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秋霜的心情異常緊張,比張麟更加不安,每次皇上去地宮,她都要慌張一陣子,雖然,她知道,皇上帶張麟去的肯定是另外一處地牢,不是去見上官婉兒,但是她還是難免提心吊膽,惶恐踧踖。
萬一在地宮之中,上官婉兒見到張麟也在場,便在皇上面前喊屈鳴冤呢?皇上聽到上官婉兒的喊叫,還能不聽聽她有什麽冤屈嗎?聽了後,難道會不究根問底嗎?
一旦查究起來,獲悉是她秋霜才是陷害上官婉兒和張麟的罪魁禍首,那麽皇上必然大怒,大怒的皇上,能饒得了她嗎?
她自認爲自己不是皇上的臣子,因此不認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信條。
若是,皇上若是要殺她,她肯定不會束手就擒,而是會極力抗拒,可是,她看到皇上的跟班之列有無數的高手,比如,武常,鳳凰,這些人,哪一個都夠她喝一壺。在這種情形下,她覺得她的抗拒,可能就如同蜻蜓撼樹一樣,聊勝于無。她根本無法活着逃走。
等待她的将是極刑!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随皇上到地宮去。
打定了主意後,秋霜望地宮而卻步,在半途上突然向皇上告病,提前開溜。
武則天現在滿腦子都是關于神秘犯人的事情,哪裏還會注意秋霜的心思,更不會在乎她跟不跟去,再說,就算她跟去地宮,她也不會帶她下到地牢去。她向秋霜揮了揮手,面無表情地說“去吧。”
“謝皇上。”秋霜如獲大赦,向皇上躬身一禮,然後扭頭用耐人尋味的目光看了張麟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從秋霜的目光之中,張麟讀出了其中所蘊含的含義“你盡可以讓上官婉兒把所謂的真相向皇上挑明,但是你要想清楚,上官婉兒所說的,皇上會相信嗎?真相揭露出來之後,後果将會相當嚴重,甚至無法收拾。你自己瞧着辦吧!”
張麟微微一笑,聳了聳肩,沒有說什麽。
現在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跟她說,你所擔心的不會發生,他不會作這樣的保證。
或者向她說,我就這樣辦了,你就發抖吧?這樣的話也是不能說的。
不管怎麽樣,秋霜的離開,讓張麟感到一陣輕松。若是到了需要的時候,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爲上官婉兒的清白而在皇上面前作證。
這時,一直跟随在宦官之列的高力士終于鼓起勇氣,邁步出列,滿面堆笑向張麟打招呼
“奴婢見過順國公!”
曾經,高力士總是覺得自己在背後告了張麟的密,不好意思見他的面,怕暴露自己的心虛,現在,經過深思熟慮,他覺得這密不是他主動告的,而是皇上事先已掌握了最關鍵的證據,隻是向他驗證确認一下。
他沒有告密,隻是對皇上所講的事實進行了一下确認而已。
是的,事實就是如此。他沒有錯,至少沒有很嚴重的錯。
高力士的内心終于跨過了一個坎!他的心一下子輕松了起來,所以才會站出來,主動向張麟打招呼。
直到現在,張麟才看到高力士,因爲跟在龍辇後面的宦官有數十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穿着,一樣的神情,之前他也沒有刻意去找誰,所以沒有注意到高力士的存在,更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情在一瞬間發生了那麽大的轉變。
“原來是力士啊,好久不見!”驟然見到高力士,張麟喜出望外,抓住他的肩膀一陣亂搖,嘴裏親熱地說,“聽說你當了掌案太監,可喜可賀啊!”
當然,他說話的聲音還是控制在相當低的程度,在皇上的身後,誰敢大聲喧嘩?
