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沒有人會忘記過往的那段歲月,沒有了無終止的殺伐與犧牲,沒有響徹蒼穹的絕望警笛,沒有高山孤峰上古鍾的悲鳴。
……
與平日的甯靜不同,寬敞院落中一片歡聲笑語。
老方、黃老狗、邱二狗三個廚子正圍着一個大燒烤架,架子上放滿了各種食材。
一滴滴金黃的油珠在上面翻滾,孜然、鹽巴刷上,撒上蔥花,一盤又一盤地送往桌子。
燈火通明下,是攢動的人頭。
“林教官,今晚上帶我們開黑啊,不通宵不下機!”有男生呼喝。
“林教官,面對疾風吧!”
“林教官,吃我一記大寶劍!”
林季霜正搗鼓着桌子上的一盤烤茄子,把垂落的頭發捋到耳後,擡頭風情萬種的笑了笑,“好啊,讓你見識下我的萬年寒冰。”
毛铿拿手肘捅了捅何涵冬,“你說誰要是娶了林教官,那得有多幸福!”
“你在想屁吃……”宋舟頭也不擡的說道。
“你肯定是沒戲!”何涵冬也點點頭,附和道。
毛铿毛了,“林教官那種三十的成熟女人不該喜歡我這種小鮮肉嗎?”
宋舟不可思議地擡了擡眉頭,“小鮮肉?你是吳彥祖都不行!”
毛铿傻了,“爲啥?”
“因爲林教官不會找個黴神帶回家的呀!”說話的是坐在何涵冬一旁的董月,笑着說,臉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董月說對了。”宋舟一本正經的說完,立馬跑開。
“宋舟你個土鼈!又拐着彎損我!”毛铿半天才反應過來,手裏抓了一把大肉串就追了上去。
何涵冬在董月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什麽時候也這麽皮了!”
董月嘟囔着嘴,調皮地朝何涵冬吐了吐舌頭,“不是跟你們學的嘛!”
熱鬧依舊,許多新人身上裹着紗布繃帶,但也抵擋不了歡鬧。
也不知道是誰從雜物間中找出來一把吉他,都在吵鬧着誰會彈,好給大家來個即興表演。
黃老狗說吉他是老方年輕時的,那時候的老方喜歡一個姑娘,就用這把吉他天天彈給那姑娘聽。
姑娘是老方的大學同學,可她不知道老方究竟在做什麽,隻知道他很忙,很忙,忙到畢業後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面。
直到有一天,老方突然帶回來個傻娃娃,姑娘也傻了,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勉強接受,可是家裏人不允許啊!
老方當時跟中魔了似的,說這小娃娃沒人要,腦殼又有點毛病,扔到孤兒院也是悲慘一生,打死不願放手。
于是,兩個人就這麽散了。
黃老狗講完後,院子裏安靜好多。
燒烤架上,鹽巴發出噼裏啪啦的脆響,火星子跳到老方的手背上,他渾然不覺。
“其實,老方你離開她的真正原因,是不想拖累她吧,畢竟你是收容所的一員,刀尖上舔血,一刀兩斷、相忘江湖總好過她忽然收到你的死訊是吧……”
宋舟小聲地說道,幫忙撣去吉他上鋪滿的灰塵,上面還刻着兩個名字。
“邱方、白素素。”
老方拿刷子的手一顫,肥臉上苦笑道:“宋舟說的沒錯,我們這些人啊,還是不要連累局外人爲好。”
“其實,前些日子,我在城裏遇見她了……”老方把烤好的幾條魚放進盤裏,重新拿了一把放上,“她說我怎麽長這麽胖了,問我二狗咋樣了,她給我介紹她身邊讀高中的女兒,說孩子上高中了負擔好重,當家長的也跟着忙。”
“她讓我減減肥,讓我晚上别再吃那麽晚,因爲以前我總是半夜才空着肚子回去。”
“那……她呢?”有女生小聲問。
老方擡起來頭,沾滿油漬的手在帕子上擦了擦,從黃老狗那搶了支天下秀。
點燃。
一口惆怅吐出。
“她沒怎麽變吧?還是跟讀大學那會兒一樣瘦,還是那麽漂亮。”
“風韻猶存?”毛铿開口。
“哈哈!風韻猶存。”老方啞然失笑,又吸了一口煙,“感覺最不可思議也最無可奈何的,就是她女兒喊我方叔叔的時候。”
有人低低地哽咽,一方面是被老方的故事所觸動,一方面是因爲他們也是“老方”。
老方話鋒一轉,“诶!小兔崽子們,燒烤都要涼了,趕緊給我吃!”
