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件事情,李伯遠記憶猶新。
大概兩年前,衛都出了個瘋子,拿着一個破破爛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刨來的東西,叫價萬金。
這等瘋狂之舉,自然轟動了整個衛都。
隻可惜,各大古董行的掌櫃鑒定之後,都認爲這隻是一個不值錢的玩意,很可能是某個墨家弟子的遊戲之作。
衆所周知,全天下隻有墨家喜歡琢磨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經常制作一些外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奇怪物品。有些轟動天下,譬如攻城車、投石器、水車等,大部分卻都是既燒錢又沒用的廢物。
但在這件東西的具體年代上,幾位掌櫃卻各持己見。有人認爲是一百餘年前,有人認爲是三百餘年前,還有人認爲是八百年前的物品。
“事情越傳越玄乎,就傳到了高内侍的耳朵裏。”李伯遠歎道,“那個瘋子便不知所蹤。”
他口中的高内侍,就是衛公的心腹太監之一。
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其實也不盡然。至少高内侍這等有頭有臉的大太監,每個月有一兩次出宮的機會,與其說是回家探望子侄,倒不如說是幫君王辦點見不得光的事情。比如,問一問揚威镖局,最近哪家托運了貴重貨物?
一旦知曉哪家商人是肥羊,就可以愉快地敲詐了。
堂堂衛國國君,坐擁一國之土,怎麽能讓商人賺得盆滿缽滿,孝敬那些公卿貴族,自己卻拿不到半點呢?
這種時候,狗腿子們當然要貼心把黑臉唱好。
太監嘛,死要錢,敲詐商人,天經地義。至于這些錢到底是被太監自己揮霍,還是孝敬君王,便不足爲外人道。
當然,這個過程中,太監們自己也是要大撈特撈的。
李伯遠與高内侍打過幾次交道,知曉對方性格已經扭曲了,爲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
那瘋子開價如此之高,卻又沒有武力自保,高内侍隻需派幾個壯漢過去,就能把瘋子給殺了,東西搶來,讨衛公歡心。
衛公不喜歡這些破爛,但陸昭喜歡啊!
爲了成功賄賂這位梁國宰相,衛宮上下都快瘋了,剛好有這麽個噱頭在,行,就是你了!
至于這東西怎麽來的,有沒有沾血,高高在上的衛公不會問,就算知道,頂多也就評價一句“不識擡舉”。
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律,國家的一切都歸國君所有,包括你的人在内,更不要說私人财産。國君需要,你居然不給,那就是大逆不道。
上位者一個可有可無的喜好,就能讓百姓家破人亡……
葉顧懷看得分明,卻沒什麽特别的感慨。因爲他知道,哪個世界都是這樣,區别隻在于手段隐蔽與否。
這個世界文明未開化,剝削起來明目張膽,不講究吃相,所以看着比較惡心。而他所在的世界,天網覆蓋每個角落,無死角地監控者所有人,民主自由的想法又深入人心,就算很多人嗤之以鼻,至少要維持住那層遮羞布,想要搞事情,也隻能暗着來。
即便如此,有錢人隻要請得起律師,還經常能颠倒黑白,逃脫懲罰。某些時候,監控還能直接“壞了”。
曹宣影與他們不就是這樣認識的嗎?
特種部隊的隊長,中校軍銜,前途遠大,卻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違反上級命令,拒絕浪費寶貴的救援時間去救一個與人渣無異的富二代,而是選擇去救了幾位科學家和研究員,被迫從軍中退伍。
即便如此,對方家裏還不肯罷休,堅決要置曹宣影于死地,給那名富二代償命。
哪怕那家夥是自己作死,跑去危險地帶,又一個勁拖後腿。救他一個人,要浪費的時間精力,足以救下十餘個人,還未必能成功。
但這筆賬,自以爲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是不會算的,他們隻會覺得自己的命比普通人高貴。
葉顧懷收回思緒,平靜地問:“高内侍是衛公的心腹?與重臣交談時都在場的那種?他長什麽樣?”
李伯遠描述了一下高内侍的長相,葉顧懷記住之後,又問:“你們想走,還是想留?”
終于等到這個問題的兩兄弟,十分糾結。
這個決定實在太過重大,并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想清楚的。但他們也不能拿回去讨論,一是怕镖局中有探子,洩露消息;二就是,衆口難調,與其征求所有人的意見,倒不如他們直接做下決定,大家隻要選擇聽從就行。
“你們慢慢想。”葉顧懷很是随意地向外走去,“我先去處理一點事情。”
毫無疑問,他的目标,正是那所戒備森嚴的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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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顧懷曾經吐槽過,天底下的宮殿都一樣,踩點一個就相當于摸底全部。誰讓全是模仿虞氏宮殿,區别隻在于大小和規格呢?
正因爲如此,幾度潛入梁宮,尚沒被發現的他,進衛宮簡直就和逛自家花園一樣,輕輕松松就摸到了衛公的寝宮。
然後,他就發現,衛公做人肯定很失敗。
平常吧,每個兒女都孝心可嘉,感動上天。等自家老爹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以後,兒子幹脆就把寝宮給封鎖了,幾個公子外加大臣們在前殿吵得不可開交,葉顧懷稍微聽了一會兒,就發現他們在争究竟是誰下的毒。
一個說衛公是在某個寵姬那裏中的毒,肯定是對方所爲;另一個立刻跳出來說,我所用的熏香是誰送的,應該是她心懷怨憤;又有人說自家老媽實在冤枉,怎麽可能做這種事呢?
“這種時候,隻想着給其他兄弟定罪?”葉顧懷挑了挑眉,表示你們的戰鬥力實在太差。
也對,如果有足夠的實力,直接封鎖宮殿,把其他人殺了不就好嗎?也不用在這裏叽叽歪歪。
葉顧懷一邊想着,一邊輕飄飄地從房梁上跳下來,手指微動,幾個太監已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走近衛公,伸手搭脈。
僅僅一瞬,四周的空氣,仿佛都要凝結!
“萬年枝。”葉顧懷一字一句,聲音仿佛從胸腔蹦出,“居然是萬年枝!”
姜夷歌,你不是說過,萬年枝這種毒藥,永遠都不會外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