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示意秦小甯，把她母親病号服的褲腿往上抻，好給她腿部施針。

腿露出來，跟她的胳膊一樣，很瘦，而且已經開始有萎縮的征兆。

除此之外，她蒼白幹瘦的腿上青筋往外凸顯，隆起一條條跟蚯蚓似的靜脈曲張痕迹，腿肚松垮，還有一塊一塊的暗色斑塊。

這看起來根本不像五十多歲人的腿，更像是七十歲往上的老人。

因爲到了那個年紀，血流不暢，才會在距離心髒比較遠的腿上淤積，形成這種斑塊，包括那鼓起的青筋也是如此。

盡管經常幫母親擦洗，早就看過無數次，但再次看到母親的腿，秦小甯還是禁不住感到難過。

蕭天神色倒沒有任何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施針，以足少陰腎經爲主，精準的從足底湧泉***踝然谷，一路向上直到俞府穴。

這其中，涉及到隐私的穴位，蕭天并沒有讓秦小甯把衣服全部脫掉，而是直接隔着衣服施針。

盡管效果肯定不如前者，但蕭天也隻能這樣，畢竟一方面他跟胡秀麗不熟悉，更何況，她是秦小甯的媽，蕭天自己也有些尴尬。

想着自己技術還行，蕭天就沒有特意要求。

但這一幕，看在秦小甯，以及洪老太太和宋明遠眼裏，就有些驚愕了，甚至被蕭天的‘随意’給吓到。

在蕭天施針結束後，秦小甯才忍不住指着這些位置，問道：

“這……這樣，能紮的準嗎？”

說着，秦小甯又擔心蕭天以爲她懷疑他的醫術，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沒有别的意思，我也不太懂，就是有些好奇。”

蕭天搖頭道：“沒事，這些地方不太方便，我就這麽弄了，而且施針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貴在持續。”

說到這裏，蕭天莞爾一笑：“有沒有用，等會兒看效果不就知道了。”

秦小甯一想也是，于是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但在洪老太太和宋明遠這邊，聽到蕭天再次提到一會兒看效果，他們的心思就不一樣了。

開始以爲蕭天隻是随口一說，尤其是宋明遠，堅定的認爲蕭天是故弄玄虛，而說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那更是滿嘴跑火車的張口就來，胡謅。

所以，宋明遠根本不相信。

但現在，見識到蕭天這番施針的手法，宋明遠自己也不确定了。

“難道……等會兒真的會有效果？”宋明遠心中驚疑不定的想着，看向蕭天的眼神有些複雜起來。

他并不是因此而怕蕭天，畢竟蕭天就算醫術再高，也管不到他頭上，更對他産生不了什麽威脅。

隻是，人都是有功利心的，尤其像宋明遠這種。

現在好醫生難得，名中醫更是稀罕。

如果蕭天真像他說的那樣，施針之後，對腦溢血造成的癱瘓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哪怕隻是微弱的效果，也足以說明蕭天的醫術之高。

這樣厲害的中醫，除非那些頂尖中醫院的專家，但他們哪一個，想挂上号都非常難，更不用說架子還大。

這倒不是說這些名中醫性格不好，而是到了他們那個層次，就非常忙碌。

人吃五谷雜糧，哪怕是再大的官也會生病，也會有家人親屬生病，就會找到他們這些名中醫。

在那些大佬面前，宋明遠這樣一個副處長，根本不夠看的。

而現在，如果蕭天的實力得到證明，那就說明他的未來不可限量，認識這樣一個名中醫，至少在健康、性命方面也有一個保障。

就算自己暫時不需要，通過介紹給大人物，達到他向上攀爬的目的，也是極好的。

這讓宋明遠心裏也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之前的莽撞。

隻不過，他依然是從自己出發，從蕭天可以利用的價值上出發，并不是真的認爲自己之前說的不對。

不僅如此，他到現在也隻是想着蕭天如果真的醫術好，可以拿來利用，卻連他那躺在床上，比胡秀麗病情更重的父親的都沒想過。

如果是一般人，絕對會首先想到自己父親，哪怕請罪也得求着蕭天幫自己父親看看。

可宋明遠，第一個念頭根本不是這個。

他的自私自利，可見一斑。

洪老太太開始也沒在意過蕭天說的那句“一會兒看效果”的話，更多是當成蕭天的吹噓。

但現在，蕭天又說了一遍，就由不得她不多想。

如果沒有那個實力，以及自信，敢一直這麽堅持去說？

就算再差的效果，那至少也能看得到的療效，否則怎麽讓他們‘看’。

一再提醒這句話，到時候如果沒有一點效果，那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因爲此，她對蕭天也越來越好奇。

