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靜室之内,上好的檀香被焚燒之後,化做淡淡的煙氣袅袅升起,沉心靜氣的味道在警示之内彌漫。
一張矮桌,兩人對坐,此時正在手談。
一人白發白須,是當今天下公認的圍棋國手之一,另一人,雖然在靜室之内,依然戴着一副青銅面具,自然是青龍會的主人,龍首公子羽。
此時,檀香袅袅,矮桌上放着一副縱橫十九道的棋盤,棋盤之上,黑白交錯,二人正在手談。
嶽舟輕輕拈起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之上。
對面的老者輕咦一聲,似是有些驚奇:"龍首棋藝較之前日大有精進啊!"
"過獎了,程先生棋力雄厚,我尚難敵。"嶽舟輕笑說道。
老者輕聲笑,搖頭說道:"手談之道,本不在縱意搏殺,而在修身養性,何必言敵呢?龍首落子,更是步步緊盯要害,殺伐氣太重,不是正道。"
這程先生轉而又道:"不過,此等殺伐雖是失之妙谛,卻也算劍走偏鋒。"
"況且,一般新手易躁進、喜歡下随手棋、出無理手的毛病,在龍首身上根本不見,龍首從前真沒學過棋嗎?"說到此,程先生黑子落下,卻是封住白子一道生門。
嶽舟笑道:"曾有涉獵,卻并未認真學過,不過曾聽長輩言,手談之時,貪子是大忌,貪吃便易失去大勢,更易遭遇屠龍。"
"可惜,道理雖然在心中,我卻怎麽也學不會老人那般的沉靜睿智,至于那等'于無聲處聽驚雷,于無色處見繁花';的布局功夫,便更是難以達到了。"
說到此,嶽舟笑語頓止:"所以,我于棋之一道,唯有搏殺,方可見得勝機。"
白子落下,斷絕東北角三枚黑子生門,嶽舟伸手提子。
"可惜了。"程先生微微搖頭:"若是龍首早十年學棋,必成國手。"
口中雖是惋惜,手中落子卻是不停。
"先生過譽了。"嶽舟搖頭,再接一子,棋盤之上的搏殺更趨激烈,嶽舟所執的白子,看起來已經占盡優勢。
程先生道:"實話而已。"
接着又是幾子落下,棋盤之上,黑白二子若雙龍會戰,糾纏不休,慘烈相搏。
突然,程先生開口:"龍首,你那位長輩所言确實極對,你真應該多聽聽的。貪吃容易失勢,更易遭遇屠龍。"此時,程先生淡然一笑,提起黑子。
"啪!"一子落定,棋盤黑白勝負頓時分曉。
方才還處于絕對優勢的白子,瞬間便被一子逆轉。
再過三手,白子大龍遭屠。
一子之差,滿盤皆輸。
丢下手中剛剛拈起的棋子,嶽舟淡淡一笑:"程先生不愧是國手,棋力雄厚,我難以企及。"
"今日興緻已罷,我吩咐下面人泡好了玉泉茶,程先生若是無事,便一同前來吧。"站起身來,嶽舟邀請道。
程先生搖搖頭:"龍首不必客氣了,今日我還有一棋會要去赴約,不多留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留客了。"叫來一名青龍會的會衆,讓其将程先生送走。
嶽舟一人踱步,慢慢走進茶室之中。
遣退服侍之人,嶽舟一人悠然品茶,似乎在等待着什麽一般。
片刻之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進入茶室之内,在嶽舟面前半跪而下,表情恭敬:"龍首。"
"起來吧。"嶽舟淡淡看了他一眼道。
左冷禅站起身來,面容平靜開口道:"龍首,您要找的那位江南棋仙祝老先生,我已經找到了。"
"噢?!是嗎?這麽快!人呢?帶來了嗎?"嶽舟道。
左冷禅一臉爲難:"祝老先生年事已高,說什麽也不願意前來,雖然我已說明,龍首是誠心學棋,那位老先生依然不願前來,隻說要讓龍首親自前去,我等不敢動強,所以回來禀告龍首。"
嶽舟輕笑,多看了左冷禅一眼,道:"呵。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勉強,祝老先生在何處,我明日親自前往拜訪便是。"
左冷禅神色恭謹:"祝老先生便隐居在杭州城外一處山谷之中,那裏有一處靜水山莊,便是祝老先生的居處。"
"明日,便由你帶我前去吧。"嶽舟神色之間似有波動,很快卻又一閃而沒。
"是。"左冷禅恭敬道,看上去,這位昔日的嵩山掌門,似乎已經徹底的被嶽舟給馴服了一般。
左冷禅離去,茶室之内再次隻剩嶽舟一人,他卻是看向了左冷禅離開的方向,神色莫名:"呵,這場博弈,拖得夠久了。到了現在,你還能按捺得住嗎?"
