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場景的突然轉換,仿佛是一場突兀的演出登台,戲碼從高潮處驟然開始。
這裏是魁地奇球場,瘋狂嘶吼着的是觀賽的學生們,而上空的是在急速飛行中決鬥的“戰士”們。
“——約翰!好樣的!看啊!他撲住了那個遊走球!”
尤裏·斯科特,這個跳脫的“黑金”學生,一手拿着話筒,一手撐着桌闆,幾乎在椅子上坐不住。他過分活潑的聲音通過魔法的擴音,充分感染着整個賽場。
“——鲨魚們!好樣的!噢!噢!”
看台上的觀衆們也熱情地回應着,跟着這位熱血的解說員一起歡呼着。
“嗚喔——噢——噢——嗚喔——噢——噢——”
呼号聲、敲擊聲、掌聲,如同戰鼓般交織成極具節奏的樂章。衆多聲音在廣闊的空間裏發散開,震動着每一個人的鼓膜,在耳中回蕩,熱血沸騰。
灰色帶藍邊球衣的一方再次開局,守門員将先前撲到的鬼飛球投擲給隊友。随即三個追球手扳直掃帚上升到一定高度,盤旋着,尋找進攻的機會。
這時,在斯科特終于把話筒放回桌上的時候,另一位解說員謝爾蓋?科羅溫拿過話筒開口了。
“——約.瑟.芬.?奧爾森,剛滿一歲的‘錐頭鲨’,了不得的守門員。他的眼睛能夠比所有‘銀’看得更寬更‘圓’,撲住所有在他捕食範圍内的鬼.飛.球.。”他補充介紹着,不動聲色地糾正了好友的錯誤。然而配合他那難以改掉的口音,反而更讓人忍俊不禁。
“——哦!别在意這點小細節。是‘錘頭鲨’,謝爾蓋。來,跟我一起念,‘錘(Hammer)’。”話筒隻有一個,斯科特湊近了,反過來糾正自己好友。
“——‘錘(Hammer)’。”
“——‘錘頭鲨(HammerheadShark)’。”
“——‘錐頭鲨(AmereadShark)’。”
看台上爆發了一陣笑聲。對話恰巧穿插在賽況不算激烈的時候,也算是另一種方式地活躍了氣氛。在兩個并不專業的解說們的影響下,原本并不算好笑的賽況仍舊能讓支持或是不支持兩支球隊的觀衆們都感到有趣。
是的,真正的賽況,不僅不好笑,甚至有些太過于嚴肅和激烈。
“鲨魚小子”對戰“火山”,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也是一場厮殺。
“——好了!這一次輪到‘鲨魚’開始進攻,‘火山’的岩石們能否防住他們的利齒呢!”
僅僅看“鲨魚小子”一次兇猛的帶球進攻,金斯萊就意識到了,這不是常規魁地奇,這是北歐護柱戲受近代魁地奇影響下誕生的新的競技項目,别稱爲“維京魁地奇”。
這種有着“把對手的腦袋當遊走球打進球門”之稱的打法,在魁地奇賽事越來越規範、越來越世界化的今天,已經越來越少見。沒想到卻是在德姆斯特朗如此盛行。
“鲨魚小子”用出了俯沖式的三角進攻,目标明确。
三角進攻陣容并不罕見,但高速猛擊的打法在規範的魁地奇賽場中十分罕見。因爲一旦相撞,受損的也有自己的球員。除非是可以傷替的“維京魁地奇”,在正規球賽中任何一次減員都可能使得球隊在這場比賽中一蹶不振。
第一次沖擊沒能成功破防,“鲨魚”們分散作了遊擊進攻。
“火山”的守門員攔住了鬼飛球,并抛給了追球手,然而被半路截下。随着帶球者的下俯沖,三名“鲨魚小子”的追球手在球柱下方再一次組成三角進攻,猛然改變方向,朝上發起了二次沖擊。
“——尤金!突破!進球!”
