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躁動,年歲的壓力,街上的細雨,或者隻是排遣寂靜夜裏的孤獨,總之各種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他們在這午夜,來到這間酒吧,垂目着那些白花花的大腿,迷醉進瘋魔的燈光,發洩着積壓已久的郁悶,釋放着糾結懵懂的年少青春,這份原始的快感像是巨大的磁極一樣吸引着他們,樂此不疲,難舍此地。
許白焰安靜的坐在一個角落裏,手中拿着一杯絕對不便宜,但是卻喝不出什麽味道的酒。
他是一個習慣于安靜的人,在貧民區的時候,也沒有來過酒吧這種地方,所以聽着這奏感不停變幻的迷離音樂,看着舞池中央足以以假亂真的投影舞娘,他并沒有感覺到那份應該有的輕松躁動,反而有些吵鬧。
可是今天,整個工程裏的所有人都來到了這裏,許白焰也盛情難卻,隻好跟了過來。
畢竟今天的确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因爲巨型反應爐的工程終于趕上了既定的計劃,也就是說從今天起,即使用普通的速度,也能在規定時間内将其完成。
這是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結果,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奇迹,所以周述很灑脫的爲所有員工都放了一天假,并且請所有人都來這裏随意暢飲狂歡。經過半個多月的緊張工作,即使是天才,也肯定會滿身的壓力,這場狂歡無疑爲大家提供了一個發洩的出口,再加上工程進度足夠的振奮人心,于是,就算是那些40多歲的謝頂工程師們也興奮的紮進燈光中,跟着年輕人一起搖擺起來。所有人都很興奮,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那個從未露過面的後期團隊依舊沒有出現
喧鬧中,周述捏着一罐啤酒,走進了許白焰所在的卡台,坐在了他身邊。
“怎麽不去玩?”他晃悠着手裏的酒瓶問道。
“有些吵不太習慣。”許白焰回答,然後感覺自己的這句話有點老氣橫秋的味道,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述看着不遠處迷亂的燈光“其實從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發現你很奇怪,就好像脫離了這個時代一樣。不論是脾氣,還是行爲,當然,也包括你那個已經淘汰了快一個世紀的操作方式。”他說着“但是我依然得謝謝你,這個工程沒有你絕對不可能完成其實即使是現在,我還是像在做夢一樣。”
許白焰依舊笑着,幫助一個人,也得到了真心實意的感謝,不論是誰都很會開心,但是他卻不太習慣别人對他的誇獎,所以有些尴尬的打斷了周述的絮叨“我又不是白幹,你總要付工錢的,如果你想感謝我的話,可以多給點哦,對了,等到完工後的推薦信上也可以多寫一些好話,畢竟我也很努力,這很合理。”
周述聽到許白焰的話“哈哈,你真是個怪人。”
許白焰也點了點頭,他當然承認這一點,便沒有多說什麽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麽,他是個不太會聊天的人,所以在沉默了一小會後,他将話題轉向了其他的地方。
“我一直有個問題。”他問。
而周述就好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問一樣“我爲什麽要做這台反應爐是吧。”
許白焰微微一愣“是啊,你說過,這個工程是你的夢想,但是一個反應爐,以你的能力,早晚會做出來,就算是非要急着用,你也總有辦法很快搞到一個完成品”
周述沒有回答,他低下頭,習慣性的擺弄着手裏的酒罐,将其揉捏的咔咔直響。
“我不能告訴你。”他突然說。
“哦。”許白焰很輕快的就回答道。
每個人心裏總有些不願意與人分享的東西,自己有,那麽周述也肯定有,他既然不想說,那自己當然就不會再問。
聽到許白焰這個無比簡單的回應,周述不由的笑了笑“我還以爲按照你那個倔脾氣,肯定會追根問底的你難道不怕我是打感情牌,将你騙來幫忙的?”
“當然不怕,那天你隔着窗子看反應爐的時候我就在你旁邊。那樣的目光,怎麽可能是裝出來的。”許白焰若無其事的說着,然後将手裏的酒喝光,吧唧吧唧嘴,覺得,這酒真是沒什麽味道。
周述手上的動作停下了,那酒罐的咔咔聲戛然而止,随即,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過了大概兩秒鍾“其實夢想的代價是很大的。”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麽一句,很輕,很淡,在混亂的酒吧裏,根本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所以,許白焰沒有聽到更加沒有看到周述那微紅的雙眼裏,透出的一瞬沒落和無奈。
就在這時。
“嗨,你怎麽藏在”卡台外,程一依突然的走了過來,他看到了坐在角落裏呆呆的許白焰,剛想說些什麽,然後又看到了一旁的周述,似乎是有點納悶,這兩個人怎麽會坐在一起,不過現在她那個喝的迷迷糊糊的腦袋也沒有多想,隻是笑着“周教授也在啊。”
周述立刻恢複了平時那副酒鬼氣質“啊,我随便坐坐,你們年輕人去玩,我再去拿些酒。”他擺了擺手,便走出了卡台。
音樂不停的轟響着,那些炫目的鐳射燈和昏暗中晃動的人群矛盾的結合在了一起。空氣中遍布着令人薰醉的酒香,許白焰終究還是沒有跟随程一依的邀請,鑽進遠處那人頭攢動的舞池。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适合那種消遣,他也不會跳舞。
所以,這個角落的卡台又再次陷入了沉默,許白焰一杯一杯的喝着面前的酒,漸漸的,他發現這種酒真的是很陰險,喝起來明明沒什麽味道,但是卻讓人不知不覺的就進入了迷幻的狀态。
許白焰喝醉了。
記得上一次喝醉還是和離淵在一起的時候,那杯幾乎要讓自己哭出來的酒。現在回想起來,那緻命的灼燒感似乎也并不是那麽的難以接受,起碼比這種像是涼水一樣的酒強上一些,起碼還知道自己喝的是酒,起碼不會莫名其妙的就醉了用那個老不死的話說,起碼那樣真實。
一束光射進了卡台裏,晃了一下許白焰的眼睛,又調皮的逃走,他感覺到周圍的聲音清靜了一些,或者說,自己的醉意更濃了一些。
人醉了,第一個湧上來的情緒一般都是孤獨許白焰迷離着眼鏡,陷入了某種回憶。
那個夜晚
事實上,他一直想搞清楚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離淵是一個通緝犯?或者是很危險的人物,不然爲什麽會有士兵沖進來将他殺死?
