雲身子向後一縱,躍到了木台之外,堪堪躲過蒙岱全力一擊,就在所有人眼看着他将要落地的時候,他手中的腰帶甩了出去,像蛛絲一樣纏住了蒙岱的手腕。一扯一帶,楊牧雲的身形借力一個漂亮的淩空倒翻,而蒙岱的身子卻收勢不住,向前撲去。
就在蒙岱要強行止住前仆的身形,楊牧雲卻翻身落下,足尖輕輕一點蒙岱的背心,身子再次彈起,輕輕巧巧地落在了木台上。
蒙岱龐大的身軀頓時失去了重心,噗通一聲重重摔在了地上,,整個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顫了一下。
一時間,數萬人聚集的台下變得鴉雀無聲,人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楊牧雲被蒙岱的鐵拳掃出了木台,可摔在台下的偏偏是蒙岱。
“漢人,又來耍詐。”蒙岱咆哮地站起身來,沖到台上欲再向楊牧雲動手。
“夠了,蒙岱,你已經輸了。”妮上前攔在楊牧雲面前,對蒙岱說道:“你還想下去三次麽?”
“幼主,他......他耍詐,我蒙岱不服。”蒙岱黑紅的臉膛變成了紫豬肝色。
“這是傩神大人的旨意,”妮冷冷地看着他,“難道你也想違背麽?”
“我......反正我就是不服。”蒙岱繼續吼道。
“蒙托骜。”妮冰冷的目光一掃台上站着的各峒各寨一群頭人們。
“幼主。”一個中年大漢忙站了出來躬身應道。
“不想讓傩神大人降罪到你們整個蘿源峒頭上的話,就趕快把你兒子領走。”妮冷冰冰地說道。
“是,幼主,您千萬别生氣。”蒙托骜擦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上前一把拽住蒙岱,“還不快跟老子下去,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你還叫嚣什麽?難道你真要給我們整個蘿源峒帶來厄運麽?”不由分說,連拖帶拽地将蒙岱帶了下去。
“妮,這些人......”楊牧雲眼光掃向那群明軍官兵。
“先把他們押下去。”妮依然闆着臉,打斷他的話說道。
......
湖廣行省西部莽莽叢林的一處溝壑裏,一隊明軍官兵正在搬運前幾天陣亡在這裏的己方官兵屍體。
在溝壑邊的一棵大樹下,站着一位身穿寶藍色綢衫,相貌無比英俊的少年公子,他正認真盯着樹幹上面的字迹。
大樹上的一大塊樹皮被剝去了,露出一大片白白的樹幹。
樹幹上用鮮血刻着幾個大字“大明陣亡将士之公墓”,由于已過數日,樹幹上的字體有些發黑。
他沒有看那幾個大字,而是仔細分辨着旁邊刻的兩行小字。
這兩行小字沒有浸染鮮血,不仔細看還真分辨不出來。
“大明錦衣衛楊牧雲,正統十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這家夥,果然是被苗人擄到苗界來了。”少年公子輕笑一聲,看了一圈周圍連綿不絕的青山,眉頭旋即一皺,“這裏的山就跟海一樣,人灑在裏面就像一掬細沙,要如何能夠找到她呢?”
“甯公子,您要跟我們一起回辰州麽?”一位武官來到他跟前問道。
“不了,”少年公子轉過身,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閃動了幾下,“窦巡檢,請問離這裏最近的寨子在哪裏?”
