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喋喋不休的話語算不上戰術但對對手來說也是一種騷擾,海因茲·揚克就經常被惱火的對手們罵作是“唱歌難聽的海豚”而不當他是“鲨魚”。
“他們沒有遊走球,所以相對的,他們可以用拳頭揍人。你覺得怎樣?我覺得不怎麽樣,太野蠻了一點......”
約安娜?勒格朗充耳不聞這些噪音,猛地扳起掃帚柄,向上飛去,截住了向上瞄準他們隊找球手的遊走球,用力地朝中場方向擊過去。
而海因茲·揚克則在她行動的同時有所覺察,閉上嘴,先一步在她下方用球棍進行了預判攔截。
“喂!别老盯着我‘侄子’!”揚克喊道,“你要是讓他受傷了,就算你長得再漂亮我也沒辦法原諒你,懂嗎?”
這兇猛賽場上唯一的女性球員,目送着遊走球從東側被擊飛出場開始作繞外場行動,扳直掃帚懸停在半空中,将球棍架在自己肩膀上,挑了挑眉毛:“我可沒覺得他認可你這個‘叔父’。”她譏諷道,再一次地行動起來,努力跟揚克拉開距離。
她已經看出了“鲨魚小子”所謂“K進攻”的主要戰術了。
快攻,完全打亂全場節奏的快攻,一旦快起來,三防比四進攻的對決之中,“火山”很容易就露出破綻,陣腳全亂。而“鲨魚”的兩個擊球手已完全是“進攻阻礙”的姿态,分别緊緊纏上了各自的對手。他們不會主動擊球,但,他們将緊緊防備着對方的任何擊球動作,一對一進行攔截。
約安娜?勒格朗略有些急躁。
“火山”在整體實力方面與“鲨魚小子”不相上下,但是他們的找球手阿蔔杜勒·納賽爾,是去年學期末才開始加急培養的候補,比起天賦異禀的威克多爾·克魯姆遜色了一些,更不提經驗上的欠缺。原先“鲨魚”的兩位擊球手的重點放在了協助追球手進行幹擾上,而勒格朗和搭檔有更多的間隙可以用飛行軌迹去幹擾對方找球手的視線。可現在,揚克正緊緊貼着她喋喋不休。
果然,她所擔憂的事情很快出現了。
在“火山”截球再傳的時候,克魯姆猛地一個斜角俯沖,似乎是發現了金色飛賊的蹤迹!納賽爾急急緊追而去!
仿佛緊咬着獵物的鲨魚一樣,克魯姆伏低在掃帚上全神貫注盯着正前方,靈活地繞過了兩根球柱,他的速度仍然在攀升!沒有看清金色飛賊的納賽爾顧不了太多,隻能繼續加速以求與對手并肩而行,再作搜尋。
而就是這一刻,克魯姆突然朝下一壓掃帚,在幾乎撞上看台的瞬間緊急改變了飛行方向!
險而又險,納賽爾在全力追擊之下,依舊保留了一絲警惕,猛然向上提柄——擦撞,他的左臂在看台下方的牆面上擦了一下。
“——這、這......”雖然性格歡脫的尤裏·斯科特作爲解說确實能極大地帶熱場上的氣氛,但無可否認,他在魁地奇術語方面欠缺的不是一點點。
沒有任何人違規,所以主裁判格雷科助教沒有吹響哨音,而被欺騙的納賽爾懊惱地動了一下左手,沒有大礙也就沒有必要喊暫停。
也就是這一瞬,“火山”的另一位擊球手賈登?亞緬斯分心了,僅僅一瞥。納賽爾是他的“教子”,同時在他們原本的戰術設計上,他和搭檔勒格朗的分工上的側重點有所不同,他側重于支援找球手。
“——一個改‘班’的朗斯基假動作!他幾乎成功了!”謝爾蓋?科羅溫搶不過愣怔的斯科特手裏的話筒,隻能湊上去講解剛才那驚險的一幕。
在這話音未落之時,抓準機會的梅根?内梅特已經迅速行動,截下了遊走球,狠狠地擊向了正在帶球沖鋒的如安?弗朗科!
右臂撞擊!
