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呈現出一片昏暗的遲暮之色,幾顆星星稀疏地挂在天上,半輪明月已經可以隐約看到了。
夜風吹過位于鎮子最西面的白色墓園,好像是在安撫這裏的安息的人們。
這座墓園不是很大,但看上去有模有樣。
外圍是白骨木的圍欄與大門,上面有一些鎮子上的工匠們雕刻的花紋與天使像,一個象征着極樂的白色太陽高高懸在正門中央。
在靠近墓園中央的地方,兩個孩子倚在一座骨白色的半人高的墓碑上。
墓碑方方正正,上面寫着:
崇宮美代子,享年36歲……
墓碑前放着許多漂亮的栀子花與白玫瑰,但隻有兩枝有些發蔫的白色百合花靜靜地躺在墓碑前。
在墓碑的東方靜靜坐着的崇宮兩兄弟也像這白色百合花一般沒精打采,像是丢了魂似的。
他們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不知該何去何從。
曾經,這片墓園是他們最害怕的地方,鎮子上的志怪傳說自是不必多談,孩子們之間也有關于這片墓園的恐怖故事。
所以,每當放學後,他們就會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飛快地掠過這裏,回到溫暖的家中。
但現在,這裏是他們遲遲不肯離去的地方。
他們依靠在冰涼的墓碑上,腦海中不斷回憶着與媽媽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幹。
他們并不想回到暖和的家裏,此時的家裏除了他們兩個再也沒有别的人,失去了媽媽就等于失去了溫暖與依靠。
隻有在這裏,他們還能感到媽媽在陪伴着他們。
過了一會兒,崇宮真能輕輕地道:
“哥哥,我想媽媽了。”
“是啊。”
崇宮真行擡頭看向天空。
不知何時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上已是繁星點點,今夜是個沒有雲的好天氣。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崇宮真能說夢話似的呢喃道:
“要是爸爸在,我們說不定就有辦法了。”
“别想他啦,”
崇宮真行眼神一凝,沉聲道:
“自從他在我們小時候離開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說不定他連媽媽已經走了的事實都不知道,那樣的男人”
崇宮真行面色陰沉,咬咬牙,沉聲道:
“根本就靠不住!”
“但是,”
崇宮真能也擡頭看向天空,輕聲道:
“我還是希望爸爸能回來啊。”
這麽好的天氣,在以往媽媽一定會帶着他們看星星,講故事的。
媽媽說過,一個人在離開這個世界後就會化作天上的一顆閃耀的星星,真正的親人與那顆星星心有靈犀,耐心地感應就能知道屬于自己的那顆星。
崇宮兩兄弟的目光掃過一顆又一顆星星,希望能夠找到屬于媽媽的那一顆。
“喂……”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大,生怕打擾了在這裏歇息的人們。
“珍妮啊。”
崇宮真行不用看也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他歎息一聲,随後繼續看向天空。
“珍妮。”
崇宮真能看向珍妮,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但這往昔溫暖的笑容帶上了一抹低沉的憂傷。
“婆婆說,一個人在離去之後就會找到自己的替身,隻要她或他的親人把替身放在自己身邊,那個人就能通過替身來到親人的身邊。”
珍妮低着頭,看向地面,好像有些害羞的樣子。
“真的嗎?”
聽了珍妮的話,崇宮真能精神了一些,臉上的笑容也是自然了一些。
“所以,你們就算一直坐在這裏阿姨也不能再回來了,阿姨不是很喜歡白色的百合花嗎?隻要在房間裏種上白色的百合花的話,說不定哪一天阿姨就會回來了呢。”
珍妮看到婆婆教給自己的話起了效果,嘴角一揚,打算照着這個勢頭接着勸說下去。
“你爲什麽會來到這裏啊?”
崇宮真行左手撐地站起身來,面向珍妮,眉頭一皺,道:
“你不是最害怕這裏,連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嗎?今天怎麽這麽勇敢,還選擇在晚上來到這裏。”
“我……我……”
珍妮一時半會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小臉染上了兩抹雲霞,看上去就像是女孩子在害羞。
“反正……反正我又不是那麽願意來這裏的。”
珍妮幹脆道出了一點實情。
“哦?”
崇宮真行看到珍妮此時的可愛模樣,嘴角也是揚起了一點,道:
“要不是現在沒有心情,真想學幽靈吓吓你。”
“讨……讨厭!”
一聽到“幽靈”二字,珍妮就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連夜裏吹過的涼風也像是有人沖自己吹了一口冰涼的吐息。
“最讨厭沃克了,壞人。”
珍妮随即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墓園一眼。
“是我不對啦,不過,”
崇宮真行雙臂環抱,沖珍妮吹了一聲口哨,道:
“還是說說你此行的目的吧,我知道你沒有那麽勇敢。”
“我……我哪裏不勇敢了啦!”