“甯公子請看,”窦巡檢一指西邊如刀削斧斫過高矗的一抹青黛,“過了那座山就是格羅寨了,索參将就是要讨伐那個寨子才在這裏中伏導緻慘敗的。”
“不過千把人的寨子,怎能吃得下索參将的三千人馬?”甯公子感覺不可思議。
“一個格羅寨當然不行,”窦巡檢歎道:“可要十幾個寨子的人馬聯合起來那聲勢可就大了,據索參将和逃回來的官兵說,他們受到上萬苗人的攻擊,才導緻幾乎全軍覆沒的。”說着搖了搖頭。
“這些分散在大山各處的苗人居然懂得
聯合起來了,”甯公子擡頭仰望着西邊的青山,“不光是他,連朝廷都遇上大麻煩了。”
沿着湖廣西部的群山向着貴州方向,原始深林便越發的茂密。林子裏很少有低矮的灌木叢,全是高聳入雲的千年古樹。樹木的枝梢交錯着,伸展開茂盛的枝葉如碧綠的雲,把藍藍的天空遮了個嚴嚴實實。
一隊人馬靜靜地走在這茂密的森林裏。妮坐在滑竿上,秀麗的面容依然在繃着,微蹙的娥眉下,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呆呆地凝視着如雲的樹冠。長老和仡卡護法侍立左右,默默同行。她們的前後左右,是幾百名全副武裝的苗人戰士。
妮仍然在生楊牧雲的氣,一場好生進行的祭神大典生生被他打斷,心中又不願對他進行嚴厲懲處,一口悶氣隻有生生的壓抑在心裏。
楊牧雲也很知趣地遠遠走在後面,不敢跟她照面。他饒有興趣地看着周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樹,一些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樹,樹幹和樹枝上長出長長的胡須,從半空中紮到土裏,漸漸變粗,成爲支撐樹冠的支柱根,形成了獨木成林的奇特景觀。還有的氣根居然纏繞在其它樹上,越長越粗,越長越寬,最後連接起來,把附着的樹生生絞死。
“沒想到樹之間爲争奪生存空間也會互相絞殺。”楊牧雲不禁感歎,“這樹上的氣根多麽像是女人的情絲,如果不想被她纏上的話,就要離她遠一些,否則纏上你就會不死不休。”他看了一眼前方遠處坐在滑竿上的妮。
“楊公子沒見過這種樹麽?”阿諾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秀美的臉龐洋溢着笑意,“我看你對這種樹很好奇。”
“我們那裏的樹很簡單,不會長得這麽複雜。”楊牧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蒙岱呢?他沒跟你一起麽?”
“他帶着蘿源峒的人在前面護衛着幼主,”阿諾眼波流轉,“托你的福,我隻用在後面看護着你救下來的官兵就行了。”
楊牧雲向後面看了一下,于超和幾十名明軍士兵在一群苗人戰士的看護下垂首而行。
祭神大典結束的第二天他們就踏上了繼續向西的道路,蒙岱率領一百名蘿源峒的戰士,阿諾率領一百名辰溪峒的戰士作爲護衛保護他們一路西行。當然,楊牧雲救下來的那幾十名官兵妮也沒說放他們,而是說帶到神宮那裏由神主大人發落。
“阿諾姑娘,你們抓到俘虜的話一向都是殺掉麽?”楊牧雲問道。
“那當然,官兵殺我們,我們就殺官兵。”阿諾秀眉一軒。
“那你希望一直跟朝廷這樣對抗下去麽?”
“不這樣又能如何?除非你們的皇帝不再派兵來擾亂我們的生活。”
“官兵不來,你們的生活就很平靜麽?”楊牧雲看着前方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那是蒙岱,“我的意思是說,你們苗人各峒各寨之間并不互相統屬,難道之間就不發生征戰?”
阿諾聽了微微一怔,她的思緒一下子就被楊牧雲的話帶入了遠方:在官兵不來攻打苗地的時候,他們各峒各寨之間也是經常發生戰鬥的,大的寨子欺負小的寨子,小的寨子就聯合起來對抗大的寨子。就在伏擊索參将帶領的官兵之前,她的阿爸和阿兄就帶人跟瀝水山的麻多寨爆發了一場戰鬥,那場戰鬥雖然他們打赢了,可仇恨的種子也已種下。要不是師父代表傩神宮出來調停各峒寨之間的糾紛,恐怕聯合出兵伏擊官兵的壯舉就不會出現。難怪索參将帶着三千人就敢大搖大擺的深入山林,原來官兵根本就不認爲這些苗人有朝一日會聯合起來對抗他們。
“怎麽了,阿諾姑娘,你在想什麽?”見她久久默然不語,楊牧雲不禁輕聲問道。
“哦,”阿諾擡起頭看向他,“你說得很對,楊公子......你有辦法幫助我們解決這些糾紛,使我們苗人之間不再互相仇殺麽?”
“我當然有個法子,就看姑娘和你的父兄能不能接受了。”楊牧雲似乎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