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名叫彩妮,三個月前逃難到圭水村,當時蓬頭垢面,餓得隻剩下半條命,劉伯心善,見她乖巧可憐,便好心收養在家,也好與阿牛作伴。
無痕的前身天真單純,跟阿牛一樣,都很喜歡彩妮,三人經常在一起玩耍,可今天彩妮究竟爲什麽,竟然出手謀害自己。
無痕忍住上前找彩妮算帳的沖動,她沒有證據,現在上前指認說是彩妮害她,估計也沒有人相信。
劉伯年約五旬,鬓發灰白,卻精神矍爍,步履輕健,此時上前拉過阿牛和彩妮的手對夢氏道:“娃他娘,快别擔心了,孩子福大命大,這不是沒事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快把孩子身上的濕衣換下來,着涼就麻煩了。”
夢氏确實有些慌了神,在劉伯提醒下,自知失禮,忙擡袖将眼淚試去,向剛才出手救助無痕的村民百般道謝。
周圍衆人紛紛寬慰夢氏,不多時便四下散去。
彩妮臨走之時偷偷瞟了無痕幾眼,眼中的失望和不甘一閃而逝。
無痕眼尖自然看得清楚,暗暗冷笑:小丫頭,别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有你好受!這筆帳,咱倆慢慢算!
夢氏扶着無痕來到僻靜無人處,打開随身包裹,翻了一陣,卻找了身男孩子的幹淨布衫給無痕換上。
無痕随便母親擺弄,隻瞪着自己的一雙瘦弱小手暗暗發呆:活了一把年紀,想不到還有機會重新再活一回,這算什麽?中大獎了麽?那彩妮雖然可恨,可若不是她暗下黑手,自己是不是就沒有這個機會重生?
夢氏沒注意無痕臉上糾結矛盾的神情,一心給她換上男裝,又将濕發擦幹,在頭上繞了一個包髻,用布條紮好,一名秀氣可愛的少年便活脫脫出現在夢氏身前。
夢氏瞅着無痕不禁搖頭叮囑:“我們出門在外,一切都要謹慎小心,母親把你打扮成男孩模樣也是爲你好,畢竟女孩太過顯眼,萬一遇到陌生歹人,隻怕會對你起不良之心,特别是你長得又這般……總之千萬要記住,現在你是男孩子,萬不可随便叫人看出破綻,對了,回頭讓劉伯也提醒一下阿牛、彩妮,人前切不可再叫你無痕姐了……”
無痕這才明白原來母親給自己換了一身男裝,不由暗暗好笑,低頭打量了自身幾眼,嘴裏嘀咕道:有必要這麽小心嗎?自己不過剛滿十二歲,都未曾發育開來。再說了,這具小身體顯然受過不少苦,瘦弱無力,還有些營養不良,賣給别人做丫環隻怕都嫌礙眼。
夢氏生怕無痕年幼不懂事,又反複叮囑了許多生活細節,更往她臉上抹了點灰泥,掩蓋了些清秀之色才稍稍放下心。
無痕卻不以爲然,随便母親怎麽打扮,開心就好。
休息了半個時辰,無痕已經感覺身體無恙,便攙扶着母親跟随其他村民一路緩緩向西走,走走停停,不覺間便走了三日。
這三日無痕漸漸習慣了新的身體和身份,也慢慢接受了狗血般的穿越事實。
對她來說,這次穿越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生?且行且珍惜,好好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怨天憂人可不是她的個性。
由于鬧蟲災,衆人這一路基本都是靠幹糧爲生,無痕母女每天也隻靠地瓜幹勉強充饑,若不是有劉伯和其他村民偶而接濟,她們母女隻怕連地瓜幹都未必有得吃。
難怪自己這具小身體這般瘦弱,長期營養不良啊。
夢氏見無痕面顯青瘦,又内疚又心疼,她現在病體沉重,實在沒有精力外出尋找吃食,自己也便罷了,可憐孩子跟着自己受累受苦。
因此隻要有吃食夢氏就盡量往無痕嘴裏送,自己淺嘗幾口便說飽了。
母親的憐惜讓無痕一陣感動,有媽的孩子就是寶呀,前世她享受不了這種親情,這一世總算老天對她不薄。
村民們這幾天漸漸習慣了無痕男孩子打扮,對夢氏的小心謹慎非常贊同和理解,雖然阿牛剛開始仍喜歡叫無痕姐,經過幾天的糾正,現在叫無痕哥哥反而是越叫越順口了。
彩妮表面乖巧,自然随着阿牛一起叫無痕哥,眼中的忌恨卻越來越令無痕心驚。