鬼飛球脫手飛出,來不及顧及疼痛,弗朗科想要迅速補救。可一個更加靈活的身影已迅速地掠過了他的身旁。
緊急突圍!小斯古雷特做出了投擲的假動作,用一個短距離倒傳球,将鬼飛球傳給了緊随在身後的伊菲姆?米哈伊洛夫。
攀升扣殺!進球!
這幾乎眨眼間的形式逆轉,“鲨魚小子”再次得分!
而這次,“火山”也同樣迅速反應——對手的門将還未歸位!
但,無論是在魔法混戰中,還是在魁地奇比賽中,小斯古雷特的反應力和行動速度都是強項。
在“鲨魚小子”隊長瓦列裏?索科洛夫的“緊咬”之下,魯維奧?坎波的投擲失誤,球被路德維希在中路球門前穩穩抱住,擲給了米哈伊洛夫,完成了攻防轉換時門将的開球。
以極快的速度,“鲨魚”們再一次地開始了新一輪的進攻。
路德維希固然敏捷,可這是魁地奇比賽,并非像巫師決鬥中要躲開對手的攻擊,也有——必須要撞上去的時刻。
在“火山”的一次截球反擊中,追球手瓦倫斯?樂華抱着球直直地沖向了中門。他是個塊頭極大的法國男孩,在五分鍾前就是他将“鲨魚小子”的正選門将約瑟芬?奧爾森撞下了場。
但緊急歸位的路德維希沒有退讓,也不可能退讓。
“鲨魚”的隊長索科洛夫和樂華的搭檔弗朗科在大喊着什麽,他們充耳不聞。而路德維希已經從對手的眼裏看出了勢在必得的殺意,這可不是個假動作。
在瞬息間做好了撞擊準備——斜位急停,并不高大的門将已将掃帚橫在了樂華行進路線上;側轉身子,右腳緊踩在腳镫上,而左腿脫開腳镫,膝蓋抵在掃帚柄上,躬下身子。
“——咚!”
在全場的驚呼聲中,兩個身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沖力沒被完全抵消,小個子的守門員幾乎撞上了後面的球門框。緊咬着牙,用右臂和右肩承受住最大的沖擊力的同時,男孩緊緊地抓住對手懷裏的鬼飛球。
同時,尖銳的哨音響起——
“違規!沖撞門将!”
格雷科助教比劃出了罰球的手勢。裁判無法在沖撞前吹哨,僅因爲無法确定樂華是否是準備使用射門假動作戰術,而此刻結果很明顯,樂華屬于違規沖撞。“火山”的另一位追球手坎波狠狠地揮了兩下手臂,以示憤怒。
被警告的樂華眼裏的殺氣沒有消失,剛才的撞擊對他也并非毫無影響,斯古雷特帶着護甲的胳膊就撞在他的胸口,甚至在狠力奪球的時候還順勢給了他肋下一個肘擊。
而小斯古雷特則對着危險的對手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充滿了挑釁,然後左手将球擲給了隊長瓦列裏?索科洛夫,示意由他來投射。沖撞門将的罰球一般由門将指定一名追球手進行,極少情況下也會由門将親自投射。
“鲨魚小子”這位替補門将很明顯靈活得像是個追球手,傳球也精準,觀衆們都稍稍有些驚訝他推辭了罰球權。但這也隻能說明......