而此時，蕭天對秦小甯道：

“你母親腦溢血的當時，如果我治療，連開顱手術都不需要，不過現在做了開顱手術元氣大傷，又過了一段時間，身體機能消耗了不少，現在要想完全恢複，自然不可能隻靠針灸，還要配合我的方子。”

聽到蕭天這麽說，秦小甯心裏當然感到惋惜，但也明白，現在能有蕭天幫忙，已經是很大的幸運，而之前腦溢血的時候，她還不認識蕭天。

而蕭天也緊接着說道：

“也是我馬後炮了，那時候你還不認識我，現在說這個也沒意義。”

蕭天苦笑一聲，然後誠懇的對秦小甯道：

“不過，小甯姐，既然我現在對你承諾了，肯定就會盡最大的努力，你也别太擔心了，慢慢就好了，而這個時間，不會太長。”

秦小甯道：“嗯，我明白，謝謝你，蕭天，你對我幫助實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蕭天笑了笑：“我講究緣分，相識就是有緣，至于别的，那都是身外之物，我不是那麽看重。”

聽到蕭天這話，秦小甯下意識就想偏了。

緣分？

那一般不都是說男女之情的？

想到這點，秦小甯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心裏砰砰直跳。

難道……他對我有意思？

秦小甯心裏又驚又羞，又有些莫名的歡喜。

看到秦小甯的模樣，蕭天一愣，随後才回過味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師父經常跟自己提緣，所以順嘴就說出來了。

但在俗世中，緣分可真不能亂用。

可如果現在再解釋，或者讓秦小甯不要亂想，又顯得太刻意，要麽讓人覺得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要麽就會傷害到秦小甯。

蕭天隻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後故意轉移話題道：

“你想想，連李明那樣的人，我都能找人把他收拾了，我怎麽又會在乎那些事情，所以，你就不要多想了。”

說着，蕭天笑道：“如果你真覺得過意不去，以後我去你店裏就白吃白喝了。”

果不其然，被蕭天這麽一逗，秦小甯就忍俊不禁起來，笑了：

“好呀，你天天來吃都行，我專門給你做，不僅僅是麻辣燙，什麽都可以。”

開始的話還正常，後面的，就讓人禁不住想入非非了，饒是蕭天的臉皮，此時也有些讪然，不過還是勉強繃住，跟着笑道：

“那就這麽說定了。”

而他們在這邊一唱一和的，就讓宋明遠心裏酸得滴水了。

“嗎的，還什麽都可以，這麽光明正大麽？”

宋明遠心裏暗罵。

于是，宋明遠忍不住道：“這都過去多久了，你不是說會有效果嗎，怎麽到現在還沒看到？”

蕭天冷眼瞥他：“你這人，我剛剛從頭到尾好像都沒跟你說過吧，你老在這兒跳什麽跳？”

“你——”宋明遠氣得青筋暴跳。

但他也明白，自己是被蕭天和秦小甯的暧昧給激的，确實有點趕着往上湊的嫌疑。

可此時此刻，都架上來了，宋明遠又哪會承認，故意颠倒是非道：

“你這是非法行醫，你知不知道，沒出事還好，出了事，任誰都可以舉報你！”

蕭天皺眉：“聒噪！”

說完，蕭天心裏一動，指着床上的胡秀麗對宋明遠道：

“你不是說沒效果？睜大你的狗眼來看看，到底有沒有效果？”

而此時，床上的胡秀麗，呼吸聲突然變重了不少，大聲的喘氣，臉色也像憋氣似的一片通紅。

因爲蕭天的話，所有人都把目光轉向她，可看到這一幕，他們都吃了一驚。

這是有效果？

是，的确有效果，可這是反面的效果吧？

秦小甯吓了一跳，趕緊來到床前：“媽，你怎麽了？”

