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要找方丈大師?方丈大師久已不問世事,寺裏一應俗事由主持大師廣源打理。”知客僧對楊牧雲回道。
“那就請小師傅知會一下廣源大師,在下有事想要向他請教。”楊牧雲亮明了身份。
廣源主持須發皆白,面色紅潤,手握佛珠,身穿一件黃色僧衣正在大雄寶殿禮佛。聽了知客僧的禀報,臉上老大不耐,說道:“就說我今天身體突發不适,不能再見客了。”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爽朗的聲音傳來:“廣源大師在佛祖面前都敢打诳語,難道不怕佛祖怪罪麽?”
廣源主持轉身看去,隻見一名十五六歲的俊秀少年不知何時已來到這大雄寶殿。廣源主持雙手合十,面不改色:“佛門清淨之地,小檀越豈可不請而自進?”來人正是楊牧雲。
“佛門不假,不過清淨不再,大師拒不見客,便能擋得住是非麽?”楊牧雲語含譏诮之意。
“老衲不與小檀越多作饒舌,有什麽你就問吧!”廣源主持有些無奈。
“廣源大師,在下不多作叨擾,請問今晨可有住在貴寺的香客離開?”
“這話你們已經有很多人問過了,不錯,今日辰時确有三位廬州來的香客離開。名單已交給你們的人去查了。”
“還有其他人麽?比如說貴寺僧衆?”
“此外更無一人。”
“那麽請問廣源大師可知一位經常來寺裏上香的姓賈的香客?”
“寺裏上香之人衆多,老衲如何一一記得?”廣源主持淡淡回道。
“那三天前送一副棺材來寺裏停放的那位大善人,大師總不會不知道吧?”
“你說那位姓賈的施主,他是廬州人,并不住在本寺。”
“那他住在哪裏?大師可否能指點一二?”楊牧雲心中一動,這麽巧,都是廬州人?
“這就不是老衲所能知曉的了。”
“那他送來的棺材呢?”
“一早已被死者家人取走。”
“什麽時辰?”
“也是辰時。”
“寺裏有人失蹤,主持爲何還讓人随便出入并取走寺中東西?”
“小檀越此話甚是有趣,承恩寺又不是官府,如何限制他人自由出入?至于棺材,是他人臨時停放于寺中,其家屬前來認領,老衲如何能予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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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雄寶殿出來,楊牧雲仰望天空,正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走。段小旗快步向他走來。
“大人,屬下在朱雀街清平橋一帶打探遍了,無人知曉一名姓賈的大善人。”段小旗前來禀告。
“知道了。今早我讓你派人跟蹤的扶棺回鄉的一行人等,現在是什麽情況?”楊牧雲問。
“他們出了三山門,已上了一條船,向北而去。”
“要盯緊點兒,别再跟丢了。”楊牧雲囑咐道。
“大人放心,屬下絕不敢再出一點兒差錯。”
楊牧雲點點頭,向寺中後院客房行去。剛走過一道角門,就迎面碰上從另一邊月亮門出行來的甯祖兒。不待楊牧雲開口,甯祖兒笑道:“楊百戶這麽快就把事情查清楚了麽?”楊牧雲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他感到這個俊美到骨子裏的家夥無比的讨厭。
“紫蘇小姐爲答謝我的救命之恩,今晚要設宴款待與我,楊百戶要不要同去?”甯祖兒一搖折扇,嬉笑道。
楊牧雲拳頭一緊,恨不得一拳甩在他鼻梁上,打他個滿面桃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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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殿下失蹤的房間裏,沈雲來回踱着腳步,甘英和江偉站在一旁。
“那早上離寺的三名香客還未找到麽?”沈雲看向甘英。
“回大人,我已派人去各個城門查尋,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甘英回道。
“寺中所有人等,有什麽可疑之處?”沈雲向江偉問道。
“暫時還沒有。”江偉回道。
沈雲眉頭緊皺,聽見房門一響,擡頭看見楊牧雲和甯祖兒兩人一齊走了進來。
“怎麽樣?有什麽發現?”沈雲向他兩人問道。
楊牧雲眼皮微微下垂,沒有說話。
甯祖兒看了他一眼,向沈雲禀道:“大人,屬下懷疑郕王殿下和永清公主被人藏在寺院停放的棺材裏并被偷偷運出寺了。”
“棺材什麽時候被運出寺的?”沈雲問。
“今日辰時。”
“現在已是午時,過去了整整兩個時辰,從時間上來說棺材已被運出城了,是麽?”沈雲盯着他問道。
“屬下已派人去追查,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哼!又是很快,李公公已經把兩位殿下被劫持的事上奏京城,如果在皇上的旨意下來之前兩位殿下的事還沒有眉目的話,你們......”沈雲頓了一頓,眼中精芒四射,向刀鋒一樣掃過屋裏衆人。
楊牧雲上前一步,說道:“大人勿憂,那幫偷運棺材的賊人屬下已派人跟上了,現在他們已出了三山門,上了一條船,正向江邊駛去。”
“哦?”沈雲眼睛一亮,臉現喜色:“有了他們的蹤迹了,那你爲什麽不把他們抓起來?”