果然,在罰球的空閑時間裏,這個跟樂華比起來絕對是瘦小的男孩用左手揉捏了一會兒自己的右肩膀。那樣大力的沖撞之下,不受傷是不可能的。
“啧啧,除了‘血玫瑰’以前的亞麗安娜,誰敢在‘火山’面前玩輕甲。”看台上不知誰發表着看法,四周是紛紛議論。
“鲨魚小子”罰球得分,裁判在中場開球。
而隻喘息了片刻的小斯古雷特已經再一次地跟上了隊友,快節奏地進攻起來,仿佛先前未曾受傷。
觀衆們在這應接不暇的比賽中或許很難注意單個球員的狀況,除非是傷重得無法掩飾和堅持。但金斯萊的眼睛卻直直地盯着路德維希一個人,他注意到了,男孩在接下來的進攻中改成了左手傳球。剛才的沖撞對右臂的傷害肯定不輕,但值得慶幸的是,小斯古雷特有着靈活不亞于右手的左手。
比起滿臉暴躁的樂華,冷靜的弗朗科在一次對手開球前,拍了拍搭檔的肩膀,說了一句什麽。表情兇狠的男孩擡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抱球升至正球門前準備開球的小斯古雷特,轉向了左側弗朗科原本的位置就位。而弗朗科則是對上了斯古雷特的眼睛,伸出兩指,指了指自己的雙眼,然後用力指了指小斯古雷特。
而回應“火山”挑釁的,是男孩的笑聲。他輕輕喘了兩口氣,大笑着把球擲給了隊友完成開球,然後再次加入成爲進攻梯隊的一員。
他巴不得被對手盯着!弗朗科也好,樂華也好,隻要在非防守階段,作爲門将的他能夠牽制住敵方任意一個追球手的注意力,對于“鲨魚小子”而言,這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就是這樣快節奏之下,向來穩紮穩打的“火山”明顯急了。
又是一次哨音喊停——“刮帶!”裁判喊道,示意坎波将剛傳到手的球扔給對手進行邊場開球。
接過了鬼飛球的小斯古雷特笑着喘息着,但明眼的觀衆都看得出來,這已接近這個男孩的極限了。作爲“進攻守門員”,他是全場上體力消耗最大的一人,在進攻階段要給隊友制造出其不意的進攻機會,而在進球後攻防轉換的瞬間,他要迅速歸位完成防守的本職。
近十輪的快速攻防轉換,場上除了遊離在上空的找球手外,兩支隊伍的所有球員都十分的疲憊。但即使如此,“火山”們仍都在盼着,盼着“鲨魚小子”裏,無論誰也好,出現第一個體力不支。
而這個短闆很明顯就是依舊一副沒發育小孩子模樣的路德維希·斯古雷特。
但是——
一聲哨音——男孩将手裏的鬼飛球擲給了裁判。
“換人!”
替補席前站着的是傷愈歸位的“鲨魚小子”正牌守門員約瑟芬?奧爾森。而替補隊員路德維希·斯古雷特取下了牙套,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我好累,也好痛啊。不過,反正我也隻是一個替補而已。”
故意丢下這句話,他這才扳直了掃帚,朝看台飛去。
七分四十三秒,這是他上場的時間。零罰零丢分,兩次助攻,替補期間球隊得分三十,這是他的戰績。
男孩落在了看台的欄杆上,臉上已收起了狂妄的笑容,面無表情,但金色的眼瞳裏是藏不住的快意和還未消散的戰意。黑色的短發打濕在了前額,汗珠還在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他随手将牙套一抛,原本準備着要扶他的卡洛伊?費克特趕忙用手帕接住把牙套包起來。而這個小搗蛋鬼忽視了一旁伸手要跟他交接擊掌的約瑟芬?奧爾森,一如以往一樣,目中無人。
奧爾森大笑着,伸手狠狠揉了揉小斯古雷特的短發,這才架起掃帚飛入場内。比賽還沒繼續,因爲“火山”也叫了暫停換人,将樂華替換下來休息。他正黑着臉瞪着小斯古雷特的背影。
男孩并沒有在看台的替補席坐下,而是朝“鲨魚小子”的另一位替補史蒂芬?瓦涅爾打了兩個手勢,大緻能猜出意思,是接下來就交給隊友,他要離場休息了。作爲場勤的費克特則寸步不離地跟着小斯古雷特,替他拿着掃帚,絮絮叨叨地舉着水壺希望男孩喝兩口。
路德維希拒絕了,神色淡漠地朝樓梯上方走去,在看台的最後一排才有離場旋梯,對過道兩旁喊他名字或擡手要跟他擊掌握手的同學們無動于衷。就仿佛他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當然,十分鍾不到的上場時間對于正常比賽來說,确實比較短——但他卻完全打亂了比賽雙方的進攻節奏。比起對手“火山”,同樣狼狽泥濘的“鲨魚小子”依舊占了一個優勢——他們圍繞着狀态良好的守門員展開防守戰術,迫使對手不得不進行戰術替補。
但金斯萊看得清楚,那小子絕對沒有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輕松。兩次碰撞,還要加上高速飛行過程中的急停和俯沖對肌肉和關節的拉扯,更别提他那個高速的俯沖懸墜。
場上的比賽又開始了,男孩孤傲又倔強地往上走去,面容在西爾維娅的記憶裏逐漸地消隐,身影幾乎融進了後方的觀衆人群裏。
而就在金斯萊以爲這一段記憶即将完結的時候,整個賽場上爆發出了巨響——所有人都在歡呼、尖叫、大吼。
“——威克多爾!威克多爾·克魯姆!‘噬人鲨’!鲨魚中的王者!”