在解說員的大喊中,觀衆們的歡呼中,進球了。
然而,看台上一雙遺傳自魁地奇裁判世家的綠色眼睛看得清楚。“鲨魚”右翼的那名追球手在越過對手的時候,掃帚尾有刮擦。“火山”的一名追球手的肩膀被撞擊,身體向後仰了一下,忍痛恢複了平衡。
記憶的主人西爾維娅·穆勒,正坐在兩位跳脫的解說旁邊。但和穿着“格羅濟斯克妖精隊”球迷球服的斯科特以及穿着自己球隊隊服的科羅溫不一樣,她身上穿着跟場上裁判以及場外裁判一緻的亮黃色袍子,唯一沒戴的是銀色的哨子。
她面前桌闆上是計分器,但此時她的手并沒有按下,而是用另一隻手舉起了一支帶柄的小牌。這是“得分存疑”的意思,作爲記分員她并沒有直接裁判的權力,但有協助裁判的義務。
事實上,賽場中作爲主裁判的格雷科助教很明顯也清楚地看到了違規的瞬間。不需要求證場外裁判,他吹響了哨音,雙手舉過頭頂做了個手勢。
“沖撞違規,得分無效!”他吐掉嘴裏的哨子這樣喊着。
“鲨魚小子”的隊長瓦列裏?索科洛夫在球框邊壓柄急停,龇了一下牙,狠狠揮了一下拳頭,轉身又返還自己半場,等待對手開球。
比賽的戰況是激烈的,短短二十分鍾不到,兩隊一共出現了三次違規沖撞和兩次刮帶。
而最嚴重的一次事故,就是眼下——“鲨魚小子”的守門員約瑟芬?奧爾森在撲救鬼飛球的過程中,跟“火山”的追球手瓦倫斯·樂華撞在了一起。
主裁判的格雷科助教吹響了暫停哨。
樂華的傷不算嚴重,“火山”選擇了繼續比賽。然而奧爾森撞上了掃帚柄鼻子正汩汩地流着血,于是“鲨魚小子”的隊長朝裁判打出了手勢——
——“換人!”
西爾維娅和兩名解說也在第一時間望向了看台的最下靠近欄杆的那一排,那裏是各個球隊的替補們等候的位置。
“——哈啊,如果我沒記錯,‘鲨魚’們的替補塊頭可真不小,讓我們歡迎他,‘深海巨鲨’史蒂、咳、呃......”尤裏·斯科特活潑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此時,站起來的并不是“鲨魚小子”的那位大家矚目的大個子替補史蒂芬?瓦涅爾。而是——
——路德維希·斯古雷特。
個子不高的男孩從候補席的最邊邊站了起來,而在此之前,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在那裏。
輕捷地躍起,踩上了席位前的欄杆,他沒有去理會望向他的一串串視線,一邊套上輕型的守門員護甲,一手嚣張地指着場上。微微揚着下巴,臉上是自信而略帶傲慢的神情。
他比劃了一個手勢,而場上鲨魚小子的隊長瓦列裏?索科洛夫瞧見後回了一個手勢,轉頭朝隊員們喊道:“K進攻!遊動起來!鲨魚們!不想死都動起來!”臉上帶着笑容的他扳動掃帚率先“遊”起來,另外兩名追球手很快就緊随在他身後。
鲨魚小子的擊球手之一梅根?内梅特遊移到了看台附近,呔了一口,罵了一個髒字。他朝他的搭檔喊道:“K開頭的都沒好事,我覺得小路德根本就是來殲滅我們的。”
另一位擊球手海因茲·揚克大笑着,盤旋在找球手威克多爾·克魯姆下方,将一個飛向克魯姆的遊走球攔截下來。但畢竟是中場暫停,他不能攻擊對方球員,隻能将不安分的遊走球擊向場外。
威克多爾·克魯姆在球場的高空懸停着,全神貫注地搜尋着場上的每一個角落。隊友的傷情、球員的更替似乎與他全然無關,利用這短暫且安全的的暫停,他依舊全力搜尋着金色飛賊。