“當時屬下人手不夠,如若動手,非但救不了兩位殿下,反而會驚動了賊人,所以先派人跟着他們。”楊牧雲解釋道。
“好!好......”沈雲興奮地在屋中連轉了幾個圈子,擡頭對楊牧雲道:“牧雲,此案若破,本官當記你頭功。現在你趕快帶人追上去,兩位殿下可不能有一點兒閃失。對了,祖兒,你跟牧雲一起去,務必将這些賊人從速抓獲......”
楊牧雲陰沉着臉從承恩寺中走了出來,甯祖兒面帶笑容跟在後面,手搖折扇陰陽怪氣地說道:“楊百戶真是能通天徹地呀,賊人在你眼前一過你就能看出來,好本事!好本事!”
“你怕了?”楊牧雲揶揄道:“晚上佳人有約,你還是留在南都吧!”
“你怕我跟你搶功?放心,隻要你不跟丢人,這頭功還是你的。這佳人麽?等案子辦完再約也是一樣。”甯祖兒一臉欠揍的表情。
“我隻是覺得你很讨厭,不想與你同行而已。”楊牧雲終于忍不住了。
甯祖兒笑了。
“無妨,我這人隻在乎女人喜歡,而男人讨厭不讨厭我,有什麽關系?”他細長的眼睛玲珑剔透,眼角微微揚起,笑得像隻千年狐狸。
楊牧雲頓時感覺喉嚨裏像吞了個鴨蛋,從裏到外膩歪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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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江浦縣。
在長江邊的一座破廟裏,楊牧雲、甯祖兒帶着一群人圍在一口黑漆棺材前。校尉孫印向楊牧雲禀告道:“大人,那群人把棺材擡入這廟裏大約半柱香時間後,就把衣服換掉了,然後就押出兩個人來,其中一個男的長得倒氣宇軒昂,身穿绯色衣袍。另一個十二三歲,長得眉清目秀的,一身書童打扮。對了......”孫印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交與楊牧雲:“小的在棺材裏找到了這個物件,大人您看一下。”
入手是一塊黃色玉佩,通體晶瑩溫潤,沒有一絲雜質,是用最好的甘黃玉制成。玉佩兩邊刻有紋路,中間是一個“钰”字。楊牧雲隻覺這玉佩好生熟悉,細細一想:“這不是多日前在應天府國子學門口和自己比試投壺的成钰成公子随身佩戴的玉佩麽?難道那成公子就是郕王殿下?”
“郕王殿下名諱中有一“钰”字,看來這玉佩是郕王殿下随身之物,那十二三歲的書童年紀跟永清公主吻合,應該是公主女扮男裝。由此可見,賊人所挾持的必定是郕王殿下和永清公主無疑了。”甯祖兒分析道。
“那群賊人挾持兩位殿下往哪裏去了?”楊牧雲收起玉佩,向孫印問道。
“他們向西去了,趙良和錢永一直跟着他們,沿途他們會留下記号。”
“我們趕快追上去。”楊牧雲對衆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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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和甯祖兒一行人向西整整追了五天了。
“大人,沒錯,是趙良和錢永留下的記号。”孫印指着一棵樹上刻的怪魚标記,這是錦衣衛特有的标記。
楊牧雲一看,前面就是連綿不斷莽莽蒼蒼的群山了。山上煙霧缭繞,樹木郁郁蔥蔥,道路曲折盤旋。要進山嗎?楊牧雲一時猶豫了。
甯祖兒“刷”地打開折扇,臉上也少有的現出了一抹凝重,對着楊牧雲道:“怎麽樣?要進山麽?”