可是他卻什麽都做不到,自從那一聲巨響後,一切都消失了,許白焰隻知道自己很僥幸的活了下來或者說,是自己太過于渺小,根本就沒有人在乎自己。
一想到這裏,那股失落便更加的洶湧,他曾經在很多個夜裏倔強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去查清楚這件事,但是同時又無奈的發現,這件事必然于政府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而自己則連從哪裏查起都不知道。
他想也許有一天,自己會有能力去再次翻起這件事情,也許自己會爲電視上“未發現幸存者”這句話讨回一個公道,也許有一天,他會抓着這件事情的幕後黑手,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腦袋上,直到他求饒,直到他哭,直到他發不出聲音,直到打死他。
也許會有那麽一天。
“你不常來這種地方吧。”突然,一個聲音從自己的身旁傳來,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許白焰轉過頭,看到了走進來的孔崎峰,他端着一個玻璃杯子,即使在這種喧鬧的環境下,依然風度翩翩。
“你怎麽知道?”許白焰迷迷糊糊的問道。
“你面前的這種酒是度數最高的酒之一一般人喝一杯就倒了,而你竟然像是果汁一樣的往嘴裏倒。”孔崎峰回答道,然後搖了搖頭“更加厲害的是,你竟然現在還沒倒下。”
許白焰看着那沒什麽味道的酒,感受着越來越昏沉的腦袋,不由的苦笑了一下“這我還真的沒想到,因爲這酒沒什麽味道。”
孔崎峰沒有接應這句話,他安靜的坐了下來,但是仍然和許白焰保持着兩個身位的距離“我在追程一依。”
他直接就這麽沒有任何鋪墊的說了出來。
許白焰看着對方,有些疑惑,他當然早就看出了這件事,但是他卻不知道對方爲什麽要和自己說。
“我覺得,程一依對你有好感。”孔崎峰望向許白焰,繼續說道。
許白焰微微一愣,突然覺得,都說戀愛中的女人腦子不靈光,難道男人也是?于是他笑着擺了擺手“不會的她說了,自己根本連戀愛的念頭都沒有。”剛說完,就察覺到在對方面前說這句話有些不太對勁,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便很尴尬的閉上了嘴。
孔崎峰聽到對方的話,微微皺了下眉,但又立刻恢複了過來,他當然知道程一依對自己的态度,但是從另一個男人嘴裏聽到卻還是怪怪的。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是感情這種事情總要争取的。”
他很嚴肅的說,孔崎峰從來就不是一個花花公子類型的人,所以對于程一依的事情,他十分的在意。而他現在來到許白焰身邊,當然也不是爲了争奪一個女人而提出警告或者威脅之類的,那樣的狗血橋段幾個世紀前的電視劇都不再用了,他隻是來确定一下對方的态度而已,即使真的像他想的那樣,那他采取的做法也肯定是公平的競争。
于是,他張開口,想再說點什麽。
可也就是在這時,許白焰卻擺了擺手。
“那麽希望你能成功。”他說道,盡量的表現出一些真誠,并且站起了身子,走出了卡台。
他真的是喝醉了,那個沒什味道的酒開始瘋狂的肆虐着他的腦袋他覺得自己的思路有些混沌,不然剛剛也不會将程一依的話說出來,事實上,剛才孔崎峰說的最後一句話,他也沒有太聽清楚。
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走了本來自己也隻是一個臨時工,過一段時間,就會與這群天才們永遠斷了交集,而在這之前,若是自己迷迷糊糊的破壞一段美好的戀愛,那樣豈不是成了小說中常說的“愛情的罪人”。
一想到這樣,許白焰便苦笑的搖了搖頭,加快了步伐,扶着斷斷續續的牆壁,向酒吧的出口走去。
卡台内,孔崎峰看着許白焰離開的方向,眉角再次皺了起來。
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安靜的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着什麽吩咐。
孔崎峰看着進來的壯漢,思考了一會。
“你去叫住那個人,别弄傷了,我隻是想和他說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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