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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弦回到港島的辦公室時，發現梁馨守在尚華文化的門口，左右張望着，于是他打趣道：“你是在告訴經過的人，此路是你開麽？”
“我哪敢打劫大老闆啊。”終于把高弦等回來了，梁馨面露喜色，故作神秘地賣弄道：“你猜，我把誰請到尚華文化的辦公室，來做客了。”
“猜不到。”高弦搖了搖頭，“連個線索，你都不提示一下，我從何猜起。”
梁馨不無得意地問道：“你不是正缺一位導演麽？”
高弦眉頭一挑，“看你表功的樣子，該不是李漢祥吧。”
“聰明。”梁馨點了點頭，“就是他。”
高弦失笑道：“你還真能張羅啊。”
梁馨總算說了一句大實話，“我也沒想到，我剛一提議，李漢祥就答應過來走一趟了。”
李漢祥的鼎鼎大名無需贅訴，其堪稱落魄的近況，高弦倒也了解一些，不過還要從遙想當年事開始講起。
電懋和邵氏雙雄并立的時代，競争的激烈程度，到了搶着拍攝同一題材的電影，其中以《梁山伯與祝英台》最具代表性。
在這場競速賽當中，李漢林自編自導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先一步完成，結果上映後轟動了中國大陸、港、台、東南亞等地，除了票房可觀之外，在金馬獎和亞洲影展上，拿獎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
相比于邵氏的大獲成功，電懋一敗塗地，陸運濤一怒之下，使出挖角大法，成功将女主角樂蒂招至麾下，導演李漢林則被忽悠去了寶島單幹，成立了國聯電影。
要不怎麽說，邵誼夫的那套制度，能捧紅人，但卻留不住人呢，樂蒂和李漢林就這麽離他而去。
如果陸運濤沒有遭遇空難，那電懋和邵氏的龍虎鬥，不知道會多精彩，但可惜沒有如果，陸運濤夫婦和電懋高層的全軍覆沒，不但讓電懋自己一落千丈，也坑了李漢林。
簡而言之，李漢林搞電影有一套，但像邵誼夫那樣，把電影轉化成商品的經商本領，就不行了，在寶島越混越不如意，到了去年，國聯電影落得了一個歇業的結局，他隻能回香江謀生。
爲什麽說李漢林的近況堪稱落魄？
因爲像他這樣級别的大導演，隻有昔日東家邵氏配接納，也隻有邵氏能長期穩定地給這位大導演提供電影制作的資源。
可問題在于，當初李漢林是頂着光環出走邵氏的，現在則是灰頭土臉地從寶島返回香江。
邵誼夫看在賺錢的份上，可以不計較李漢林之前的背叛行爲，但李漢林也需要重新證明一下，自己在香江仍有票房号召力。
就這樣，李漢林這位曾經斬獲各種電影大獎，也沒少赢得票房的大導演，現在被晾在半空裏了，豈是一個落魄了得！
高弦估計，李漢林目前正在到處找活幹，一方面養家糊口，一方面借此證明，自己在香江仍能拍出票房不錯的電影，進而增加和邵氏談判的籌碼。
電影人一旦走了黴運，還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就像好萊塢那邊剛接手《教父》導演一職的弗朗西斯·科波拉，身上就背了四十萬美元的債務。
通過梁馨的居中介紹，高弦和李漢林開始寒暄，都是老油條了，整個過程随之顯得非常熱情，又不失真誠。
接着，高弦一反常态，大咧咧地問道：“李導演重新回到香江發展，近期都有什麽動作啊？”
感覺到突然間王霸之氣撲面而來的李漢林，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故作無事地回答道：“這段時間，我主要是完成電影《缇萦》的收尾工作，還整理了一些之前收集的，關于江湖騙術的有趣素材，看看能否搬上大屏幕。”
高弦沒接話，端起杯子，一口口地細品起來。
見高弦架子端得十足，李漢祥疑惑地瞥了一眼梁馨，對方卻隻是聳了聳肩，那意思是，你李大導演什麽場合沒見過，眼前這種小尴尬場景，化解起來還不是順手而爲。
落魄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啊，萬般無奈的李漢祥，隻得自話自說道：“我聽梁小姐說，尚華文化已經寫好了一個現代題材的劇本，正在尋找導演。”
高弦顧左右言其他道：“我聽說，國聯五鳳，豔名遠播，李導演這次從寶島回香江，沒帶上她們啊？”
聽到這裏，梁馨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說道：“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先出去一下。”
李漢祥忍氣吞聲地回答道：“國聯已經歇業，昔日的五鳳，早就各飛西東了。”
高弦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李導演回香江，算得上孤軍奮戰了。”
“高先生過獎了，孤軍奮戰不敢當，形單影孤才是真。”李漢祥苦笑着說道：“不知道高先生能否賞口飯吃，把尚華文化的新電影，交給我來導演。”
再也繃不住的高弦，放下杯子，失笑地搖了搖頭，“想不到，堂堂的大導演，居然能委曲求全到如此程度。”
高弦心裏還有話忍着沒說，“難怪被邵氏熊着，拍了那麽多風月片。”
醒悟過來的李漢祥，扶了一下眼鏡，悶悶地說道：“原來，剛才高先生的有意刁難，是在考驗我。”
“莫怪，莫怪。”高弦坦然承認地點了點頭，“老話說得好，人有多大的本領，就有多大的脾氣。我不得不考慮，李大導演是否真的能心平氣和地，爲我拍電影。”
李漢祥歎了一口氣，“人貴在識時務，我哪裏還有什麽脾氣。”
恢複常态的高弦，幹淨利索地拍闆道：“尚華文化确實有一部劇本已經寫好的電影，等待拍攝，我相信李導演足以勝任。”
“按照我的計劃，這個以‘香江’加上公元紀年命名的電影，應該會有三部。”
“正所謂，一事不勞二主，李導演願意簽下三部電影的約麽？”
李漢祥連忙回答道：“當然願意了，多謝高先生賞口飯吃。”
高弦掏出支票本，簽了一張一萬元的支票，然後遞給李漢祥，“這是我給李導演的簽字費，剩下的事情，李導演找梁馨辦理就行了。高益公司那邊正忙，我就不親自跟進了。”
李漢祥心情無比複雜地收起那張支票，躬身把高弦送到會客室門口。
高弦對在外面怡然自得嗑瓜子的梁馨笑道：“我對與李導演合作沒有意見，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處理了。”
等高弦出門轉彎去了高益公司，梁馨笑吟吟地問李漢祥，“我沒哄你吧，和高先生談得很滿意。”
“出乎意料地滿意。”李漢祥點了點頭，他感受到緊貼心口的襯衫口袋裏，那張支票發出的溫暖，直達心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