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他剛剛一走,村裏就怪事頻發,不是丢了雞鴨,就是莊稼被毀,再之後,連守家護院的土狗,連同那些豬牛都開始在夜間暴斃。
韓家村裏人心惶惶。
一些流傳開始發酵,指向了那個在祠堂裏幫忙的小阙。
終于,有一日死人了,死在了祠堂後,小阙的茅屋旁,整個腦袋不見了,死狀無比凄慘恐怖,而腦袋,就藏在小阙的床底。
“燒了她!燒了這個妖怪!”
“燒燒燒燒燒!”
“太恐怖了,再不燒了她,整個村子的人都會死掉!”
憤怒驚恐的村民自發的聚集起來,将弱小的小阙抓了起來,在祠堂面前搭了一個火棚,堆滿了幹枯的樹枝。
“不!不要!不是我做的!不要燒我!嗚嗚嗚……”
小阙被綁在火堆的木架上,不能動彈,隻能掙紮着,不停地求饒,哭喊。
然而,沒有人聽她的。
所有的村民,神色冷漠而憤怒,看妖怪一樣看着她,手裏舉着的火把熊熊燃燒。
無動于衷。
午時三刻到了,她已經叫得喉嚨嘶啞,雙眼也哭得紅腫,淚水模糊了整個世界。
“燒!”
伴随着村裏最老的太爺一聲令下,有人舉着火把,走近火棚,點燃了那些幹燥的松葉竹殼。
噼裏啪啦,噼裏啪啦。
火燒了起來,越燒越大,很快,竄起一米來高的熊熊大火将幹柴也燒了起來。滾滾熱浪烤到她的身上,将她的眉發烤焦,發出焦糊味的臭味。
燙燙燙!
小阙感覺到自己的血肉開始發燙,焦爛,更加讓她難受的,是那濃濃的大煙,直嗆得得眼淚直流,呼吸困難。
透過翻騰的烏煙,她看到了村民一臉猙獰的快意,還有那松了一口氣的後怕。仿佛她死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他們也就存活下來了。
“原來,那麽多人想我死麽?”
這一刻,她心中一片冰涼,絕望,望着那越燒越近的火焰,一顆心沉入了海底。
不再掙紮了。
眸中,光芒也徹底黯淡下去,意識恍恍惚惚,眼前出現了地府酆都的影子。
“住手!”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身穿白色儒服的韓超沖來,三兩個箭步直接沖入了火海,解開她身上的繩索,抱着她沖了出去。
冰涼冰涼的井水澆在臉上,渾身滾燙的溫度逐漸降下。
眼前模糊的影子也清晰了起來。
“先生,你也來冥府了麽?”
她伸手出去,忍不住摸了摸先生的臉蛋,這時,她才發現,先生的眉目已經燒掉了一節,披頭散發,甚是狼狽的樣子。
四周的環境,是她的茅屋。
“你沒事便好!”
韓超坐在床邊,溫柔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放心吧,我去跟村民講理,你不用怕!”
話落,他起身,走出了茅屋。
不一會兒,祠堂外就傳來了激烈的争吵聲,還有韓超義正言辭,铿锵有力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她沉睡過去。
待到她清醒過來,已是翌日清晨,朗朗讀書聲從旁邊的私塾傳來。
吱呀一聲,韓超走近茅屋,端了一碗粥放到床邊,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那些怪事已經查清了,是山裏來了一隻虎狽,專吃家禽豬牛,那一夜,它下山,聞着祠堂的肉味,本來是想來吃你的,後來遇到另一個村民,你就躲過一劫。唉,村民愚昧,打了一輩子的獵,卻連野獸腳印都辨别不了!”
他歎了一聲,心中卻猜到了什麽。
村民早已将小阙是爲邪惡,不詳的妖怪,會認爲她帶來禍患災難,自然的,先入爲主就打算殺死她再說。
“多謝先生,你又救了我一命!”
小阙喝着粥,無比感激地躬身拜道。
“無妨,我且問你,你願意跟我走麽?我在縣裏中了秀才,縣丞大人看重我,賞了我一套小院子,我帶你去縣裏吧!在這韓家村,經過此事,你怕是待不下去了!”
韓超笑了笑,溫柔地問道。
“我願意!”
沒有遲疑,小阙立刻答道,因爲着急,還嗆了一口粥。
她願意,是願意跟在韓超身旁,不管韓超去哪,她就去哪!
“好好好!慢慢吃,等下收拾一下,明日我就帶你去縣裏,到了縣裏,就不會有人說你是妖怪了!”