她此刻心裏一片緊張，之前心裏的甜蜜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是驚慌失措。

“媽，你這是怎麽了媽，你别吓我啊。”

秦小甯哭喊着。

中間床的洪老太太臉色也變了，不由分說的按下床頭的呼叫鈴，叫護士過來。

而另一邊的宋明遠，從開始的愕然，立刻就驚喜的咧起了嘴，不過随後又想到現在再笑不合适，于是深吸一口氣，忍着心裏的得意，冷眼看着蕭天：

“這就是你說的效果？你這哪是治人，你這是害人吧？”

這一刻，宋明遠隻覺得之前心頭的陰霾徹底掀開，爽快的不得了，譏諷道：

“虧你之前還說，嗯，我的技術怎麽樣怎麽樣，一會兒就有效果，一個月就會恢複，你這是什麽？嗯，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人家秦小甯那麽信任你，你就是這麽對待的？殺人還不過頭點地，你這是消費着人家的感恩，卻害人家的母親，還是殺人不見血的那種，真是……無知無畏，或者說你就是不懂裝懂。”

“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根本不懂醫術卻強裝懂，可你得分清形勢，什麽能碰什麽不能碰，這是腦溢血啊你知不知道，你就這麽胡來？”

宋明遠說的義正言辭唾沫橫飛，說的心頭暢快，就差給他搬張桌子拿個話筒了。

之前洪老太太還覺得宋明遠說的有些過分，但現在，蕭天竟然造成這樣的後果，她臉色也有些沉，錘着床連連道：

“唉，唉，真是……這真是造孽啊……”

這時護士跑了進來：“怎麽了，怎麽了？”

宋明遠趕緊指着蕭天道：“這個小子不懂裝懂，非要說他會針灸，就去給那個病人紮針，結果你看！”

護士一看，此時胡秀麗比剛剛的喘息更粗重了，臉色像是憋的特别痛苦，一臉的醬紫色，呼哧呼哧的，就像風箱被拉動的聲音。

這一幕非常唬人，連護士臉色也變了，甚至來不及訓斥蕭天，就沖到外面按下鈴聲，叫道：“23床病危！趕緊叫周醫生！”

周醫生，就是今晚他們腦内科的值班醫生。

回過頭，護士惡狠狠的瞪了蕭天一眼，就要沖過去，結果蕭天卻拉住她。

“你幹什麽？”護士怒道。

蕭天平靜道：“先别動她。”

護士一張俏臉變得鐵青：“你想殺人啊！”

說着她就想推開蕭天，結果蕭天的勁奇大，又哪是她能推開的，反而她被蕭天拉到一邊，蕭天再次攔在她身前。

宋明遠這時候也怒了，沖過來就朝蕭天推去：“你讓開！”

洪老太太也對蕭天叫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啊，你趕緊讓人家護士過去看啊！”

蕭天隻是平靜的道：“還沒到時間。”

至于床頭邊的秦小甯，蕭天沒去提醒她，也沒對她出聲，就看着秦小甯在那兒焦急的流眼淚，無動于衷。

蕭天這反常的樣子，讓本來還緊張得心驚肉跳的秦小甯，心裏猛地一動。

難道說？

這一切都在蕭天的預計中？

要換個人，到這時候肯定不會再相信蕭天了。

但秦小甯不一樣，不僅僅因爲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從李明的虎口中救下自己，還有蕭天從始至終，哪怕現在還很平靜。

蕭天不是神經病，這是秦小甯确認的，既然如此，那就是說，蕭天并不擔心？

那麽……母親沒事？

這時醫生帶着兩個實習醫生，還有兩個護士，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而就在這時，床上的胡秀麗，突然雙手緊握住床邊的欄杆，竟然直接就坐了起來！

“噗！”

一口血噴出，好巧不巧的，正好噴在宋明遠站着的位置。

噴出血的胡秀麗，并沒有像别人那樣，軟綿綿的倒下去，而是依然坐在那裏，長出了一口氣：“呼~~~終于舒服了~~~”

宋明遠被淋了個滿頭，讓他當時就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