珍妮跺了跺小皮鞋的腳後跟,道:
“先不說了,如果你們沒有我跑得快的話,今天晚上就不準上桌吃飯哦。”
話畢,珍妮就轉過身去,像是一隻小燕子一般輕快地向鎮子裏跑去。
“珍妮。”
崇宮真能也站起身來,不假思索地去追珍妮了。
“莫名其妙的。”
崇宮真行緩緩站起,看了看身後骨白色的墓碑,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出了墓園,朝着默克爾婆婆家的方向前進了。
……
在默克爾婆婆的小屋裏,一股溫暖的氣息在屋内萦繞着。
實木的餐桌上,擺放着一籃白面包,一個碟子裏裝着炒好的綠色蔬菜,旁邊的一個碗裏盛好了濃香的肉湯。
默克爾婆婆,珍妮和崇宮兩兄弟的面前是一碗濃白色湯汁的燕麥粥,四人一言不發地吃着飯。
“我說,”
還是珍妮先開了口,道:
“不如你們就住在我們家吧,爸爸媽媽節假日從城裏回來會給我們帶學費和禮物的。”
兄弟二人聽了這話,放下了手中的湯勺,一齊看向默克爾婆婆。
“看我做什麽,”
默克爾婆婆像是學校裏上了年紀的女教師一樣身子坐直,道:
“如果我沒有點頭同意的話,你們還能在這裏吃飯?”
崇宮兩兄弟對視一眼,随後站起身來,神色嚴肅,沖着默克爾婆婆深鞠一躬,有力地道:
“請多關照了!”
随後,他們坐了下來,拿起湯勺,不緊不慢地吃了起來。
“在這一點上你們倒是挺有默契的。”
默克爾婆婆也拿起湯勺,吹了一下勺中的熱飯。
“是婆婆說的要讓我們住在這裏的,”
崇宮真行擡起頭來,笑道:
“所以,我們就不客氣啦。”
“哼,”
默克爾婆婆發出一聲有些沉悶的鼻音,道:
“你們的媽媽拜托我來照顧好你們,我可是言出必行的。”
“謝謝婆婆。”
崇宮兩兄弟在道謝之後,繼續吃起飯來。
“沃克和安好像我在林子裏看到的小松鼠,”
珍妮看着崇宮兩兄弟吃飯的模樣,微微一笑,道:
“它們的在吃東西的時候嘴巴也是不停地在動呢。”
“真的嗎?”
崇宮真能聽了這話,也是輕輕笑了起來。
崇宮真行則是沖珍妮做了一個撲克臉,就像是告訴她“要你管”。
“好了,”
默克爾婆婆拿出長輩的威嚴,神色嚴肅地道:
“吃飯的時候就該好好吃飯,吃完飯我們還要去你家收拾一下屋子呢。”
崇宮真行沖默克爾婆婆眨了眨眼睛,道:
“婆婆,你們是打算要搬過來住嗎?”
崇宮真能也好奇地看向默克爾婆婆。
“那當然,不能讓你們兩個孩子自己在那麽大的屋子裏住嘛。”
默克爾婆婆從自己的黑色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張房屋産權所有證,而後對崇宮兩兄弟道:
“在你們18歲之前,你們家裏的所有東西歸我保管,你們的房子也是一樣。”
“這樣啊,”
崇宮真行翻了個白眼,用當地的口語道:
“好一個精明的老嬷嬷呵。”
“你這孩子真不會說話,”
默克爾婆婆嘴唇微抿,以一種看向調皮的學生的眼神看向崇宮真行,道:
“無論是法律還是你們的媽媽的遺囑,它們都賦予了我對你們家裏的事物應當具有的權利,還有”
默克爾婆婆用勺子敲敲碗邊,道:
“如果飯菜涼了的話,我可要收走了。”
“明白了!”
三個孩子皆是迅速拿起手中的湯勺,乖乖做起了小松鼠。
……
“我們要出門喽!”
崇宮兩兄弟和珍妮背着書包,站在崇宮家的門口處,沖樓上的默克爾婆婆揮手告别。
“路上小心哦。”
默克爾婆婆也笑着沖他們揮揮手。
三個孩子排成一隊,向着距離鎮子三公裏路的學校出發了。
默克爾婆婆手中拿着一個白色帶金色花紋的陶瓷咖啡杯,目送他們三人遠去。
三個孩子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化了三個小點。
直到遠方的森林将他們的身影掩蓋後,默克爾婆婆才轉身回到房間裏,将咖啡杯放在桌上。
一陣和煦的春風吹進窗内,紫色的窗簾輕輕飄動。
在窗簾的後面,一盆開得正盛的白色百合花也向着朝陽輕輕搖曳着。
它們重疊在一起的花瓣就像是一個溫柔的笑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