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柏舟深知這名心腹的性格,故意将“篩選江湖好手爲我所用”的重任交給他,自己别說插手了,就過問都不曾。
從表面上看,這代表着無上的信任與容光,事實上,卻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藥。
因爲晏柏舟知道,對方一定會玩“二桃殺三士”的伎倆,通過種種手段,促使在場的江湖客們進行争鬥。
那些爲了一張椅子,一個杯子,一口茶水厮殺的江湖人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以爲的“标準”,其實根本沒有标準。
茶水也好,椅子也罷,入選與否,全在此人一念之間。
他們爲“資格”争得頭破血流,彼此大開殺戒的樣子,對密室中的中年男子來說,不過是一出賞心悅目的滑稽劇。
就算有人能窺破玄機又如何?被帶到密室,理所當然地會以爲這名中年男人才是真正的雇主。
退一萬步說,即便洞察出中年男人不是真雇主,晏柏舟本身不出面的情況下,十個人見此情景,隻怕有十一個會認爲中年男人是晏柏舟的心腹。
既然準備在晏柏舟手下做事,自然不能一照面開罪對方的心腹,哪裏有像葉顧懷這樣,三言兩語就把對方打擊崩潰的道理?
但他們卻不知曉,晏柏舟正是要用這種手法,篩選出“憑經驗行事的人”,以及“用腦子思考”的人。
“這世上有一部分人,并不比旁人聰明多少。隻是運氣較好,性格又比較謹慎,多年摸爬滾打下來,也有了足夠的經驗,可以規避一定的風險。”葉顧懷緩緩道,“但這樣的人,對你來說,無疑是最不缺的。”
晏柏舟的臉上仍挂着從容的微笑,不疾不徐地說:“可惜了,這樣的人再多,帶到王陵裏去,也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
以他的身份,想要招攬“經驗充足”的老手,要多少就有多少。
但這些人做事并不是真正憑腦子,靠得是多年來的“經驗”,隻能應付在他們能力範圍之内的事情。
一旦超出了他們的常識,或者遇上了他們未曾碰見過的事情,這些人就需要足夠的時間和一定運氣,才有可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晏柏舟可不希望突生變故,生死一線的時候,把性命寄托在虛無缥缈的“運氣”上。
鎮南王陵内部的情況暫時未明,他有意深入,卻沒辦法帶太多人進去,隊伍就更要細心安排。馬前卒固然需要,太多就不行了。
說句不好聽的,炮灰這種存在,一二十個也就夠了,再多,不僅沒用,還是累贅。
但要一味地說這些人沒用,倒也未必。
利益分配不均的時候,他們可能會你争我奪,但在目标一緻的情況下,這群人也會短暫抱團。
這就是葉顧懷一走進大廳,看見裏頭隻有八張椅子,就料定“雇主”與“考核者”不是同一個人的原因。
就憑晏柏舟對掮客們的大手筆,就足見對方是一個心胸、智謀、手腕、勢力樣樣不缺的人。這樣的人,若要招攬江湖俠士,并進行考核,絕不會選這種讓高手們針鋒相對,生死相搏的方式。
原因很簡單——被篩選出來的人,全都要在他手下做事。現在就結了仇,以後還怎麽相處?
說得不好聽一點,現在能爲一張椅子打起來的人,真到了鎮南王陵那種神秘莫測的兇險地帶,又遇上什麽危險,第一反應難道還會是不惜性命去保護雇主?更不要說碰上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難道真有多高的職業素養,不會私吞?
所以,葉顧懷才會提醒那位中年男子:你闖大禍了。
本來可以成爲“同事”的人,現在還沒入職,先打了一架,一個缺胳膊斷腿,一個鼻青臉腫,你以爲你這個人事就能讨到好?老闆一看,肯定直接拍桌子,麻溜地叫你卷鋪蓋走人。
犯下這等大錯,别說是晏柏舟的心腹,就算是他的奶爸,也隻有卸下要職,回家養老的份。
可笑中年男人還沾沾自喜,以爲獲得了晏柏舟的信任,卻不知晏柏舟已經給他挖好了一個大坑,他明目張膽地往裏頭跳不說,甚至還沉浸在操縱他人命運的滿足之中,以爲日後能更進一步。
至于他的“同僚”們有沒有看出來……
就算看出來,又有幾人會提醒?
即便提醒,他又是否會聽,或許還當你們都是嫉妒我,才故意給我找麻煩呢!
葉顧懷雖然早将事情想明白了,知道晏柏舟不是個省油的燈,但他卻最喜歡這種與聰明人交鋒的感覺,明知晏柏舟要引他發問,卻還是順水推舟:“晏公子對鎮南王陵勢在必得?”
晏柏舟笑了笑,認下“公子”這個稱呼:“閣下慧眼,應當能看出來,晏某身懷宿疾,沉疴難愈。”
葉顧懷并不作答,晏柏舟也不介意:“實不相瞞,這病症乃是娘胎裏帶來的,據說是先天不足,心脈受損。這些年來,家慈收集天下靈藥,召請世間名醫,都無法徹底治愈晏某。”
“當世幾位名醫衆口一詞,都說,若是鎮南王陵重見天日,在下或許還有逆天改命的機會。如果不然,就算拿天山雪蓮,千年人參當飯吃,都活不過二十五歲。”
“哦?”葉顧懷挑了挑眉,“鎮南王陵中有逆天之方?”
晏柏舟破天荒猶豫了一刻,似乎有什麽顧忌,但很快就說:“并非如此,而是初代鎮南王在其母腹中之時,便有所損傷,也生有心疾。若非天女看他出生便沒了母親,十分可憐,不僅将他抱到身邊撫養,還爲他量身定制了一套絕世武功,可以漸漸修複他受損的經脈,治愈心疾。”
葉顧懷聞言,似乎來了興趣:“我聽說,皇室通過某種手段控制了鎮南王一脈,莫非就是這套武學的緣故?”
“正是!”晏柏舟也沒有避諱,向葉顧懷闡述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