尤裏·斯科特激動的叫喊聲被話筒擴大至一整個賽場。
“——“鲨魚小子”!”
如果一直緊随着記憶主人西爾維娅的目光,那應該能完整清晰地見證克魯姆捉住金色飛賊的精彩瞬間。
但金斯萊的目光卻一直在注意小斯古雷特。在模糊的記憶畫面中,那個男孩猛地轉回身來,看不清表情甚至面容。但金斯萊覺得,那應該是一個驚喜的表情。
在站起身歡呼的觀衆身影間隙裏,在高舉的手臂之間,那個男孩不甚清晰的身影正沿着先前慢步走上的台階飛奔而下。機敏地擠開了擁向看台前端的人群,再一次輕捷地躍上了欄杆。
“威克多爾!”
随着這一聲呼喊,四周的視線聚集在他的身上。男孩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清晰了起來。
他大笑着、歡快地大笑着。
他轉過身來,面朝着觀衆席。金色的眼瞳如同包裹了陽光的琥珀,又像是流動的糖漿,滿溢着喜悅。他開懷地笑着,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放松地,向後倒去。
比賽全程都十分平靜的西爾維娅此時也驚叫着站起身朝前探身,緊張地向下張望。而尤裏·斯科特的尖叫則通過話筒回蕩在整個賽場上。
懷裏抱着路德維希的掃帚的卡洛伊?費克特嘶吼着,瘦弱的身體突然間迸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像利刃一樣紮進人群沖向欄杆,若沒有人拉着,險些就要翻過欄杆栽下去。直到他看清了場下的情景,猛地松下一口氣,才腿軟地扶着欄杆坐了下去,很快被合攏的人群擋住了。
在格雷科助教急促的警告哨音下,克魯姆接住了這個淘氣的男孩。比賽掃帚不是旅行掃帚,在賽場上是禁止兩人以上同乘,雖然路德維希個頭不大,但克魯姆還是緩緩地讓掃帚降落在了場地的正中央。這位保加利亞小紳士臉上挂着無奈的笑容,任由這個搗蛋鬼在他背後勾着他的脖子揮手歡呼。
很快,“鲨魚小子”們都落在了地面上,他們高興地擁抱高舉着金色飛賊的威克多爾·克魯姆,把小斯古雷特也裹挾在了裏面。
“火山”的隊員們也降下來了,或許有點失落有點惱火,但,看見“鲨魚”們在歡快地慶祝着,他們的隊長使了個眼色,于是隊員們也都大笑着,撲上去。仿佛也是慶祝一樣,卻是用盡全力将這群打赢了他們的混蛋們擠在中間壓在下面。
“噢噢噢!”“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吼!”
一大幫男孩亂叫着擠成了一團。
僅剩“火山”的小個子找球手阿蔔杜勒?納賽爾,傻眼地站在外圍,表情裏還帶着輸球的怅然和對眼下狀況的不解。似乎找到了一個同類,他擡頭看了一眼扔了擊球棒正解開發髻的約安娜?勒格朗。
隻有長發披散下來的時候,大家才會意識到這個打球兇猛的家夥是個面容秀麗的女孩。而就納賽爾震驚的眼神注視下,她後退了兩步,一個助跑,跳上了搭檔亞緬斯的後背,攀到了“人山”的最高處,靈活地将手穿過無數汗淋淋的腦袋,低吼着狠狠地揉搓了不知道誰的腦袋。大概不是克魯姆就是斯古雷特。
看着眼前旋轉着、迷霧一般散去的場景和一片片被抽離的人形記憶碎片,金斯萊長長吐了一口氣。
不像是一柄藏在陰影裏的利刃,這.一.刻.,這個男孩突然地鮮活了起來。
他在這裏找到了快樂,找到了不亞于、甚至遠超于決鬥中厮殺時戰勝死敵的快樂。
面容還是那麽稚嫩,神情中依舊藏着淘氣包的狡猾,但他在此時已然成長了。成長成了現.在.的路德維希,那個樂于展現自己、時刻自信且歡樂的“少年天才”路德維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