楊牧雲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們一行兩百多号人,而且人人騎馬,就這樣進山動靜太大,不如你帶大隊人馬在山外駐守,我帶一小隊精幹人馬步行進山,等探明了情況再和你聯絡。确定下一步的行動。”
甯祖兒一笑:“爲什麽你不帶大隊人馬在山外駐守,而讓我去帶人進山呢?”
楊牧雲也笑了,心道:這又不是什麽好事,還用去争麽?說道:“進山太危險,你與佳人有約,而我沒有牽挂,還是我去吧!”
“你真的舍得把她讓給我?”甯祖兒嘴角帶着一絲挑釁:“你可别後悔。”
“她又不是我的什麽人,談何讓給你。”楊牧雲經過這幾天的糾結,終于想開了。
“但她在我面前提起你時顯得對你情意頗深,你真的想放棄?”甯祖兒臉帶譏笑。
“你三番四次在我面前提起她,究竟是何用意?”楊牧雲不耐地問。
“沒什麽,因爲我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男人吃醋的時候是很可愛的。”甯祖兒搖了兩下折扇,眉眼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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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牧雲帶着十幾個人進山了。這十幾人除了孫印外,個個身手不弱,其中包括段小旗在内的自己麾下六人,還有甯祖兒手下五人。
一行人在山中披荊斬棘,不知行進了多久,可再也沒有發現趙良和錢永留下的标記。天漸漸黑了,楊牧雲吩咐:“就近找一個地勢高些比較空曠的地方宿營,另外,不要使用明火。”段小旗答應一聲,正要去傳令。忽然聽到有人低聲說了一句:“看,那邊有一大片宅院。”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見到對面山間平地上,有一處大概有着八九進院落的大宅子。在宅院中能夠歇息的話,自然勝過露宿野外,衆人的眼光齊齊向楊牧雲這邊聚來,聽他發号施令。楊牧雲微一思索,命令道:“段小旗,你帶兩人先過去探查一下,其他人注意警戒。”
“大人,那裏是一座空宅子,裏面沒人。”沒多大功夫段小旗便返回來向楊牧雲禀告道。
“是被人廢棄的一座宅院麽?”楊牧雲問道。
“應該不是,裏面的一切都打掃得很幹淨,應該是有人住的,但就是看不到一個人。”
“嗯?”楊牧雲掃視了衆人一圈,說道:“走,去看看。”
推開黑漆漆的大門,楊牧雲領着衆人走了進去。一進院,正中一條青灰的磚石路直指向廳堂。廳門是四扇暗紅色的扇門,中間的兩扇門微微開着。側廊的菱花紋木窗也開着,襯着昏暗的天色,顯得有些詭異。
進入廳堂,兩側擺放着幾把對稱的方幾和座椅,正中闆壁前放着一張紫檀木條案,條案正中放置一青銅香爐。條案前是一張四仙方桌,左右兩邊各配有一把太師椅,均是紫檀木制成。闆壁正中挂着一幅畫,畫中是一座巨大的蓮花寶座上坐着觀世音菩薩。與尋常觀世音菩薩畫像不同,這畫上的菩薩美豔之極,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慈悲,而是極盡妖媚之色。
楊牧雲心中一陣騷動,暗道:“光這幅畫像都已讓人心旌動搖,要是真人的話豈不更颠倒衆生,把菩薩畫成這副模樣,當真古怪。”上前将手探入香爐,爐灰猶有餘溫。轉身對衆人道:“你們都四下去看看,這宅子裏的東西不要亂動,有什麽古怪立即向我禀報。”衆人齊聲應諾,四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