董月有點不解,問何涵冬,“爲什麽那時候最不可思議、無可奈何?”
何涵冬摸了摸董月的腦袋,“因爲喊的是叔叔啊,在老方年輕時的幻想中,應該喊的是……爸爸。”
宋舟不會彈吉他,所以他遞給了何涵冬,“你不是說你會彈嘛!”
何涵冬接過,稍微調了下,指尖摸着那兩個名字。
新人們開始鼓掌,讓何涵冬來一首。
何涵冬看了眼一邊乖乖坐着的董月,“好!”
老方停下了手裏的活,黃老狗掐滅了煙,劉香也讓大白狗閉上了一直沒閑着的嘴。
指尖撥動,這把載滿回憶的吉他時隔數十年再次發出了聲音。
何涵冬口中跟着唱。
“心很空,天很大,雲很重。”
“我的孤單……”
“一個人心中,隻有一個寶貝……”
“那女孩對我說,說我保護她的夢……”
“說這個世界,對她這樣的并不多。”
“那女孩對我說,說我是一個小偷……”
“偷她的回憶,塞進我的腦海中……”
宋舟聽出來了,從第一個調子,第一個詞彙出來時,他就知道了。
《那女孩對我說》,過去很常聽,算是黃義達最出名的一首歌。
白月光下,董月紅了臉,癡癡傻傻的看着何涵冬。
“董月,謝謝你始終在我身邊……”何涵冬一首歌彈完,俊俏的臉頰滿是溫柔。
這是個帝都富家公子和青梅竹馬的純愛故事,何涵冬在寝室跟宋舟、毛铿兩人聊過,說他是厭煩了家族中的明争暗鬥,主動放棄進入第一收容所的資格,一直南下到綿城,來到第九收容所。
而董月,這個同樣出身世家的千金,一句怨言都沒有,跟着他摒棄富貴,粗茶淡飯,一切從簡。
隻因爲何涵冬在八歲那年,說了一句“我娶你啊!”
“啪”閃光燈。
苗瑤瑤站在二樓上,拿着相機,把所有人框在了裏面。
“等我打出來了,你們一人一張!”
說完,苗瑤瑤朝下方人群中的宋舟笑了笑,溫暖真摯得像是鄰家女孩。
宋舟也笑着朝他揮手,“下來!”
燒烤架中的碳熄滅,大家也都滿足到爆。
酒足飯飽後,一大群男生拿着林季霜去了電腦房。
大多數女生則被毛铿诓騙到了ktv廳,一同的還有宋舟、苗瑤瑤。
至于何涵冬和董月這對撒狗糧專業戶不知跑到哪去你侬我侬了。
歌廳中,毛铿開口唱了第一句後,宋舟就趕緊拉着苗瑤瑤離開了殺豬現場。
繼續留在這,就是對身心健康的一種摧殘。
兩人莫名其妙地就出了農家樂,來到了隻有月光的田野。
四周有蛙叫蟲鳴,遠方有點點燈火。
“要是你想唱歌的話,我們去重新找一間廳吧?”宋舟有點尴尬,摸着鼻子說道。
剛剛一急,怎麽就把苗瑤瑤也帶出來了?
苗瑤瑤擺頭,短發搖晃,“其實我不太會唱歌……不好聽。”
“哈哈,其實我唱歌也不咋樣,但比毛铿好的多。”宋舟笑了,踢着地上散落的石子。
過了一會。
“啦……啦~啦~”苗瑤瑤輕輕地哼着曲調,背影顯得嬌小又孤單。
“這是我小時候,媽媽總哼給我聽的。”
“現在我失眠時,就會哼這首歌,哼着哼着就睡着了。”
宋舟腦中浮現出空曠寂寥的房間,一張單人床上,清秀女孩閉着眼,紅唇輕啓,歌謠就如緻幻的安眠藥,将她帶回兒時。
“以後要是睡不着……可以找我,我唱歌給你聽!”詭使神差下,宋舟突然說。
苗瑤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我會不會更加睡不着啊?”
“啊?”宋舟撓撓頭,苦笑,“那我陪你聊聊天也行……”
苗瑤瑤忽然站定,歪着腦袋看着宋舟,白皙面頰洋溢着開心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