反而是欄杆上剛把護齒牙套咬進嘴裏的小斯古雷特擡頭看了一眼克魯姆。下一秒,他握住卡洛伊?費克特遞過來的掃帚,以一個自由落體的姿勢直直墜下了看台。在看台上的驚呼中,男孩扳直了掃帚,恰恰跟在“鲨魚”們的隊伍末端,“遊動”起來。
“——哈啊!這!就是‘鲨魚小子’們所謂的秘密武器嗎!”尤裏·斯科特把話筒占爲己有,站在了椅子上,興奮的聲音傳遍了全場,“掌聲!歡迎我們的小路德!路德維希·斯古雷特!‘陰影中的獵手’!‘不祥的利刃’!以及,‘不被承認的王’!”最後這個稱号一出口,謝爾蓋?科羅溫就趕緊給了搭檔一巴掌,把人揍到椅子下面去。就算萊特、賈曼已經畢業了,這舊事重提也是招人恨。
原本掌聲四起的看台上馬上爆發出哄笑聲和噓聲,不過這些喝倒彩的聲音不止有穿着紅袍的學生,也有跟斯科特一樣是“黑金”的學生和其他班的學生,卻都是對着看台上這位亂開玩笑的解說員,且聲音裏更多是玩笑的成分。
這倒是讓金斯萊稍稍地有些驚訝。開學至今,産生變化的不止小斯古雷特。
“哦,一個會隐身的守門員,這可不好笑。”一個三年級藍袍的男孩笑着跟他右手邊的朋友玩笑道,畢竟小斯古雷特在學校裏是出名的擅長幻象類咒語。而他左手邊那個面容似是他兄長的六七年級“鮮血”則伸手狠勁揉搓了男孩的頭發。
隔了兩個位置,“紅心王”雅尼克?馮?阿德勒眼裏也露出了驚訝,笑着對身邊的搭檔道:“輕甲守門員,還專門挑了這個小子,看來‘鲨魚’們是打算連傷替的十分鍾都用來打快攻了。”
“雖然防守好,但史蒂芬的速度實在是短闆,去年上半年沒挖到梅根之前他們的快攻打得縮手縮腳的。第三輪小組賽爲了拉大比分,威克多爾還得壓着‘藍矛’那誰拖時間,險些丢球。”後一排一個同樣紅袍的七年級男孩插話道,語氣裏跟“鲨魚小子”很是熟稔。
由于記憶的主人西爾維娅沒有回頭,這個棕黑色卷發的男孩面容有些模糊,但金斯萊記得這個聲音,應該是現任的“黑葉随從”。跟男孩隔了兩個座位是個七年級的黑袍學生,手裏還舉着“火山”的應援圍巾,團成一團扔過來砸了他一下,抱怨着“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内部消息”之類的話,附近的學生們都嘻哈笑着。
“怎麽你們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還沒到‘三年鲨魚卵’吧?”馮?阿德勒半轉身子把胳膊肘架在靠背上,一臉怪異地朝後面問道,“說起來,我怎麽就不清楚路德維希這小子擅長魁地奇?你們誰見他打過?”
“黑葉随從”聞言哈哈大笑,被身旁的好友狠狠揍了一拳。
附近的哄笑和議論中,隐約能聽出來個大概——“藍矛”是最早從空戰課上看中了小斯古雷特飛行天賦的球隊,無奈某個小鬼太過孤傲。反而是有尤裏·斯科特這個死纏爛打型外援的“維列斯之尾”差點兒把人拽去當替補找球手。最終的勝者,毫無疑問,本學期初“鲨魚小子”借威克多爾·克魯姆“教父”的光,成功得到了這個“陰影中的獵手”。
“去年空戰選修第一次測試,弗林斯先生把格雷帶去當助手。”埃爾維斯?佐莫爾小聲跟好友解釋,“你也知道剛開學那個月格雷的心情......那小子被針對了一節課還能完成任務。”馮?阿德勒“嘶”地抽了一口氣,佐莫爾接着說:“‘血玫瑰’比‘藍矛’還早,貝琳達想把小斯古雷特挖去當陪練,才跟格雷提起就被拽去演習場揍了一頓,你又不是不知道......”