自從嵩山派投降,左冷禅敗在自己手下,投入青龍會後,嶽舟并沒有像對待其他人一樣,直接用納米蟲控制他。
然而,左冷禅卻似乎是被嶽舟這種舉動給吓破了膽子,認爲嶽舟時刻是在盯着他,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
時間一長,他似乎便被磨平了棱角,一心一意爲青龍會辦事,半點不敢懈怠,也沒有露出任何的異心。
嶽舟對此則是冷眼旁觀,他一視同仁的将一部分權力交到了左冷禅的手中。
同時,這一年多來,他也特意的丢了不少事情給左冷禅處理。
不得不說,左冷禅這個人雖然人品的确不行,但是辦事的能力卻是沒有問題,凡是嶽舟交給他的事情,都被處理得非常完美。
最近,嶽舟又沉迷圍棋之中,無法自拔,尋找了諸多圍棋國手交手,雖然無一例外,皆是慘敗,但是他依然興緻不減。
現在,他又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那位當年在江南棋壇名聲甚大的祝老先生身上。
隻是這祝老先生退隐太久,行蹤不定,難以尋找,所以嶽舟便并将這件事情交給了左冷禅來處理。
左冷禅也的确不負所望,不過短短三日,便有了回報。
嶽舟微眯着眼睛,茶室之内靜谧非常,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
離開公子羽所在的茶室,左冷禅面上的恭謹之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或者說是一片冷漠。
但若是有人仔細的觀察他的眼睛,便可發現,他的眼眸深處,卻是與外在的冷漠不同,在燃燒着一股熾盛的火焰。
他回頭看向茶室的方向,那火焰,燃燒得更加熾烈,似乎要将觸及的一切,都吞噬殆盡。
那是權欲的火焰、也是貪婪的火焰。
左冷禅,依然是當年那個爲了權力,可以不計手段的左冷禅。
他的棱角,磨不平,他很清楚,這一年多,公子羽雖然從未對他發難。
但是,他們兩人之間,一直都在進行一場無形的博弈。
或者,這所謂的博弈,對于公子羽,隻是一局遊戲而已。
于他而言,卻是一場賭上生死的豪賭,一場注定生死的博弈。
片刻後,左冷禅的神色恢複如常,将内心情緒深深掩藏起來,再也沒有絲毫異狀,離開了摘星樓。
...
左冷禅離開之後,沒過多久,卻是林震南來到了茶室之中,半跪在嶽舟面前。
"龍首。"林震南語氣恭恭敬敬,這幾年來,搭上了青龍會這條大船,他的福威镖局,快速崛起,真正的成爲了天下第一镖局。
畢竟,所有的江湖勢力都已經被青龍會收歸旗下,同屬青龍會的福威镖局,幾乎是無路不通,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如今的福威镖局走镖幾乎都已經不需要镖師保駕護航了,隻要有一個人将貨物運送着走就可以了。
當初嶽舟知道之後,戲稱福威镖局都可以改成福威快遞了。
福威快遞,不,福威镖局的地位水漲船高,達到了過去林震南想都不敢想的地步,慢慢的,對于青龍會他也是徹底的歸心了。
"林震南,交給你的事情怎麽樣了?"嶽舟問道。
林震南點頭笑道:"龍首放心,有劉氏一族的地師幫助,各處地脈水脈的太儀坤神柱,修鑄很順利。"
"修鑄的時候,我也按照您的意思,将您的血液澆鑄進入其中,如今,各處的坤神柱都已經快要完工了。"
嶽舟滿意的點點頭:"你做得很好,等到事情完結,我會給你足夠的獎賞。"
林震南連忙低頭:"不敢,不敢。"青龍會之首的權威,已經深深的進入了他的心底。
...
遣退林震南,嶽舟一人走到欄杆之旁,仰天觀月。
來到這片天地,已經兩年多的時光。
當初穿越之時,隻是想要養好傷,便回歸苦境。
哪裏想到,一拖便是兩年歲月。
但是,他得到的,遠遠要這兩年的時間更加珍貴。
再過不久,他的計劃便将完成了。
到那時,他的一切,都将會有一個質的飛越。
那個時候,也将是他回歸苦境的時候。
待到回歸之日,他将由魚化龍。
雖然,應該隻是一頭幼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