見張麟對他一點芥蒂都沒有,還是像以前一樣親切友好,高力士心裏非常高興,眉開眼笑道“這都要感謝國公爺的提攜啊。”
“力士,要不是聽說你當了掌案太監,我本來想讓你回正陽宮的。”張麟臉上帶着非常真誠的表情,從他的口氣之中,似乎能聽出一絲沒能這樣做的遺憾。
聽了張麟的話,高力士心裏頗爲感動,他擡手摸了摸太陽穴,用附和的語氣笑着說道
“伺候國公爺是奴婢的榮幸,奴婢正求之不得呢。國公要是真有這種想法,不如向皇上提請一下。”
從高力士的語氣中,張麟能夠聽出,他這隻是一種客氣的說法,而實際上他是不想也不會放棄掌案太監之高位的,這他理解,誰會放棄皇上跟前的高位而去服侍另外的人?再說,有一個自己熟悉的人在皇上身邊,對自己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至少,以後能得到别人不能得到的絕密消息。
“力士,好好幹,在皇上跟前,那是前途無量啊。”張麟伸手拍拍高力士的胳膊,溫聲勉勵道。
說話間,辇車已在地宮門口停下。
“奴婢恭候聖駕!”跪在地宮門口迎接聖駕的是兩個陌生的臉孔,和以前一樣,也是一個老宦官和一名老宮女。
富喜和葵畫因爲失職,被調離了地宮。
這兩位是新來的,張麟不認識。他心裏很奇怪,怎麽幾天沒來地宮,看守地宮的人就全換過了?莫非地宮發生了什麽異變?不知道上官婉兒怎麽樣,有沒有出事?
武則天從龍辇上下來,在武常的恭敬的攙扶之下,邁步進入地宮大門。武常雖然地位崇高,武功超強,但是他對于皇上的耿耿忠心卻是無時不在,随時随地表現出來。
從看守地宮的老宦官手裏接過一枝青銅油燈,點燃,武常拿着,在前引路,率先走下了通往地牢的級梯。
武則天邁步跟進,并且向張麟招了招手,示意他跟随進去。
張麟很順從地跟行,但是一顆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了。
等下見到上官婉兒時,他到底要不要爲她請命呢。
之前因爲秋霜在,他感覺投鼠忌器,現在,秋霜離開了,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把真相說出來了嗎?
一旦說出真相,皇上一定不會輕信,必然會找秋霜過來對質,秋霜會那麽容易就承認嗎?
好吧,就算驗出秋霜身上有蛇靈紋身,把她打倒了下去,可是,卻會驚動沙爾汗。
沙爾汗才是真正隐藏最深的蛇蠍啊。
我張麟說沙爾汗是波斯奸細,皇上能信嗎。
迄今爲止,沙爾汗真的沒有作什麽驚天動地的大案,不不是嫌犯。至少,皇上是不會這樣認爲的。
沙爾汗若是被驚動,狗急跳牆起來,有可能做出不利于朝廷和社稷的不可預料的瘋狂事情來。
既然不能抓沙爾汗,那就暫時不動秋霜爲好。
看來,還沒有到上官婉兒請命證白的時候啊。
這和秋霜在不在都沒有關系。
等下,哪怕上官婉兒當着皇上的面鳴冤,他也隻能裝着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了。
在下地牢時,張麟心情矛盾,惶恐,緊張得手心出汗。
地牢之中的上官婉兒,正坐在地上寫着什麽。
自從張麟到地宮探視過并給了富喜一錠金子讓他善待上官婉兒後,上官婉兒寫字有了紙筆,後來被秋霜發現了,擔心她有了紙筆,會把她所做的壞事寫在紙上,通過秘密通道傳遞到皇上那兒,便叫停了紙筆的供應,富喜被撤換之後,這種供應更是沒有可能。
因此,上官婉兒又恢複了以手湛水在地面上寫字的狀态。
這時,從上面下樓梯的腳步聲,傳入了上官婉兒的耳中,她不由得扭頭看向鐵門口,用平靜的語氣問道“是誰?”
聽到上官婉兒熟悉的聲音,張麟的心莫名地顫動了一下。
武則天已經走到最後一級梯級上,驟然聽到喊聲,立即停止了腳步,扭頭向上官婉兒的牢房方向望了一眼,卻是沒有出聲。
。