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媳婦眨眨眼，一骨碌坐了起來，對上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鄭嬸子，”周念念一臉真誠的蹲下來，看着她脆生生的道：“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昨天老鄭叔确實給我做了肉和菜，我不是想賴賬，隻是我以爲你們是看我剛來，心疼我才幫我做的，所以剛才你攔着我要錢，我才沒反應過來。”
她說着将一毛錢放在老鄭媳婦手裏：“這樣吧，這一毛錢你拿着，算是付昨天的飯錢了，好嗎？”
這個時候雖然一毛錢能買不少東西，但想想自家男人做的飯菜可是雞蛋和炒肉，老鄭媳婦就有點不滿意：“哼，這一毛錢怎麽能夠，你打發要飯的呢？不過你肯掏錢還算你識相，聽說你的錢被偷了，看在你也可憐的份上，我可以讓你先欠着。”
說罷，笑嘻嘻的站了起來，伸手把周念念手上的一毛錢拿過來，雖然一毛錢不多，但蒼蠅再小也是肉不是？
老鄭媳婦尚未來得及将錢裝起來，一陣風刮了過來，将錢奪了過去，随後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在了她的臉上。
“混賬娘們，什麽錢你都敢要，怎....怎麽都收人家小周同志的錢呢？咱們不過是幫幫忙給做了下飯菜。”老鄭黑着臉咬牙切齒的瞪着自家見錢眼開的媳婦，恨不得上前一腳。
老鄭媳婦被老鄭一巴掌打蒙了，下意識的就想扯着嗓子幹嚎，可對上自家男人恐怖的眼睛，又縮着脖子蔫了，捂着臉笑聲嘀咕道：“人家都主動給錢了，不要白不要。”
沒出息的老娘們，老鄭氣呼呼的瞪了她一眼，正是因爲主動給的，才不能要，要了不就坐實他用生産隊的東西謀私利了嗎？
他轉身将錢遞給了周念念，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周同志太客氣了，都在一個生産隊，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周念念眨巴了下眼睛，臉上有些委屈的道：“老鄭叔是嫌錢太少了嗎？可我現在身上隻有這麽多了，而且昨天的雞蛋，中午和晚上的肉，我真的一點都沒吃，都.....都給文靜姐吃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有些歉疚的看了李文靜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什麽？都讓李文靜吃了？”
“剛才李文靜還說是人家小周同志給的肉票讓去幫忙買肉，哪裏有用自己錢買的肉又不吃的道理？”
“我看李文靜分明是在撒謊。”
李文靜挺着周圍的議論聲，整個人氣的胸脯亂顫，憤怒使她失去了理智，想也不想的出口喊道：“你胡說八道，你分明還吃了一個雞蛋的。”
話音一落，她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整個人下意識的頓住了，對上周念念滿是嘲弄的眼神，頓時更加憤怒了，“是你自己說你不愛吃肥肉，我.....我才替你吃的，我....我是幫你的忙。”
周念念委屈的撚着衣角：“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愛吃肥肉了？各位叔叔伯伯，我家裏遭逢巨變，我.....我都已經好多天沒吃過肉了。”
她說得楚楚可憐，水汪汪的大眼裏既有委屈又有堅強，看得周圍的人都十分不舍。
“是啊，現在隻要有肉吃，誰不愛吃啊，哪裏還看是不是肥肉啊。”
“事情太明白不過了，就是李文靜哄騙着人家掏錢，讓老鄭給開小竈呢。”
周圍的議論聲讓老鄭和李文靜臉都白了。
孟老三站出來道：“是不是開小竈，一查就知道了，隊長，隊裏的肉和雞蛋可都是有數的，老鄭，你敢不敢讓我們去查查數。”
老鄭整個後背都濕了，平日裏大食堂就是他說了算，肉和雞蛋沒少偷偷的往自家劃拉。
除了邢德海這個老古闆和正直的孟隊長，其他幾個隊長他有時候也悄悄給開個小竈，所以幾個隊長對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沒人敢查過他的賬。
一開始他還十分謹慎，時間久了，他自認爲把幾個隊長都籠絡住了，對大食堂的賬也就不太上心了。
眼下若要去查賬，一查可就露餡了啊。
“孟老三，你又不是大隊幹部，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别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他陰毒的瞪了孟老三一眼。
孟老三呵呵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心裏沒有鬼，就應該讓我們查賬。”
這話一落，很多人都點頭附和。
“這....這咱們生産隊可從沒有查賬的先例，”老鄭猶豫咬着牙道：“若要查賬，那就不能隻查我們大食堂的，應該各個生産隊的都要查。”
他就不信三個生産隊隊長敢讓查賬，他的說一落，果然三個生産隊的隊長有兩個都變了神色，尤其是趙大勇，嘴角的肉直顫抖。
“這.....這說食堂的事，怎麽還扯上各個生産隊了？”趙大勇搓着手幹笑，“老鄭平日裏做事細心，不過是看小周同志剛來，給多做了兩頓飯，怎麽還鬧騰上了？要我說，小周同志，這就是你不懂事了啊。”
周念念茫然的回顧：“我.....我怎麽不懂事了？老鄭叔幫我忙，我給他錢感謝，還不懂事嗎？”
趙大勇詞窮，暗自恨恨的瞪了周念念一眼。
“好，那就全部都查賬。”沉默許久的孟三秋拍了闆，“上面最近有新的指示下來，一切貪污和腐敗都是人民最大的敵人，上面的政策要求也是要查賬，既然如此，咱們孟匠生産大隊就提前開始吧。”
他說着，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一圈，沉穩有力的道：“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次查賬有我和邢支書，王會計一起負責，一旦查出有任何貓膩的地方，立刻罷免所有職務。”
話音一落，整個食堂裏一片安靜，随即便是低低的議論聲，當然議論聲中，還有一些人面如菜色的坐在哪裏。
老鄭整個人腿肚子都發顫了，他狠狠的瞪了周念念一眼，又一把拉起他媳婦，率先走了出去：“還死在這裏幹什麽？回家了。”
得趕緊回家把家裏的雞蛋和肉還回來，這樣虧空還能少點，他還能保住食堂的這份活計。
“站住，”孟三秋威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既然要查賬，正好現在在食堂，先從食堂查吧。”
老鄭腳下一個踉跄，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