後面的話語隐約着聽不清楚了,因爲西爾維娅的注意力已經回到了場上。“鲨魚小子”的替補守門員已經到位,裁判格雷科助教吹響了開始的哨音。
她按下了計時的按鈕,傷替隻有十分鍾。
鬼飛球率先被“鲨魚小子”搶到手,三次折轉短傳就成功地繞開過了“火山”的第一次包圍。尤金?斯米爾諾夫和瓦列裏?索科洛夫可是從小一起玩耍的童年玩伴,默契程度上來說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但“火山”的球員們不甘示弱,二度追攔在球杆正前方,緊貼對手的騷擾戰術可不止“鲨魚”會用。此時“鲨魚小子”的隊長瓦列裏?索科洛夫不得不避開沖擊,迂回着将球擲給了斜上方的伊菲姆?米哈伊洛夫,轉手之後幾乎馬上就被對手追纏上了,強行迫使他向外場移動。
分散孤立戰術。
“鲨魚”的進攻被拆散了,這是一個逆轉點。
尤金·斯米爾諾夫剛躲閃過遊走球就被“火山”的追球手瓦倫斯?樂華纏上了。伊菲姆?米哈伊洛夫自己突圍就需要同時面對一位追球手一位守門員。而最有可能突圍的瓦列裏?索科洛夫被魯維奧·坎波阻攔了一下,從右側突圍過來時間上來不及了。
除非——他們有第四個追球手。
帶球的米哈伊洛夫突然朝着斜下方将球擲下,一個灰色的身影閃過,順利接球,猛然上升,繞到了“火山”防線的後方。
逆位長傳!右側的瓦列裏?索科洛夫接下了傳球!
側邊沖鋒!瓦列裏?索科洛夫急速飛向側邊最近的門柱。
逆向突圍!斯米爾諾夫用突然大幅度調轉掃帚的角度動作誤導對手視線反牽制瓦倫斯?樂華的注意力。同時米哈伊洛夫疾馳向魯維奧·坎波的軌迹,堪堪攔截住。
速攻!進球!
解說員在激動地喊着,看台上一片歡呼呐喊。
但賽場上緊繃的球員們充耳不聞。
如安·弗朗科旋飛至門柱後接住了鬼飛球,“火山”迅速再次開球,這是他們反擊的好機會——沒有第四個追球手,門将遠離球門防線是他們最好的進攻機會!
長傳,接三連短傳,戰線迅速推過了半場,攻守雙方幾乎立刻轉換了立場。
米哈伊洛夫勇敢地用貼近戰術纏住了坎波,但鬼飛球已經傳到了離球門最近的樂華手裏。樂華因爲斯米爾諾夫的緊緊逼迫處在左半場較低的半空中,這個角度有些太過于傾斜,并不是一個非常好的射門角度。
但,直線上沒有門将。
至少,他出手擲出的那一瞬間,守門員還沒來得及歸位。
此時此刻,“鲨魚小子”的球門柱的正前方是膠着的,六位追球手相互掣肘,但——更高的上空是開闊的。
遊走球被“火山”那位敏銳的擊球手約安娜?勒格朗急急擊向了那個急速下墜的身影想要阻止。但“砰”地一聲被海因茲·揚克用球棒攔截了下來。
俯沖懸墜!
這是一個相當有難度的動作,在快速幾乎如同下墜的俯沖中,雙腿放開對掃帚的控制,僅憑手腕的力量調整俯沖的方向,然後在自身沿掃帚軸轉的過程中用慣性甩出身軀進行攔截。
有記錄的大型國際賽事中,最成功的一次俯沖懸墜是基伯龍牧馬鬼飛球隊的找球手,用在阻攔對手捕捉金色飛賊。
而現在,這個動作被某個并不高大的男孩用來攔截鬼飛球!
擦撞!
并非是完全的攔截,高速飛行的紅球擦撞在男孩小腿的護甲上,稍稍偏離開了行進的軌迹,卻依舊朝着球門的方向飛去——
——“嘣!”
它撞在了環形的球門框上,彈開來,被瓦列裏?索科洛夫接住了。
直到這一刻,一直全神貫注的觀衆們才吐出了一口氣,仿佛整個看台又重新開始呼吸。歡呼、叫嚷、敲擊......各種聲音再一次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朵。
掃帚因爲不平衡而狠勁颠簸了兩下,而舉動驚人的小斯古雷特馬上憑借臂力把自己拉回到了掃帚上。金斯萊看着那小鬼兩條腿終于不再是懸空着的,稍稍松了一口氣。而幾乎是在這小子剛爬回掃帚上的同時,就是一個加速俯沖,再一次地向他的隊友們靠攏過去,緊跟着進攻的節奏。
“遊擊守門員”,是一種幾乎舍棄防守的魁地奇快攻戰術。将門将作爲第四個追球手編排在進攻隊伍中,對體力和速度要求特别高。在魁地奇賽事越來越正規化——也是某些古典護柱戲愛好者口中的“死闆化”——的今天,這樣的戰術已經相當的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