韓超見她咳得難受,便幫她拍了拍背,笑着安撫道:“放心,你若是跟着我,有我一口飯,就會有你一口飯,不會虐待你的!日後,若是我中了舉人,說不定能讓你吃大魚大肉,龍蝦鮑魚呢!”
“真的麽?龍蝦真的長得像龍嘛?我還沒見過龍蝦呢?好吃嗎?吃了龍王夜裏會找我麻煩嗎?”
小阙一聽,眸中閃過好奇興奮的光芒,忍不住砸吧嘴問道。
“唔!龍蝦的确很好吃!尤其是那麻辣十三香龍蝦,吃的時候一吮指,萬千滋味湧上心頭,終生難忘!咦……我明明沒有吃過,怎麽會記得那麽清楚?”
說到美味,韓超驚疑一聲,眉頭微皺。
随即,他晃了晃頭,繼續跟小阙閑扯起來。
翌日,他收拾了一些衣服,書籍,雇了一輛馬車,帶着一個小姑娘就進了縣城。
一入城,他便帶着小阙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兩人也算是定居下來。此後,小阙被安排進了縣裏的私塾,認識了新的小玩伴。
在新的私塾,沒人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她,也沒有人叫她妖怪,閑暇之時,韓超還會帶着她逛街,吃糖葫蘆,在縣裏的湖中遊船。
日子就是這樣安詳平靜地過去了。
十年之後,韓超去了省城,考取功名,考的是舉人,但不是文科舉人,而是武科舉人,他兩次省試落榜之後,就直接棄筆從武,倒是很快就嶄露頭角,成爲了一名武生。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歸來之際,他就是一個武舉人了。
然而,意外還是比明天先來臨。
縣城之外,一夥土匪山賊勾結外省流民,沖入了縣城之中燒殺搶掠,小阙生得天姿國色,直接被搶了去,被上貢給土匪老大。
更加詭異的是,土匪老大霸占了縣城,先分封了三十二路大将軍,其後又分封了文武百官,自立爲王,自稱武帝。
“諸位愛卿,朕夢中應天帝所邀,爲武帝,勢要颠覆僞朝,還天下百姓朗朗乾坤,事成之後,必賞賜諸位愛卿金銀财寶,良田千畝!”
縣衙大椅之上,土匪頭子拽着古文胡扯一番,沐猴而冠,意氣風發。
堂下一衆左右,手下自然起哄,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和女人,忍不住興奮起來,歡呼萬歲,陛下聖明。
“不過,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裏也不能沒有皇後,母儀天下!所以,今日乃是朕的大婚之日,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皇後爲阙皇後!普天同興!來人,上酒!吹喜樂,将朕的皇後妃子拉上來,朕要與她們拜天地入洞房!”
土匪頭子又是一聲大喝,臉上浮現出得意大笑。
他已經快等不及了。
頓時,喜樂吹起。
亂七八糟之中,一衆女子身披大紅鳳袍,捆着繩索,被拉到了縣衙大堂之上。她們都是縣裏的女子,被犯亂的流民土匪捉來此處,昨夜被囚禁在牢中,沒想到今日卻荒謬地穿上紅袍。
也許是知道自己的悲慘下場,有些女子心生驚懼,忍不住哭哭啼啼。
唯有堂中一女,亭亭玉立,雲淡風輕。
她就是小阙。
“好!不愧是朕的皇後!來人,不拜天地了,直接送入洞房!”土匪老大猙獰淫笑,大手一揮。
話音未落,門外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小兵,神色無比慌張地說道:“老……老大,外邊來了一個白袍,騎着汗血大馬,持着一把柱子大的方天畫戟殺進來了!”
“什麽?來了多少人?”
土匪老大聞言一驚,頭頂的冕冠直接歪了。
“就……就一個人!”
小兵結結巴巴地回道。
“什麽,就一個人,兄弟們,抄家夥,殺了那小子!”土匪老大一聽,頓時松了一口氣,怒喝一聲。
聲音剛剛落下,一道森白寒光劈落,将小兵劈作兩半,血濺當場。
“唉……小阙,我又來救你了!”
伴随着一聲淡笑輕歎,韓超身穿白袍,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縣衙大堂之上。
手中,方天畫戟血珠滴落。
“嘻嘻,先生,我正等着你呢!”
小阙撩起鳳霞遮簾,笑眼彎彎,變成了月牙兒:“先生,你看我穿鳳袍好看麽?”
“好看!”
韓超望着眼前明豔動人的少女,點了點頭,又聽得一衆土匪的驚怒叫聲,不由得皺了皺眉,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聒噪!”
話落,方天畫戟飛舞如龍。
不消十息時間,土匪盡皆伏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