無痕雖不怕這彩妮再搞什麽鬼,不過卻對她多留了幾分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這幾日許是沒有機會吧,彩妮表面與無痕倒也相安無事。
這一路逃荒的村民足有一百多人,大家沿西而行,眼前山水漸漸有了植被林木,蝗蟲越來越少。
眼看快要離開蟲災區域,衆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和未來,饑餓疲乏的身體也顯得更加有勁,相互扶持着越走越快。
無痕和母親走在逃荒隊伍最後面,雖然大家即将脫離蟲災區域是值得高興的事,但無痕卻半點也興奮不起來,令她深深憂慮的,是母親越發沉重的病情。
通過這幾天相處,無痕就算不懂醫術也看得出來,母親病得非常嚴重,夜晚除了時常劇烈咳嗽之外,肌肉竟有萎縮之象,滿頭黑發也在逐漸冒出許多銀絲,若非臉上那雙眼睛仍清澈如星,無痕定會以爲母親很快就要離她而去。
無痕也曾詢問母親究竟身患何病,可夢氏似乎回避什麽,一直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反複安慰無痕說她沒事,過段時間就會好了。
無痕無奈,又偷偷找劉伯打聽,劉伯隻說母親來到圭水村時身體就已經有病,看過許多醫師,多年來始終治不好,誰也不知是何原因。
找不到病因,隻能說明母親的病情可能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無痕歎口氣,她對母親病情毫無頭緒,隻能将這份擔心深深埋在心裏。
當晚,無痕悶悶吃了半塊地瓜幹,疲憊地擁着母親沉沉睡了過去。睡夢中無痕夢見母親病情日益加重,最後在痛苦中離她而去,無痕悲傷地抱着母親屍身哭得死去活來,最後,天地間隻剩下她自己孤苦無依,一個人流浪街頭……
不!不要,母親你不要走!
無痕猝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忙扭頭看了眼,見母親仍好端端地依着山壁而睡,繃緊的神經頓時松弛下來,原來剛才隻是一場噩夢。
松了口氣,無痕緩緩起身,腦海中仍回蕩着夢中的悲傷離别,不由黯然神傷,默默無語。
突然,她覺得一陣驚悚,因爲她看到母親身邊,竟然還依傍着一名小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讨人喜愛,可惜過于清瘦了些,正緊緊擁着母親手臂而眠。
這、這不就是我自己麽?我怎麽能看到自己?
無痕驚疑萬分,垂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如今隻是一道淡淡的透明虛影,缥缥缈缈,仿佛随時都會消散在風中。
難道我已經死了?無痕睜大雙眼,可是,我爲什麽會死?我無病無災也沒有哪裏不舒服,怎麽會突然死去?
無痕呆了半晌也沒想明白,無奈之下重新開始審視自我。
她記得前世曾有科學家用實驗去證明,人類死後有靈魂離體的現象,這種言論還受到多方争議,當時她看到這樣的新聞也隻是一笑置之,她是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間有鬼怪神仙,靈魂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如何令人相信?可是現在,她不得不信,因爲自己現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望着閉目而憩的母親,無痕顯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
突然,她心頭一動,自己肉身胸腹微微起伏,似乎還有呼吸,這說明什麽?是不是說明自己的肉身隻是在沉睡,并未死亡,那現在自己這又是什麽情況?
靈魂出竅!無痕突然想到這個可能,對了,就是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